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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晴朗的艳阳天,天蓝得没有一丝云彩,齐云一袭雪白的长裙飘飘,坐在看台上看着校篮球队的健儿们奋起和体育大学球队拼博。我校篮球队中好像看不见苏凯师兄,齐云朦朦胧胧听说是苏凯已经毕业,现在接替他位置的是陆忧。这时陆忧控了球,运球的姿势潇洒又柔美,好看至极,当他轻飘飘的一个跳投,像流川枫一样飞翔灌篮,球进了,他的人却被冷不防冲出来的对方后卫一记直拳打翻,随后他的人就像他刚才那个球一样,一直飞出去数米远,才狠狠地砸在地上……
“啊!小心!”看台上的齐云不禁大声叫出来。这时她感觉有人啪啪轻拍她的脸颊,一边叫着:“齐云,做什么梦了?快醒醒。”
齐云睁开眼,卓美递给她几张纸巾,问:“梦到追杀了吗?瞧你吓得,一头都是汗。”
齐云擦了擦额头,果然汗痕涔涔。她看了一圈周围,才慢慢反应过来自己原来是在宿舍里午睡,冬天的日光白而亮,从窗子投到她的床前,她不禁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心往肚子里放了一放。
“你刚才梦里大喊大叫,是让谁小心哪?”卓美见齐云没事了,饶有兴致地八卦。
齐云声音低不可闻:“我梦见……篮球赛……”
“哦?我知道了,你肯定是昨天看了苏凯师兄被撞受了刺激,今天又梦见他被撞,”卓美愤愤不平地说:“体育大学那帮浑蛋,瞧把我们的小美女吓成什么样子了?连做梦都在叫让苏凯小心!”
齐云怔怔地听着。她当然不可能去纠正卓美,说她梦见被撞的不是苏凯,而是另有其人。可是说到底,她怎么会在梦中提醒那个人小心呢?齐云想:她一定是中邪了。嗯,一定是。听说人受过惊吓之后便容易中邪,看来此言不虚。
当天下午上完课,齐云刚出教学楼就遇到高岗,高岗笑嘻嘻地和齐云说起了昨天篮球比赛的事,听说校方有意奖励此次为校争光的几名队员,齐云也为他们感到高兴,两人正有说有笑,他们的班主任走了过来。
大学时代的班主任并不像中学里那么威严,反而有了些哥们儿般平起平坐的意思,再加上高岗平日长袖善舞,和系里的各位老师都处得相当之好。班主任走到他们身边,和气地拍了拍高岗的肩膀,向他和齐云询问昨天篮球赛的盛况,并深为自己昨天有事公干、不在学校内因而无法亲眼目睹昨天力挫强敌而感到遗憾。
高岗浓墨重彩地说了一番,尤其对他自己在第四节进的那几个球,自然格外强调。班主任爽朗地大笑,说:“厉害,厉害,果然是后生可畏!而且一支篮球队,竟然有两名队员都出在咱们班上,连我这个当班主任的,都不免与有荣焉!”
高岗的脸色立即晴转阴,哼了一声:“陆忧在咱们班上,您可不用与有荣焉。把您的脸都丢得找不回来了,您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
班主任十分惊诧,忙问究竟。高岗便把昨天第一节苏凯受伤、到处找后备陆忧找不到的事,添油加醋地对班主任学了一遍,末了还向齐云证实道:“我说的没错吧?齐云可都亲眼看见的。”
“呃……我……”齐云一时语结,不知道说什么好。
高岗接着说:“按照我们学校的校规,学生上课、实验、实习、劳动、军训、社会实践及所有学校组织的会议、活动都实行考勤制度,不能参加而又没有履行请假手续的,均以旷课论处。缺席一次学校组织的活动,是按旷课8学时计算,而每学年累计旷课16个学时,那就要被留级了。”
齐云目瞪口呆,不知道高岗什么时候就对校规这么熟了。更何况这高高在上的校规,真正执行起来没有不打折扣的。同是学生,谁还没有个赖床迟到的时候?就算是缺一两节课,老师也常秉着“年轻人犯错误,连上帝也会原谅”的原则加以袒护。要真计较起来,按照“一学年累计旷课16个学时就留级”的标准一丝不苟的执行,那到底还有几个人大学四年能一级不留的顺利毕业呢?这还真是个问题。
可高岗这时严肃认真的态度,竟像是非要班主任老师就此事给个说法的样子。班主任也是一怔,想来估计昨天陆忧迟迟不到、高岗担心如果苏凯受伤无人替换、将导致我校惨败的严重后果,所以内心激愤所致。想到这里班主任也有些生陆忧的气:年轻人,平时表现得也还算不错,可是面对集体荣誉,怎么能是这么个不负责任的态度呢?
于是班主任推了推他的黑框眼镜,点头道:“陆忧这个同学,平时表现还是不错的。上课认真不说,记的笔记工工整整,教中国革命史的李教授向来以要求严格著称,但提起陆忧还是赞不绝口,还曾把他的笔记拿着在全年级当范本;难得的是出身小地方,英语成绩却也不错……”
高岗接口:“就是有这一类人,搞自己的事情都搞得有模有样,一到集体的事情就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齐云觉得脸慢慢发烧起来,这样攻击陆忧好像有些不对吧,可是对于高岗说的话,也找不出什么理由反驳,她的内心正在做斗争,听到班主任又开了口。
“陆忧入校以后申请了奖学金。本来他参加了这次篮球比赛,为校争了光,按说应该着重考虑他的要求。可是他年纪轻轻,就只顾扫自家门前的雪、不去管班集体的瓦上霜,这种自私自利的性格,确实做不了其它同学的表率,”班主任想了一下才说:“既然这样,奖学金的事就先放一下,我会提议学校优先考虑别的同学吧。”
从那之后,齐云再看到陆忧便总是有些讪讪的,仿佛自觉矮了几分。可是自己又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她也说不清,只是心里无端地不好受。
齐云捧着饭盒往宿舍里走。卓美妈妈做生日,七大姑八大姨请了一大群,卓美也穿上迪奥的小礼裙回家宴宾客、外加蹭饭,齐云只好一个人去挤人流泱泱的大食堂,吃完了饭好似打完了一场仗。齐云满头是汗地挤出食堂,听到有个低低的声音叫她:
“齐云同学。”
齐云差点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她回头一看,一位瘦小、衣着敝旧的男生,在冬日落了叶的冬青树旁,站定了看着她。
“郭小川?”齐云扬了扬眉,不失热情地迎过去,“找我有事?”
“嗯,”郭小川应了一声,有点窘地双手交叠于胸前,说:“麻烦你跟我来一下,好吗?”
齐云好奇地跟在郭小川后边走。郭小川是齐云在学生会工作时认识的,平时也很少打什么交道,齐云不知道他怎么会找上自己。
郭小川一直走到学校操场人迹罕至的角落才停脚,转过身来,为难地搓着手,迟疑了半天才说:
“我……是为了陆忧向你求情的。”
“求情?”齐云大吃一惊,连忙摆手:“你说得都是什么呀?我怎么不明白呢。”
“是这么回事,”郭小川鼓足勇气张口,秀气而略显苍白的脸憋得通红:“陆忧和我是一个县城考出来的,我俩还是高中同学。他家里……情况很不好。反正怎么说呢,我们那个县城,干旱缺水,家家都挺苦的……但是陆忧比我有本事,来到你们这大城市里就找了份工打,在歌舞厅里端盘子,虽然不是什么让人能瞧得上的工作,但到底是把他来上学时,他爸借乡亲的500块钱给家里寄了回去……”
齐云张口结舌地听着,心里隐隐有些愧疚。这时,她听见郭小川继续说:
“后来,他在歌舞厅上班的时候遇到咱们学校的同学,觉得不太合适,丢了大学生的面子,就辞了那份工作,又找了一份家教干。他那份家教工作是教一个小学二年级的男娃,男娃家里是挺有钱,只是身体不好,好像听说是先天癫痫……他爸妈又忙,总出差,陆忧一半是教他,另一半倒是帮人家看娃。运动会那天,男娃的爸妈本来说好头天晚班飞机回来,可飞机误了点,男娃在家又发了病,陆忧只好把男娃送到医院里,又一直守到人家爸妈来了才敢走……”
“哦,是这么回事!”齐云一向心直口快,听到这里便忍不住惊呼:“你是说篮球赛那天?怪不得陆忧迟到。看来是我错怪他了,我得向他道个歉。小川,谢谢你告诉我。”
“道歉倒不用,”郭小川赧然地说:“只是……我听说你们班的老师,是听了你和高岗的话才取消了陆忧的奖学金资格的,我想,能不能请你再去跟老师说说情……”
“哎呀,你说什么呀?”齐云急了,“根本没有这回事!高岗是高岗,我是我,我可从来没跟老师说过什么。再说了,也不存在老师取消陆忧奖学金的事,奖学金颁给谁,是学校决定的,班主任也只是有建议权而已嘛!”
“呃……你们班的老师前几天找到陆忧,‘建议’他这次先不用申请奖学金了,说他别的方面表现得都不错,就是集体荣誉感还需要加强……因为老师都是这种态度了,陆忧就自己收回了奖学金申请书。”
郭小川越说声音越小,渐至低不可闻:“齐云同学,其实我也不太了解情况,如果这事和你真的没关系,那就当我胡说八道吧。”
郭小川说完就快步离开了,剩下齐云一个人站在原地发呆。冬天凛冽的寒风像小刀子一样刮着齐云的脸蛋,齐云慢慢用双手捂住脸。陆忧收回了他的奖学金申请书?齐云总觉得这件事和自己有关系——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却为我而死。不行,她齐云是有爱心有正义感恩怨分明的新时代女大学生,怎么能容忍这种事的存在。
齐云觉得自己必须马上找到陆忧,一定要立刻和他说个清楚,她一分钟也不能等。这样想着,她便急躁地满校园找陆忧。先是回到大食堂转了一个圈,没在人群中看到那个高瘦的人影;于是又钻到男生宿舍楼下的小卖店里、给他宿舍打了个电话,他不在宿舍,他的舍友是外班同学,友好地问齐云是哪位,用不用留话?齐云含糊了两句就挂上了电话;最后齐云决定到下午上大课的阶梯教室里去找,虽然现在才12点半,但以陆忧的用功程度,还是有可能放弃午睡、这个时间先到教室里温习功课的。
果然齐云一进阶梯教室的门,就在暖气边一个不怎么醒目的位置看到坐在那里的陆忧,他仍然穿着他那件洗得发白的卡其色外套,对于现在的天气来说确实是有些太单薄了,想起郭小川的话,齐云微微有点心酸。陆忧独自坐在阶梯教室的大玻璃窗前,手里捧着一本书入神地默读着,他的嘴唇紧紧地、倔强地抿着,刻意挺着的背脊有些僵硬。
齐云走到他的面前,轻轻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陆忧微微诧异地抬起头来。当他看到齐云的那一瞬间,眼里一闪而过的警惕和疏离感让她多少有些受伤。
齐云刚才着急想要找到陆忧,这会儿他真的在她面前了,她又不晓得怎么说。她从小娇生惯养,性格又可人,就算做点什么不对的事情,也没人忍心和她为难,往往别人还没开口责怪她、她眼圈一红,对方就又忙不迭地想要原谅她了。所以,她实在是很缺乏道歉的经验,此时绞着手指半天,才憋出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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