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寻人启事通辑令(1 / 2)
果然,梦独家附近布上了暗岗,等着梦独回来后将其罩入网络之中。
心里明知梦独现已不知所踪的梦向田派出两个民兵避在梦独家门外转悠,但村支书为向镇和县里邀得头功,加派了四个民兵在村外游荡。民兵们的这种出工是有补助的,现如今什么劳务不跟金钱挂钩呢?村支书告诉民兵们——鲁山镇人武部派来的人也是这么通知和强调的——见了梦独不要抓,就说“镇上请他走一趟”。
是啊,梦独没有犯罪,他们自是不能明目张胆地抓他,所以奉上级之命“请他走一趟”,已经养成了服从命令恶习的梦独岂有不走一趟之理?从古到今,多少人不明就里地在“请他走一趟”的假语村言里陷入圈套,此后,有的落入牢笼,有的再也没能走出来。
民兵们守株等兔地张开罗网,可是直到天黑,梦独也没有钻进来,他们自是连梦独的影儿也未见到。于是,只能加值夜岗,便有三个民兵砸开了梦独门上的挂锁,进入梦独的家中。
于是,“请梦独走一趟”成了公开的秘密,梦家湾人猜想,看来梦独又犯了什么事儿,否则村上怎么会派好几个身强力壮的民兵去他家里捕捉他呢?
但,一夜过去,民兵们两手空空。
怎么办呢?倘不能在规定的时间里把梦独全须全尾地送到镇上去,村干部们是要挨打板子的,当然了,板子主要是打在村支书和民兵连长梦向田的身上。梦向田作出着急的样子,村支书呢,却是真着急,急得团团转。身处最基层的村官儿们常把镇、县上的屁大一点儿指示当成御旨,多少人虽然上了年纪,却还是喜欢在那些年轻的镇县干部面前摇尾乞怜以保官位的长期稳定,这就是很多乡村政治家的格局。
万般无奈之下,村支书打开了村上的高音喇叭,将他的被阉割过的声音传遍梦家湾的家家户户。
村支书那像极了太监的嗓子对梦家湾发出煽动性的言词,他在高音喇叭里说,梦独失踪不见了,可是镇上、县上有很重要的政治任务需要他配合完成,所以全梦家湾的老少爷们儿娘们儿凡有见到梦独者速速提供线索,也可直接将梦独带到村委会,村委会将对这些村民进行价值不菲的物质奖励。村支书相信只要放手发动群众,就没有做不成的事情,就是掘地三尺,也能把梦独挖出来送到镇上、县上,他决不能错失了此次邀功请赏的大好机会。
村支书还派人去了梦独的姐姐们及一些血缘相连但并不亲近的亲戚家中寻看,可是一无所获。
梦独像是人间蒸发了。
村支书骂骂咧咧,骂梦独,还骂起了生下梦独的梦父和梦母,他双手拍腿,说,梦家湾的这面红旗怕是要倒在梦独的手上,他的先进村支书的奖状奖牌也要毁在梦独的手上。
在梦家湾人看来,又双叕犯了事儿的梦独人间蒸发了。
其实,梦独正在人间踏出或深或浅的足迹。
梦独没有去哪个姐姐家,也没有去哪个还可称作亲戚的亲戚家,他已经受到了他们太多的埋怨,不能再“连累”他们;而他的身败名裂,他的恶劣处境,大约或远或近的亲戚们不仅不会收留他,还会把他出卖。这就是“墙倒众人推”的最现实和活生生的写照。
他本来就没几个钱,不多的退伍费有一多半交给了大哥梦向财用于为父亲母亲办丧事,他把另一小半儿钱与几样见证他人生的重要物件放在了一起,藏到了房梁边的墙洞里了。他身上只有区区十几块钱。
区区十几块钱当然无法让他逃亡远方。
他不是罪犯,更不是逃犯,他估摸着,镇、县人武部为了寻找他这个活的反面典型,总不至于让公安局对他发出通辑逮捕令。但经了在涂州军校的大劫,他知道有些人为了达到目的什么手段都会使出来,所以,他还是没敢去往县城客运汽车站购票乘车去往一个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好的地方。
他不知道对应征青年们的动员会或警示会究竟何时召开,为了让他这个活的反面典型现身说法,相关部门会如何寻找他,可以断定的是,只要参军者没有出发离开吕蒙县,他就不能在梦家湾现身,就不能出现在所有认识他的人甚至听说过他的人的视界里。对应征青年的大规模体检,复检,政治审查,走访调查……直至新兵正式参军,还需要一些时日呢,他总不能在附近像一只钻入地下的土拨鼠吧?哪怕侥幸过了这一关,后来呢?听说,县上还要召开一次预备役军人大会,会不会也把他推到台上去?还有,明年的征兵工作呢?后年呢?会不会依然需要他这个反面典型去作现身说法?
看来,生养他也重创他的家乡已经不能成为他的容身之地了。
逃往异乡,逃往远方,哪怕徒步跋涉,他也能走得极远极远;但那座简易的宅屋的房梁角的墙壁洞里,有他必须带走的珍贵物件:所余无几的钱,入伍通知书,血书,陈参谋长送他的手套……
梦独决定,暂时不能走得太远,但必须离开吕蒙县。
为避免遇见认识他的人,他没有乘坐客运大巴,客运中巴,而是顺着柏油路通向地区城沂州城的方向,先是在田野的小路上前行,及至走出十几里地之后,他才上了大路,走在路的边儿上。
考虑到自己一身黄衣服过于引人注目,加之他行色匆匆步履如飞就更容易引来他人注意的目光,梦独便脱下上身的黄军装,露出灰色的毛线衣。他想,到了沂州市后,可以找个地方打几天工,只要能填饱肚子,挣钱不挣钱均在其次;他又想,等过几天后,也许风声变松,人们对他的警惕性也有了下降,他神不知鬼不觉回到家中,取出他的宝物,就可以远走高飞了。
可是,他忽然再次想到,他没有身份证——他的手伸进内衣口袋,捏了捏,哦,退伍证还好好的在兜里呢,千万要把退伍证保管好啊,在没有身份证的情况下,兴许能派上用场,解决他的某些燃眉之急呢。
走啊,走啊,不停地向前走啊……
梦独感觉到,他贴身的衬衣衬裤已经被涌出的汗液湿透了,于是,他把毛衣也脱了下来。
天色渐渐变得幽暗下来。
走啊,走啊,不停地向前走啊……
夜幕终于铺天盖地地罩了下来,变得稀少的车辆前灯穿透黑暗,像是给梦独指示方向的移动灯塔。
黑暗遮住了多少阴谋,好在,也将梦独的身影融了进去。
梦独的脚步放慢了,连心跳也越来越平缓。
可他还是走啊,走啊,不停地向前走啊……
他腹中饥饿,口干舌噪,脚步越来越沉重。
他不知道已经走了多远……
当又一辆汽车驶来时,借着灯光,梦独看了看手表,二十二点五十八分。
他继续前行。
哦,前面有灯光了,先是一点一点的,后来成了一片一片的了。梦独便知道,沂州市快到了。
他已经进入沂州市郊区。
路边,竟然有摆夜市的小摊点。在一个露天小食摊前,梦独在问清了煮面条的价钱后,请头戴白帽子的老板娘为他煮了三两面条;老板娘听他说太渴后,给他盛了满满两碗漂着油花儿的面汤。
两碗面汤三两面条下肚,梦独只觉得用掉的气力立时便回来了,他的身上重又充满了热力,他的青春在燃烧。
寒冽的夜风阵阵,他感觉到有零星小雨落到脸上。雨会不会越下越大呢?坐在高高的圆凳上,梦独盘算着到哪里过夜。付过饭钱后,他身上的钱更少了,他舍不得住店,他身上的钱也不够住店。可是,到哪里熬过这个冬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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