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惜别(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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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杰布呆了一下,才委婉地说:“你那是帮他获得了解脱。不过,特克,难道你就没有其它办法可以帮邵夫吗?至少给他一个过得去的葬礼,带回些值得法拉纪念的遗物也好。”他似乎也把图拉克看作能力远强于查尔斯鲁缇的角色了。年幼时那个爱喝酒、吵闹、打架的玩伴特克,已让位给无所不能的图拉克王子。

图拉克缓缓站起身。他的脸紧绷着没有一丝表情,只是淡淡地说:“对不起,我有些累了,先走一步。”说完,他没待拉杰布的回应,就转身向外走去。

查尔斯鲁缇想要追上去,却被希拉睿娅拉住了。“现在他最不需要的就是朋友的安慰。他是个大人了,有些槛需要让他自己迈过去。否则一辈子都解不开这心结。”

尤拉尔却说:“我倒觉得他表现得很好。虽然邵夫是我们的朋友,但图拉克毕竟是皇位的继承人。如果为了一个人的生死或一个人的指责就动情伤神的,那他一天都撑不过去。阿蔢达尼亚的战争死了一万多人,难道皇帝会为此寝食难安吗?不会,他觉得他在为帝国打造和平安定的未来。所以即便图拉克为了精灵公主而牺牲邵夫,我们也只能为邵夫的死所换得的政治利益感到骄傲。”

拉杰布尴尬地说:“你这想法最好不要告诉法拉和海德蕾。”

尤拉尔耸了耸肩。“所以女人都做不了大事。”他站起身,拍了拍查尔斯鲁缇的肩。“听说你要竞选**师?有需要我帮忙的,尽管支会我一声。”说完,他也离开了酒馆。尤拉尔向来是几个人中功利心最强的一个。

走在夜晚的街道上,图拉克的心情稍稍平复了些。

如果只是努尔五世或维查耶娜王妃对他寄以额外的期望,他也只得理解为是父母对自己的鞭策(虽然这带给他的更多是无奈和烦恼)。法拉......,她还提起十多年的交情,难道这些年来图拉克不是一直以平等地身份对待他们?包括法拉在内的这几个人既然接受了这个现实,就必须接受图拉克于生俱来却已被自我约束的能力。图拉克所求的,无过于暂时摆脱强加在他身上的义务,以及那些所谓的皇族的仪礼。然而在邵夫的问题上,法拉要求的却恰恰是图拉克所不愿意承担的那份责任——作为统治者,决定哪些应该坚守哪些应该舍弃的责任。对某些人而言,这是国家、人民之类的大义所交付的必然使命;对图拉克而言,这只是滥用权力的一个借口。

表明上的愤怒或许仅是如此。但在更深的层次上,图拉克则因为自己的不作为深深自责。

假使他是政策的决定者,他会不会为了留下一个百年后的虚名而贸然发动一场胜负未卜的战争呢?不会!假使他是战争的策划者,他会不会驱使这些充满激情的士兵深入死灰峰之类的腹地,与冷酷无情的亡灵做生死的厮杀呢?不会!假使他是军团的指挥官,他会不会为了一己的愚忠而带着数千条生命与占据绝对优势的敌人同归于尽呢?不会!——可惜他并不是上述任何一个角色。他只是个空挂了王子头衔的无能之徒,整日为了逃避或讨好自己的皇帝父亲忙忙碌碌。有那么多人因为他头上那虚幻的光环聚集到他的身边,他所能给予的又有些什么?卡尼卡萨的枉死,克睿莎的悲伤,邵夫的绝望,法拉的眼泪,以及利亚?葆兹无谓的期待。

渐渐地,图拉克心里没了愤怒,也没了内疚。他只是盲目地走着,希望命运之流能将他冲回这一切发生前的时刻。本能,只是将他带回了他自己的宅邸,而且是他夜归时经常出入的后门。他自嘲地叹了口气,走上前去准备叫醒早睡的看门人。

“王子殿下?”一个黑影由淡淡的夜雾中走了出来。

图拉克嗯了一声,这才发现面前的是一个肤色偏暗的陌生精灵。“我认识你吗?”他毫不惊慌地问。

“我是赛维鲁。从你出生的那刻起我就认识你,然而你却未必认得我。”

图拉克有些意外地蹙起了眉。“影子廷的赛维鲁?”

精灵笑了。“是的。”

“很高兴......。”图拉克伸出手来。“不,应该说很惊讶。”他好奇地上下打量了一番。

精灵握了握图拉克的手。他的手并不像图拉克想象的那样冰冷,而是很暖和且带着略微的湿润感,与平常人完全一样。

“影子廷的首领主动找上我,不会是因为我犯了什么大过错,皇帝派你来警告我的罢。”图拉克开玩笑似的问。遇上赛维鲁且知道他真实身份,却还能如此镇定的,或许也只有图拉克了。

赛维鲁也轻飘飘地问:“你觉得你犯了什么错吗?”

图拉克摇了摇头。

“嗯。”赛维鲁道:“我是为我的一个手下袭击你的事,特意找来向你道歉的。”

“她不是你派的?”图拉克决定让赛维鲁亲口确定一下。

赛维鲁眨了眨眼。“不是。”

图拉克的笑容显得有些促狭。“那是谁的安排呢?”

赛维鲁用两个手指轻轻敲着额头。“我也正头痛呢!虽然查出一点蛛丝马迹,可惜某个关键人物的自杀把唯一线索给掐断了。而执行刺杀计划的又逃亡中,想逮到她还真不容易。”

图拉克笑得更灿烂了。“影子廷的首领竟然也会头痛,确实令我感到意外。”

“关键是她躲藏的地方,是我不敢轻易踏足的所在。”

图拉克止住了笑。他扬了扬眉毛:“非常理解。反正能想出这主意的,也就是与我有亲戚关系的几个人或者是他们的得力部下。如果可能,我希望你能尽量委婉地告诉皇帝,以免他太过动怒。”

“你和皇帝陛下一样,也觉得刺客躲藏的地方,必定与策划的主谋有关?”赛维鲁的语气像是在咨询一位朋友。

“还有其他的可能吗?”图拉克反问道。

赛维鲁盯着图拉克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最后叹息道:“你要么是完全不知情,要么就是这一世代中掩饰功夫最厉害的阴谋家。我宁愿相信你是前者,否则......下一个需要我亲自出手对付的恐怕就是你了。”

图拉克不安起来。“你是说伊利芙儿吗?她在我家里?”

“没错,那小女孩就躲在你的府上。我亲眼看她溜进去的,半个时辰前。她应该已经知道自己是受骗上了当,断然没理由继续执行错误的刺杀命令。除非.....,你和她有什么情感上的纠纷吗?”

图拉克连忙摇头。“没有,绝对没有。”他面色慎重地问赛维鲁。“你觉得她真的.....不再有杀我的念头?”

“应该不会了。所以我才觉得她找上门来完全不在情理之中啊!我特意候在门口,就是想找你问个理由的。不过如果你担心.....,只要殿下允许,我也可以先进去替你解决这个‘问题’。”赛维鲁虽是那么说,双脚却在原地没动。他在等待图拉克的回答,而图拉克也知道他的目的。最佳的选择莫过于邀请赛维鲁进门缉捕,这样可以洗清图阿克策划了暗杀他自己的假象的嫌疑,但伊利芙儿就难逃一死了。

“也许,这个‘问题’我可以自行解决。”图拉克踌躇再三后回答道。

赛维鲁耸了耸肩,让开了进门的道。图拉克向前走了几步,经过影子廷首领时还侧头看了他一眼。赛维鲁面无表情的站着,没有一丝阻止的意思。直到图拉克叫开门向里走的时候,赛维鲁才发出一声异样的低笑。可当图拉克扭转头,暗色皮肤的精灵早已消失了踪迹。

图拉克像以往那样自己关上了门。转过身,却发现开门的不是熟悉的看门人,而是穿着平民装束的伊利芙儿。

“他还没走多远呢。”图拉克道。心底深处,他还是担心伊利芙儿会对他有所不利,所以特意搬了赛维鲁的名字威慑她。

“赛维鲁根本就没走。”伊利芙儿道。其实她也是猜测多于真实的感觉。“原来他是个精灵,难怪能对影子廷维系那么长时间的控制。”

说完这两句,两个人就都僵在了那里,不知道该如何继续。

半晌,图拉克才咳嗽了一声。“想进屋去谈谈吗?”

伊利芙儿像普通的女孩子一样,低头揪着自己的衣角。“不了。”她最后说:“反正我在哪里都只会给人带来麻烦。”她仰起脸,眼中流露出忧伤的神情。“刚才赛维鲁差点就以为是你自己编造了遭到暗杀的谎言,而我则是你的同谋。如果这误解传到皇帝陛下的耳朵里,就算你是他的儿子也很难自我辩白罢。”

图拉克缩了缩脖子。“我也吓出一身冷汗来。幸亏你不是有意来陷害我的。”

伊利芙儿淡淡地笑了笑。“连我的师傅......,恋人,都以为我卷入了皇室内部的纷争,你又为何要相信我?”

“要我去向他解释一下吗?”图拉克略有些愧疚地问。

“不必了。他给我留了封信,劝我尽快逃离即将到来的清洗。而他本人承受不了如此重大案件的牵连,抛下我一个人自顾自解脱了。”

“......对不起,让你经历这些。”犹豫再三,图拉克只得这么说。

这句话,就像在涨水的河堤上开了一个口子。伊利芙儿假装出来的冷漠彻底崩溃了。她的拳头猛烈地捶击在图拉克的胸口,但没有造成真正的伤害。“这当然都是你的错!如果你不是个尼森哈顿,如果你在死灰峰下战死了;如果你没去救那个女精灵,而是与大部队一起撤了回来;如果你多个心眼,没有踏进我设的陷阱;如果你不那么宽容地对待我,而让精灵的箭将我射死。这些如果里只要符合一条,他就不会死,不会因为我的缘故而死。”眼泪,三天来第一次涌出伊利芙儿的眼眶。她的眼前一片模糊,双手也渐渐失去了气力。整整三天躲避影子廷的追捕,还是执掌了影子廷近一百年的赛维鲁亲自指挥的,伊利芙儿这三天几乎滴水未进。不知为何,在这她曾经想要杀死的男人怀里,被悲伤和恐惧充斥的心平静了下来。

图拉克的双手小心地放在伊利芙儿的背后。经过法拉的指责,伊利芙儿的话就只是某种并不伤人的情感流露。既然命运注定了他必须承受远超过他所能的重任,他也只得接受这苦涩的结局。

伊利芙儿的哭闹并没有引出府邸里的仆役和侍女。他们都以为这不过是图拉克王子的劣迹重萌。虽然很冤枉,这一次图拉克根本就没对哭闹的女人下手,而她的眼泪多半也为了另一个男人而流。嚎啕大哭渐渐变成抽泣,继而只是默默地流泪。最后,伊利芙儿仰起头,对图拉克说了一句:“放开我。”

图拉克像摸着烧红的烙铁般放开了伊利芙儿。

伊利芙儿用手背擦了擦眼睛和鼻子。“我本来是想向你道歉的,没想到却把你当成了发泄的对象。你还愿意原谅我吗?”

“我不是没事嘛。”图拉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说实话,他的身板要做这动作还略嫌单薄了些。

“我没什么可以补偿你的。如果你愿意,尽可以拿鞭子抽我一顿,或者用棍子敲我这愚笨的脑袋。”

图拉克喃喃道:“我可没有打女人的嗜好。”

伊利芙儿点点头。她长长吁了口气,转身向外走去。

图拉克连忙问:“你去哪儿?”

伊利芙儿淡淡地回答:“去把我自己交给赛维鲁。如果说我还有用的话,就是被用作警告那些疏忽大意的影子廷成员的反面案例。”

图拉克一把拉住伊利芙儿的手。

“傻瓜。赛维鲁并不要你死,他只是在追查事实的真相。可如果你去自首,他就不得不杀一儆百了。你在我这里很安全!经过阿蔢达尼亚那件事之后,影子廷一段时间内都会小心地避开我的。”

“你要救我吗?为什么?”伊利芙儿转过身,月光下晶莹的双眼盯着图拉克。

“.......你会追查跟踪、辨认毒药之类的本事,对吗?”图拉克憋了半天,总算找出个理由。“我要去个陌生的地方,需要你这样的人保护我。”

伊利芙儿沉默了半晌,两眼看得图拉克有点汗然的感觉。末了,她突然笑了。“我记得上次见面时你看着我的眼神。你想再看我穿紧身皮甲的样子,是吧?”

图拉克也笑了。“算是罢。”

伊利芙儿低下头,低声道:“也好,算我欠你的。”

图阿克松了口气——他总算还是救下了一个,虽然过程未免有些诡异。

“你打算去哪里?”伊利芙儿问。

图拉克叹息道:“伊姬斯,一个又是沙又是海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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