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咫尺(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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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琰的棺椁在他战死后不久,便已护送回京。而当翟琛接到圣旨要前往焰城边关时,又令人将翟珏和庄楠的尸身送了回来,并着人告诉敬帝庄楠“有孕”一事。

这些日子,二人的棺椁便到了京城外。

自翟羽被圈禁之后,敬帝病势也起了反复。翟珮每天守在宫中侍奉汤药,心里明白敬帝虽然那日对翟羽那般心狠绝情,其实心里却毕竟伤的厉害,尤其是随着日久,何尝不会想到之前翟羽的孝顺乖巧,夏日暑热,气急攻心之下怎能不病?

因此翟珏和庄楠的尸首被运回后,这位缠绵病榻的南朝皇帝听说庄楠死前有孕,也没深究,便叹息一声,令人另外寻上好之地埋葬两人,在定罪和史写之时,也下令从了轻。这场倾南朝之力,几乎是动了南朝根基的叛乱,便这样结束于无声息之中。

只是他这慈父之举,反倒令世人多了几分赞赏之余,也对翟珏的造反更多了几分诟病与憎恶。

一时倒是民生太平,终是开始休养生息之兆。

就连好不容易劝住夏风不要冲动行事,并和他一起暂在京城住下的小谢闻讯,也轻轻叹了一声。

棺椁停在京外那日,她混迹人群中一直悄然看着,听得耳边百姓的唾骂与议论,她心中悲苦,险些与人打起来,倒是夏风护住了她。

后来敬帝宽待的旨意传出,她方才稍稍安心,翟琛,毕竟做到了他答应之事。

即使他隔的那样远。

她将心中所想告诉夏风,也希望他能少分忧虑,与她一起等翟琛回来,再商议救翟羽之法。

而后,发生的事,倒极快地应证了小谢的说法。

随着翟珏和庄楠下葬,小谢和夏风再度回京时,便发现京城盛行这样的传言,听说是这次从边境调回的两万京中防卫和送灵士卒所说——

琛王有断袖之癖,且喜欢的是自己的侄子——皇长孙不朽圣尊全文阅读。两人在营地便是同寝同食,形态暧昧……敬帝正是听说两人之事,这才强召皇长孙入京,并给了严惩,因而皇长孙才重病不起。

传说传的绘声绘色,细节齐全,言之凿凿,连翟琰的牺牲和翟珏的兵败都扯到了二人的龙阳情深上。这无形之中,减了不少翟琛的功臣之威。

而这消息,终是流入宫中,传到了敬帝的耳朵里。

病情刚有些起色的敬帝一听便摔了一本折子,翟珮劝了许久,他又终是缓过气来,像是想开了一般,对身边服侍的高敬寒声吩咐:“去把琛王给我喊回来,让他亲耳听听这传言!”

快马加鞭将旨意送到焰城,吩咐琛王立即回京,戍边一事由朝中另派的曹将军接任。

翟琛一如上次一样,不动声色接了旨意,第二日清晨便轻兵简从地往京城赶。

翟羽的事,让他在两月之间,将人世间的大悲大苦又经历了一遍。

当日夏风和小谢从他营中疾走而去,他看着他们义无反顾的样子,却觉羡慕。

只因他发现,他的确是什么也做不了的。除了想办法往京城透些谣言……他什么也做不了。

这些天,翟琛一直在想,如果他年轻十岁,他会不会丢下一切去追翟羽,不计一切代价救出她,带她离开,从此永不分离……

可他……不要说十年前,便是二十年前,他的心思便已是如此深沉。从他曾妄想为母亲求情,在皇极殿外跪得三天三夜,却被一群小太监拖到一边毒打,从他眼看着母亲分明日日卑微委曲求全,却依旧被人不依不饶强逼着灌下毒药;从他看着母亲身边服侍的宫人一个个被残忍杖毙……

他从那时,就已经往身上套了一层又一层的枷锁——生母被冤受辱枉死,生父看他如看最鄙夷厌恶之物,他从小孤苦遭人白眼,族人低贱任人宰割……

生为皇子,没有任何荣宠,他是卑贱女子所生之子,更被人视作不祥……其余皇子争得是敬帝欢心,而他,争得却是生存的权利。但即使仅仅是这样,他还是需要付出比别人多无数倍的努力。他不分寒暑昼夜地练武苦读,他工于心计钻研棋局人心。多少次,他若稍失谨慎或运气就活不下来?又是多少次,他舔着人血,踩着累累尸骨方能一步步前行?每往前走一步,后面的路便断了,不继续走下去,回首或停下,都是坠入万丈深渊的结局。

这条险路一路行来,他不敢信任何人,他看明白这世间的趋炎附势,人心冷暖,既然没有真心可言,那谁不能利用?谁不能算计?可却居然真有人用真心待他,可这样唯有的两个在他冰冷生命里给过他温暖的人……翟琰已经因他的多疑而死,翟羽……就连翟羽,他都护不住了……

这个最会骗人的丫头。

他费了多大的心神,下了多大的狠心,才说服自己放过她,让她离开阴暗去享受她原本该有的自由和快乐?可她却弃如敝履,她骗他说她会幸福,可她的幸福难道就是放弃性命?

每当想到这里,他心口便有如刀扎,痛不欲生。

世间最痛,不过便是眼睁睁看着自己最重要的人死去。

好在敬帝防他之心不轻。

好在,顾清澄是真的如他所想般,将他曾对她说过的话告诉了敬帝。

不然这次回京,他或许连她的尸首都见不到了。

此次再回去,已无退路的他,也终会将这条漫长的路走到尽头。

孽、祸、恨,他要统统还给那些人科技探宝王。

无论如何,他也不会让他们好过。

**

从遥远的焰城赶回,即便是日月兼程,也花了十多日时间。

京中设有迎功臣而归的典仪,虽不是敬帝亲自主持,却也是皇族有极高辈分和威望的王公亲王所领,朝中所有文武大臣皆在城外列队行跪拜之仪,京城百姓夹道欢迎,入宫之路沿途俱是喜气洋洋。

翟琛虽然早得知有这一出,也猜出敬帝欲暂时笼络安抚于他,但这样的阵势,还是有些超出他预想。

而一路行来,他虽面色一如既往地镇定与不辨喜怒,但百姓的闲言碎语却一声不落地入了耳朵。此等风月八卦虽由他亲自传出,但听来,也是不怎么自在;更何况在回顾传言故事之余,还伴随着各式指点评述,连他五官都事无巨细分析了一遍,来论述他何处看上去像是有那般癖好之人。

最后得出的结论,竟大多是他太过孤傲冷僻,女人断是不敢接近,唯有男人或许更多几分胆色。

听得他失笑,却也没空去震慑那些无聊百姓,只为他一心只想着那个确实“颇有胆色”之人。

终于入了宫,嘈杂之声隔绝在外,敬帝恩旨,准他在皇极殿外乾德门再下马。跨过乾德门,站在汉白玉铺就的广阔庭前,他抬眼瞥了瞥庄严肃穆的皇极殿,这才随着前来接引之人而行。而敬帝并没在皇极殿见他,而是他日常起居的凌绝殿。

高敬守在殿门口,见他过来,一个打千,被翟琛喊起后,便笑着说:“皇上可等了琛王您许久了。”于是又殷勤地迎翟琛进去。

卧房内残留了些许不散的药气,翟琛没有看龙床上靠坐着的老人,直接跪了下去:“儿臣请父皇圣安。”

敬帝没有立刻喊起,而是眯着眼睛打量了他这个唯一剩下来的儿子许久,才轻飘飘说了句:“起来吧,赐座。”

翟琛起身在床边方凳上坐下后,敬帝挥退了一并伺候的宫人,又过了半晌才说:“这次平叛之战,你做的很好。”

翟琛心里冷笑一声,嘴上却谦让:“父皇过奖,儿臣不过是借父皇福泽庇佑,运气好了些罢了。”

“是啊,运气是好。老七一死,老二老五就接连着畏罪自尽,想来也是奇了。大概是朕的报应,七个儿子,一个个离朕而去,现在剩下的唯你一个,”敬帝牵着唇角笑了笑,视线从窗边明亮光线重新挪回翟琛脸上,眸中阴狠光线一闪即逝,“朕知道你其实是想要朕这个位子的,甚至比谁都更想要。”

翟琛听了,又一度跪下,却并无多少着急,只清清淡淡道了声:“儿臣不敢。”

“你不敢?什么事情都做尽了有何不敢的?”敬帝冷笑一声,“你想必是知道,这次出征,朕本想让老六杀了你的,可那孩子狠不下心做的事,倒被你狠心做了。但你知道为什么我要杀你么?即使老七叛乱,朕想着若是他能活着回来,朕也最多圈禁了他!可你!朕却一心要杀掉……你可知为何!?”

见翟琛微垂着头,却没有要接话的意思,敬帝颔下胡须抖动,一抿唇,自己说出了答案:“因为朕知道,你对朕只有恨而无半分父子亲情!只有你,为抢这个位子,可能会杀了朕!”

翟琛半垂着头,知晓敬帝看不清自己唇边冷笑,口中又恭敬地说了声:“儿臣不敢。”

“罢了罢了,朕却算不过你,算不过天命,如今这般局面,朕也有太多责任……”似方才说话用了太多气力一般,敬帝有些瘫软地靠回床头,放在金黄锦被上的指尖遏制不住地颤抖。良久,摇了摇头,他又道,“不过朕也失算,你是真的能忍,如今将手中兵权全权放弃,你就不觉得亏,也不担心朕寻个由头赐死了你?虽没有儿子,朕却还有孙子武法无天全文阅读!”

翟琛顿了顿,才不疾不徐地说:“父皇想必对功臣不会再这般心狠。”

“功臣?你倒也会自封……”敬帝皮笑肉不笑地说,又看着跪在龙床前的翟琛片刻,才语气温缓地说,“不过你放心,既然已经如此局面,你又让人寻不出你半分罪过,朕必不会亏待你。几个皇孙,一个是庶出,一个身有残疾,一个愚钝非常,另一个还是襁褓婴儿。你想要的,朕终究会给你……”

仿佛是知道翟琛不会接话一般,他停了停就又开口,“只是,你要坦白告诉朕,翟羽,是怎么回事?你和她有情,可是真事?”

翟琛垂眸不答,竟是默认了。

敬帝一拍锦被,哑声怒喝:“荒唐啊!荒唐!你怎么如此荒唐?那你是早知她是女非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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