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章 定势(1 / 2)
陈到何许人也?
(陈)叔至名到,汝南人也。自豫州随先主,名位常亚赵云,俱以忠勇称。建兴初,官至永安都督、征西将军,封亭侯。
大汉名臣杨戏在《季汉辅臣赞》中评价赵云、陈到:“征南(赵云)厚重,征西(陈到)忠克,统时选士,猛将之烈。”
诸葛武侯在写给其兄诸葛瑾的信中言:“兄嫌白帝兵非精练。到所督,则先帝帐下眊,西方上兵也。嫌其少也,当复部分江州兵以广益之。”
论资历,除关、张之外,陈到跟随刘备的时间仅比赵云、糜竺、孙乾和简雍等人晚一点,是刘备徐州派系中的重要人物。更为关键的是,陈到乃是刘备帐下精锐白眊兵的统帅,终陈到一生,官至护军、永安都督、征西将军,赐爵亭侯,极受刘备宠信,可谓风光无限。
论勇武忠心,抛开刘备入川之前曾无数次被陈到救于兵败危亡之际不说,单是夷陵之战,刘备数十万大军被陆逊一把火烧了个精光,随驾出征的文武大臣几乎损失殆尽,最后全靠陈到率领麾下三千白眊兵挡住了陆逊的数万追兵,保护刘备安全退至白帝城。说起其忠勇,在演义上没有留名的陈到完全不输于千古名将赵子龙。
关彝心中讶异不已。对陈到生平他自然极为清楚,陈到自刘备去世之后,一直驻防于永安宫防备东吴,直到公元230年去世。其后,陈到独子陈续承袭父爵,调回成都听用,后被封为殿中督。可按理说陈到于大汉有大功,陈续又作为掌管宫殿禁卫安全的皇帝近卫将领,陈烈为何却又被放在江油戍当了一个小小的副将?这让关彝更是百思不得其解。
陈烈见关彝脸上神色,立时猜到了关彝的心思,眼里闪过一丝黯然,低声道:“不敢相瞒将军,家父原本是朝廷殿中督,后来黄皓弄权,笼络家父,家父因不耻与之为伍,被黄皓在圣上面前搬弄是非,将父亲贬为庶人,父亲忧愤之下大病一场,不到一年便撒手西去,族人和部曲也尽皆散去,到如今就剩下末将一个人。末将原本在永安奉职,也因此受到牵连,被削去爵位之后,调至此处担任守关副将,到今年已经是第四年了!”
关彝这时才算明白原委,难怪以陈氏于大汉之功,陈烈还会蛰居于江油戍这个野僻关隘。究其原因,固然是朝廷奸佞当道,当年追随昭烈皇帝创下大汉基业的忠义之后,如今多数皆已不容于朝廷,长此以往大汉必会陷于内乱,届时即便魏、吴两国不乘隙来攻,大汉也难免会有亡国之忧。
“又是这个该死的阉宦!少主,小人可听说过很多关于此人的劣迹了,只可恨遇不到他,否则小人定然一戟削下他的狗头来,方才解我心头之恨!”鄂虎生性憨直,最是痛恨奸臣小人,忍不住狠狠地一戟顿在地上,生生地将地面敲出一个大洞来。
关彝无奈地笑了笑,单单一个黄皓并不可怕,毕竟大汉政治腐败已不是一朝一夕,要想还昭烈皇帝时期的清平世风,关键是理顺吏治,明正刑律才能治标治本。但说起来容易,就目前而言要想真正要做到这八个字,其难度之大绝非一般人所能想象和做到的。
关彝想了想,忽然道:“正先,即刻起,由你来指挥江油戍的防御,直至魏兵退走!”
“将军,你这是……”
“怎么,不敢吗?”
“诺!”
陈烈先是一怔,确定关彝不是说笑之后,随即满怀感激地高声答应。他自然知道关彝并非是临阵推脱责任,从石门伏击斩杀一千五百名魏兵,再到刚才临阵时刀劈司马昭心腹大将师篡,关彝已经展示了他的智勇全才,至于依托江油戍的天然优势防御魏兵的进攻,自然也不是什么难题。
关彝之所以让自己负责今天的攻城防御,明显是有意要考较自己的能力,换句话说,关彝是有意识想要提拔自己。要知道,战乱时期对于他这种下级军官来说,进阶的唯一途径便是倚靠军功,可在军队里像他这种下级军官何止千百?更何况自己还是一个得罪了朝廷当道奸佞的小小副将。
关彝赏识自己,在这种时候给自己提供证明自己能力的机会,让他如何不感激涕零?另外还有一个重要因素,陈家祖荫虽然深厚,但要和关氏一门与皇室非同寻常的关系比起来,距离还是很明显的。否则陈续也不会轻易就被黄皓怂恿嗣主刘禅将之贬为了庶人。
当然,关彝也不是无的放矢。陈烈既然是陈到之孙,手上必然有拿得出来的武略本事,否则别说枉为陈到之孙,便是这个小小的江油戍守将都可以不用再当了。
退一步来说,陈烈即便真的不具备这个能力,也还有他在一旁撑着,更何况关彝并不是完全将权力放给陈烈,如关隘的防护等重要安排,他还是明确要求陈烈必须向他汇报,一旦发现不对,他大可以立即进行相应的调整,只要有他在江油戍,便不会出什么乱子。
一个时辰眨眼便过,当天色黑尽时,魏兵举着火把再一次出现在了江油戍坚固耸立的城墙下。透过火光,关彝惊奇的发现所有魏兵好似发了疯一般,不要命的嗷嗷叫着沿云梯拼命往城墙上爬,甚至有部分魏兵竟然精赤着上身,摆出一副鱼死网破的架势。
关彝皱了皱眉,看样子魏兵这是在做最后一搏了,这个邓艾果然利害,短短的一个时辰便让刚才那支斗志涣散的军队重新燃起了昂扬战意,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而他这会也明白,汉军此时面临的才是真正的考验。就整个战局而言,情势发展到了现在,无论是魏兵还是汉军,生死存亡全都决于此一战。
战鼓轰鸣,金戈不止,攻守双方再次展开了残酷的血战。
惨叫声中,双方不断有士兵倒下,但不管是哪一方,一旦有人倒下,立即便有人补充进来,双方都已经杀红了眼,谁也不肯后退半步。雍凉士卒的悍勇名不虚传,魏兵好几次几乎便要爬上城头,但汉军在陈烈的指挥下,在生与死的紧要关头也焕发出了强大的战斗力,硬是生生地将魏兵重新赶了下去。
战况惨烈至极,一度呈胶着状态。
至始至终,关彝一直静静地坐在敌楼上注视着战局的发展,没有人去打扰他,包括陈烈和鄂虎。关彝就像一尊活着的雕像,与喊杀声震天的战场显得极不协调,但谁都知道,正是关彝的沉稳给了全体汉军无穷的决心和必胜的信念。谁都相信,只要有他在,江油戍就不会失陷,魏军绝对无法前进一步。
和关彝一起绝对静默的还有他的五百名血卫。正所谓好钢用在刀刃上,血卫是关彝的看家本钱,不到关键时候,关彝绝不肯轻易使用这支精锐,是以这一场恶战,血卫从头至尾都是一群昂贵的看客。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这一场攻防大战从入夜一直持续到第二天黎明时分,尽管魏兵悍不畏死,但在陈烈的指挥和汉军的拼死抵挡下,面对江油戍坚固的城墙始终都没有占到丝毫便宜,终于在最后一波徒劳的攻击之后,付出了全军伤亡过半的巨大代价全线崩溃。
看着魏兵狼狈而去,关彝知道邓艾的计划已经彻底宣告失败,这也意味着大汉重新获得了宝贵的喘息之机。摆在关彝眼前的当务之急,是迅速清剿残余魏兵,活捉邓艾,彻底铲除这一支深入大汉腹地的威胁。
不过,关彝却并没有下令出关追击魏军。此次鏖战,汉军虽然大获全胜,但仍然付出了伤亡五百余人的代价,魏军虽然全线溃败,但邓艾手中却还有二千人马,即便是未将受伤的士卒计算在内,魏军的兵力还是基本上和汉军现存兵力持平。
邓艾的能力他已经见识过,如同昨晚天黑前,仅仅一个时辰的时间,邓艾便让数千魏兵焕发出了强悍的战斗力,谁知道此番败退之后,邓艾是否又会将魏军重新变成一群不要命的死士?
就算魏军战败之下军无斗志,关彝还是不敢冒险让关内这一支数年来不曾经过恶战洗礼的一千多残余将士和训练有素的雍凉劲卒面对面硬碰。至于血卫,关彝更是想都不曾想过,他就这么一点家当,在昨晚战局最残酷的时候他都没有将血卫派上去加入战斗,更何况现在已经进入了围剿魏军的收尾阶段。
大局已定,关彝反倒显得悠然自得。追歼这一支魏军固然是当务之急,但这也是首先建立在确保江油戍无恙的前提下进行的,江油戍的得失关系到整个战局的成败,关彝断断不会也不敢拿江油戍的得失来书写自己的功绩,这绝非智者所为,哪怕是此刻有机会生擒邓艾这个大汉最大的威胁之一。
更何况,据斥候探报,邓艾在广武还驻扎着三千生力军。所以,关彝目前唯一的动作是派出手下全部血卫斥候,一路追踪魏军的行踪,然后便只能静静的等待涪县、绵竹等关隘和成都的援兵。
就在这种等待的焦虑中,血卫斥候的消息不断传来,魏军沿涪江上游往青川方向退兵,斥候初步判断邓艾是想经青川退回白水江,与东线钟会率领的魏军遥相呼应,以图后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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