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城下(中)(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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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屁!”金兆龙低声骂道,拉起明珠一只胳膊,顺势将一条腿搭在肩上,打横扛起马荣。“大帅说了,能救的人,都要救,不放弃,不抛弃,是我们革命军人的宗旨。逃出去之后,和我一起跟着大帅闹革命,比呆在武昌痛快的多。”

金兆龙说着拨开门,一个箭步蹿了出来,在园子里绕绕转转,躲避着巡逻的北洋兵,奔来时的密道而去。金兆龙如果不是走的密道,光天化日之下也进不了被冯国璋严密把守的刘园。须知刘氏花园这样的豪华别墅,刘歆生自然设有逃生的密道。李想当初接收之后,自然也接收了密道机关。只是冯国璋从孙武手上抢过来设为行辕之后,却没有人告诉他密道的所在。

就在离烟雨小楼的密道不远时,还是被一个巡逻的瞧见了。金兆龙抢上一步猛扑过去,电光火石的瞬间已经抽出腰上别的短刀,闪电似的直砍向巡逻兵的脖子。还是晚了一步,看到如疯虎欺身而来的巡逻兵扭身便跑,张嘴杀猪似地大叫一声,“有贼人!”待喊完这一句之后,才中了金兆龙迟来的一刀,那人便俯身倒了下去。

只此一声警报,刘园里便炸了营的哗然而起。看守在二门的北洋兵,口里打着呼哨,几十名冯国璋从北洋营里精选的戈什哈,还有一些依附冯国璋的所谓的江湖豪杰,武林高手,“刷”的一声都蹿出了房门。

张联芬一步跃前,领先跑在最前头。身上矫健,看得出,很有两下子拳脚功夫。此刻横刀在手大喝一声道:“不要乱,贼在花园里!”这个积年的沙场老将,冷静的调兵遣将。先提调四十名戈什哈在府外四周巡看,封住出路;用十几名封住花园门,防止贼人窜入内宅,扰了冯国璋;自带了二十五六人冲进烟雨小楼前的园中搜查。

冯国璋此时也听到报警,他又不是娇生惯养的人,早已习惯军中戎马。他早已整装戒备,一身戎装,掇把椅子,大马金刀的坐在花园门口坐镇拿贼。

马荣见大势已去,附在金兆龙耳畔低声急道:“快放下我,你背着我,两个人都跑不了。给我一个痛快,一刀砍死我,免得我再落到他们手上受辱。”

“你怎么这么婆娘!”金兆龙吭出一声,再也不多话,背着马荣在园子里前盘后转的寻着出路,但觉到处都是人声脚步声,张联芬已经把他重重围困住了。胆大的金兆龙在惶急之中,额头也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只听得马荣又喃喃道:“在这个危急险要的关头,能够见到李帅的决定,能够重新看到希望,死也瞑目了。放我下去吧。”

金兆龙正在左右为难之际,听着马荣的罗嗦,烦躁的真想把他丢下不管不顾的去了。眼前杂乱的脚步声是愈来愈近,搜园的人并不吆喝说话,只用刀拨草敲树,步步逼进。金兆龙的活动空间是越来越小,正准备硬闯,突然有人喊叫一声:“贼人在这里!”

金兆龙早就扑到这北洋兵的眼前,一刀砍死。花园里一阵喧哗,人全往这边涌来。金兆龙扛着马荣从这处缺口直冲密道,却感觉到肩膀一疼,被马荣咬了一口。金兆龙痛得的条件反射的松手,马荣滚落地上,他却已经冲出好几步。他回过头,见趴在地上的马荣捡起死了的北洋兵的刀横在脖子上,怒吼道:“你再不走,我抹脖子给你看。不要两个人都死在这里!”

杂乱的脚步声更近了,已经可以听到张联芬透着欣喜的狂吼传过来,“不要开枪,要活口!冯大人要活口!”

金兆龙也是果断的性子,知道已经没有机会救马荣,咬牙转身直奔密道。马荣满是伤痕血污的脸上露出一丝轻笑,松了一口气,脑袋一阵天旋地转,差点昏厥过去。他软软的趟在地上,手上的刀也松落地上,真是连自杀的力气都没有了。早就不在乎生死,能够看到金兆龙来救,已经是非常满足。

涌上来的人把马荣团团围着,有些人看着他一身惨不忍睹的伤痕,竟然还没有死去而感到惊异。一双德式长统军靴站在马荣眼前,一脚踢掉他手边的刀。马荣不用抬头,也知道是张联芬到了。果然就听到张联芬阴阳怪气的冷笑道:“都要死的人了,还有什么好挣扎的?你要是怕死,就投降啊。你看看,你的同党,还不是把你给丢下了自己逃生?这样的一群无情无义的乱党,值得你为他们卖命?”

马荣使尽全身的力气,才翻了一个身,看到张联芬得意的嘴脸。浑身这一折腾,牵扯的疼痛,脸部的肌肉都抽搐的变了形,却还是轻轻一笑,笑的云淡风轻,道:“张联芬!你咋唬什么?投降的事,你想也休想。你那两下酷刑,我现在还不清楚?我只要一天不死,我就能扛得住一天。”

马荣如此从容不迫,围住马荣的众人也为他的气势而动容,一时皆作声不得。张联芬反而笑道:“就你这只剩半口气的样子,我也不来为难于你了。你投不投降,我们也不在乎了。我现在告诉你一声,黎元洪已经逃离武昌,并登报声明,同意和议。你已经不再重要,湖北革命党人已经胆寒,革命风潮也已经止住了。冯大人已在那边等着,准备亲自送你最后一程。”说罢断喝一声,命令道:“还不侍候着马爷!”几个北洋兵一拥而上,将马荣五花大绑,架起便走。

马荣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近乎透明,

脑袋里嗡嗡回响着“黎元洪已经逃离武昌,并登报声明,同意和议”一句话,满满的都是不相信,木偶一样的任由他们施为。

烟雨小楼,一楼大堂。一身北洋新式军装的冯国璋双手柱着西式指挥刀,大马金刀的坐在太师椅上,两边站满随他而来的北洋将领。冯国璋见张联芬他们进来,也不言声,只两眼死死盯着马荣。马荣已经站立的力气也没有,一边一个北洋兵把他架住,才没有倒下。

此时的马荣还没有回过神来,冯国璋冷冷的看着失魂落魄的他,也没有张联芬说的勃勃不屈,不免有些失望。张联芬似有所觉的在他耳边解释一句,冯国璋才释然的点点头,笑道:“你就是马荣?我说嘛,扛得住那样的酷刑,不可能是这幅熊样。武昌黎元洪答应和议,你也知道了,也不用这样失魂落魄的。人总要懂得变通,懂得识时务。黎元洪就是这样的一个聪明人,明知道抵抗到底是死路一条,为什么不同意和议?你又有什么想不开的?”

马荣听到黎元洪的名字,却突然清醒过来。胸中一团怒火熊熊燃烧起来,多少革命志士的流血牺牲,就这样被黎元洪卖掉?不禁大吼道:“革命党人没有投降逃跑的都督,黎元洪再也不是湖北大都督!他不能代表革命党人,他跟你们的和议无效。”

张联芬哈哈一笑,“你说无效就无效?真是个笑话。湖北民军还想继续打?你们拿什么跟我们打?死到临头了,还嘴硬。你们现在只有两条路,一是乖乖同意和议,二是全死了喂鄂江王八。可惜,这两条路,你都作不了主。”

张联芬嘲弄的目光落在马荣身上,马荣却是撇嘴一笑,毫不畏缩的与张联芬对视,道:“谁说我做不了主,我绝不会投降,誓要把革命进行到底。你还有没有拿出来的刑法,只管往身上招呼。”

马荣的目光高傲,张联芬却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与之对视不过。他昨夜在马荣身上折腾了大半夜的酷刑,却没有使马荣有哪怕一点点的屈服,现在听了马荣的话便觉格外不入耳。他自觉精研历朝酷吏传记,号称用刑高手,使出浑身解数却折服不了一个马荣。当着冯国璋的面,庭上庭下百余同撩下属的面,被马荣这样潮弄,倍觉得脸上挂不住。顿时大怒,阴着脸,转身一脚踢在他的小腹。力道之大,两个扶着马荣的北洋兵都抓不住,马荣“砰”地一声扑到再地,佝偻着身子,嘴脸呛出大块的鲜血。马荣硬着脖子,抬起头冷冷的看着张联芬。这时庭上庭下百余人,见这个连爬起来的力气也没有的人,还是这样的倔强,还敢对处在暴怒时期,平日北洋兵也害怕这个以阴沉狠辣著称的张联芬,如此的无礼,一个个惊诧得变颜失色。这是什么样的人,才有这样坚强的意志,这样的敌人,只是看着都觉得心寒。堂内堂外的所有人,屏声敛气鸦雀无声。

张联芬阴森森的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说道:“我要找只狗来,把你给日了。”

马荣自受了猪鬃扎几几之后,早把一切都豁出去了,满不在乎的缓缓说道:“我的身体,看来是受不了几次刑了,也熬不了几时。你还有什么刑法,最好快点使出来。”还待往下说时,只听“啪”的一声,张联芬硬邦邦的靴子照他的嘴就是一脚踢过去。马荣满嘴糊烂的血水,门牙也被踢落好几颗,和着血水吐出来。

“行了。”冷冷看着一切的冯国璋突然插嘴,向张联芬喝道,“退下!”

张联芬狠狠盯了马荣一眼,踢了一下带血的靴子,悻悻地退到一旁。

冯国璋格格一笑,起身度到马荣旁边蹲下,看着地上他说道:“马荣,你这是求死。岂不闻蝼蚁尚且偷生,黎元洪都已经屈服,你又是何必仍就如此勃勃不屈?我惜你是条汉子,再给你一次机会,两条生路由你选择。一是投降,二是说出刚才来救你的人是谁派来的。”

马荣哼出一声淡淡的笑,别过脸去。冯国璋却又继续道:“如果你觉得革命党人得罪不起,也无甚要紧,我给你一笔钱,找个幽静去处做个陶朱公,可享受清福,这样可好?”

马荣突然“呸”的一声朝冯国璋唾一口血水,却只能无力的落在冯国璋的脚下。他知道,冯国璋是想知道还在抵抗的革命党人剩下的力量。他有些漏风的说道:“没有人来救我,是我自己跑出来的。”说完又闭口不言。

“放屁!”冯国璋冷冷的说道。“你这个样子,就是连门槛也跨不过。你就是不说,我也能猜得到。”

“也不见得。”马荣自言自语式嘀咕,也不知道是说自己能跨过门槛,还是说冯国璋根本猜不到。“要不是绳子捆得太紧,我就走给你看。”

“你看我猜不猜得到?”

冯国璋知他语意,强压心头怒火冷笑一声道,“我现在就是任你们革命党人折腾,你们也挽回不了湖北天塌地陷的局势。”

“那也不见得。”马荣立刻又是这句话,硬邦邦顶了冯国璋的肺。“我说,来救我的人是黎元洪派来的,你信不信?”

冯国璋背着手笑嘻嘻地瞧着他那痛苦得扭曲了被张联芬踢得血肉模糊的脸,说道:“你是说黎元洪是诈和?你把我当三岁小孩?跟你说,袁大人撒在武昌的密探,就连黎元洪拉屎放屁也探听的清清楚楚。武昌城里,根本不会有人来救你。你想用这样的拙劣的计谋来破坏和议,也太小看我冯某人。”

瘫倒在地的马荣,喘了口气,道:“那我说是李想,李帅派来的人呢?”

冯国璋大笑一声,“你扯蛋也越扯越没边。李想盼你们死,比我可能还要更甚。他在汉口的老巢被你们夺了,在革命阵营处处受到排挤,他还不把你们恨死?你看我们北洋军南下武胜关之后,李想又打过一场像样的仗吗?你少在这里混淆视听,我看你是一点也不想活了。”

马荣哼了一声,道:“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你到说说,你猜的是谁?”

冯国璋弯腰凑进马荣,说道:“不就是散落在汉口的一些革命党人余孽,像你一样,仍不死心,妄想抵抗到底的蠢货。我今天就要他们看看,抵抗到底的下场。”转身对张联芬道,“把他送去四官殿码头,剥皮挖心。给那些顽抗的革命党人,树一个好榜样。”

张联芬却有些迟疑,朝庭除决革命党人,向来都是秘密进行,就是怕引起民愤。如今汉口民心有待安抚,这样一来,就更难安抚了,因道:“大人,这成吗?”

冯国璋冷笑道:“有什么不成?汉口都被我们烧掉半个,还有什么成不成?一群溅民,就是要他们害怕。”

马荣突然狂笑道:“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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