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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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一年前,他自己的儿子齐少聪被判入狱的时候,他在场;所以今天,他也必须到场。他要把那一场事故所有的代价,一一讨回来,加倍讨回来。

当原告律师向法庭出示了所有的证据之后,到了被告律师发言的时候,钟蕾都替任南生大律师为难。在这一场根本毫无胜算的官司里,这个大名鼎鼎的律师被人逼到角落里无法还击,她在想自己实在不应该给他添这样的麻烦。

在审判之前,法官问被告人还有什么需要向法庭阐明,钟蕾将目光投向了旁观席;她的目光,越过了满面关切与痛心的钟天阔、越过打扮得精致的郭巧芸、越过嗟呀惋惜的王志扬、越过根本不敢对上她视线的李大福,笔直投向了坐在最后一排的齐盛尧。

倔强而清明的目光,直直对上了那个从容而强大的齐氏集团董事会主席。

她朗然开口:“根据我国《刑法》第二百七十一条,职务侵占数额不超过十万元的,处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我今年二十六岁,身体健康,心理健康,如果在这五年里不发生什么人身伤害或者蓄意谋害,我总会活到出狱的那一天。所以,我们到时候再见!”

她的脸上无悲无怒,嘴角绷得紧;目光只是专注,清晰地、清醒地、无畏地、一丝不落地投在齐盛尧的脸上。

齐盛尧脸色微变,因为预料当中的所有诸如愤怒、失措、或者悲哀之类的表情他完全没有从钟蕾的脸上看到,近乎有些失望又似顿觉无趣一般,起身走出了法庭。

钟蕾,一直望着他的背影,视线硬朗而笔直,从没稍移过半分,直到他消失不见……

法庭上,所有人都在继续扮演着自己的角色;滑稽得像一场事先排练好的、却依旧拙劣不堪的话剧。钟蕾低了头,传入耳中的说话的声音换来换去,她却只是分不清楚。

她望着脚下的大理石地板,暗青色、里面是一缕缕富贵的黑,她坐的椅子牢固而冰冷,硬得出奇;她手上的金属链子,在她极力抑制而又不可抑止的颤抖中,微微晃着,很有节奏感……

蓦的,法庭的大门被突兀地打开,钟蕾猛然抬头,刹那间,天空都失了颜色。

齐家琛一身风尘仆仆,就站在门边。事实上如果不是今天早上他因为一单国外延期发货的生意想向钟蕾‘咨询’一下法律程序而找到她公司的话,他根本就想象不到她竟然陷入了这样一个境地。

站在被告席上的她,被四周狭小的木栏限定了所有的自由,她的脸色原本就白,此刻更加苍白得可怜。厚重的留海遮住了额头,距离有些远,脸竟然看不清。只是她那双眼睛,依旧明亮得刺人。那如杏般的双眸泛着湿润,牢牢地钉在他的心头。纯净而倔强的目光,就像一颗尖利无比的钉子,在这一刻一寸寸楔进了他的心头,一种无法言语的痛慢慢滋生。

齐家琛握在门柄上的手,已经用力得现出青色的血管。他的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拧着眉深深望着被告席上的钟蕾。她本不应该在这里!她根本不应该在这个地方!他的胸膛起伏得厉害,一下一下,她甚至听得到他的呼吸。

因为她听到了他的呼吸,所以她自己的呼吸,不见了。

失措,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猛烈过。落入齐盛尧的圈套、平白无故背上这耻辱的名号,她可以承担得下。即便是连她自己的亲爸爸,在后妻的怂恿之下都认为她有罪的时候,她都不曾这样失措。唯独对他,她该怎样面对他?她正对着他,微启了嘴唇,想说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即便说出来,他也听不到;他和她,隔得太远了……明明是几十米的距离,却像是隔了两个世纪。

她想把脸别开、把头低下、不再看他,却根本没办法把目光从他脸上移走分毫。手上的金属链子晃动得剧烈起来,那金属带来的冰冷感觉一点点由手腕处蔓延到了全身,到头顶、到心脏,无尽的冰封。

求你,求你不要来!不要让我在这个地方、在这个位置上见到你,求你!求你不要知道我的一切,一点也不要听说我的一切,求你!

你不来,我还可以过得下去。齐家琛,你知不知道,只有看不到你,我才能把以后的日子过下去。

你这样,还让我怎么过得下去?今后的日子,我要怎么才能……过得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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