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石崇斗富王国舅(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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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科举已毕,欧阳建与刘琨在这次的癸卯科试中拔得头筹,欧阳建考得博学鸿词科的甲科进士。刘琨考得经济特科的甲科进士。刘舆差些,只考了个经济特科的乙科举人。三人正在等待皇上差遣,不知能得个什么官儿。

不久,各位考生的官位有了结果:欧阳建为山阳县令;刘琨为司州主薄,管文书簿籍。刘舆不满意此次科考,权衡再三,他不愿为官,先回魏昌,来年再考。

石崇整天像掐头苍蝇似地到处寻找绿珠,不见了绿珠,做什么事都没了心机,哪还有时间和精力帮忙欧阳建和刘家兄弟奔走谋官。这三个毛头小伙子落得这种结果,石崇并不担心:反正先让他们受些冷落,日后再慢慢提携,定会有出人头地的一天。

最不满意的就是欧阳建,他本想通过小舅的疏通,先在洛阳做个尚书郎,能经常接近皇上和重臣,以后迁升得快。不想却外派做了个山阳县令,有些不尴不尬。

刘琨的想法不同,他开导欧阳建道:“大丈夫为国立功,岂在官大官小,朝内朝外?只要侪辈勤勉为政,励志报国,到哪都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无奈,欧阳建只能抱着一肚子委屈,“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无所用心地到山阳县当起了小小县太爷。

司州在洛阳附近,刘琨送走哥哥刘舆后便去司州衙门报到。在这里,他见到了一同科考进士,也分来司州当主簿的祖逖。两人从小都有为国立功的大志,相见恨晚,从此结成了很深的友谊。他们对当时内忧外患的国情,感同身受,都满怀报国之心。常常同榻而卧,家国之事谈至深夜。一天夜里,祖逖转辗反侧,为思国事夜不能眠,一听鸡啼,已毫无睡意。于是一脚踢醒刘琨:“闻鸡鸣否?”

刘琨也是夜不成眠,笑答曰:“琨常枕戈待旦也。”

“闻如此励志之鸡鸣,备如此待旦之枕戈,吾等何不舞剑以磨练心志!”于是两人一跃而起,来到院子,抽出佩剑对练起来。日后刘琨与祖逖终成大器,贵为国之栋梁。

石崇寻找多日,不见绿珠踪影,他彻底失望了。从此,不再到大司马府后花园的聚芳楼去。他不愿睹物思人,难熬内心对绿珠的思念和依恋。

于是,石崇抽出大量金钱,一边继续修建金谷园,一边精心装修他的安阳乡侯府。同时,毫无顾忌地将缪兰和紫鸢接进安阳乡侯府中。你道为何?原来石崇非但好色,还很“挑色”,不是绝色美女,他是不屑一顾的。在他所接触过的女人当中,除了绿珠,只有缪兰和紫鸢能称他的心,其他女人,连看也不愿多看一眼。原配夫人贾自环更是长相平平,石崇的兴趣自然不会在她身上。娶她,原本只为传宗接代,只想通过此段姻亲,能投靠贾充而已。岂知这位鲁郡公伐吴归来,便一病不起,不久两脚一蹬,溘然辞世。贾充既死,靠无所靠,贾充的远房侄女、石崇的原配夫人贾自环便失去了她的政治价值。而以他如今的身价,当然不可能再委屈自己偷偷摸摸到出租房去与缪兰、紫鸢幽会,所以石崇才明目张胆地将缪兰和紫鸢一并接进安阳乡侯府。

由武帝亲赐的安阳乡侯府并不比石苞的大司马府小,甚至还略显大些。装修后更是显得豪华骄奢,富丽堂皇。除了主建筑外,府中有两大园林“问春园”和“咏冬苑”。紫鸢安置在问春园,缪兰安置在咏冬苑。

缪兰为人低调,一搬进咏冬苑,便叫竹儿和翠儿精心布置好琴房,平时也懒得出门,只是埋头在苑中抚琴低歌,她不愿招惹是非,更不愿意惹出金谷草庐那些无名祸端来。

紫鸢却是个不甘寂寞的人?问春园哪容得下她。才搬进来,整个安阳乡侯府便溜达了个彻彻底底。她进到大堂,迎面见到贾氏,大咧咧开口便问:“哟,你可是我大姐姐贾自环?”

“季伦既已接你们进府,你们就要守着府中规矩。”

“规矩?贾姐姐有什么规矩?”

“家有家道,妇有妇道,紫鸢姑娘若有心循规蹈矩,日后我会让人教习于你。”

“贾姐姐不必费心。紫鸢疯野惯了,日后我有何不守家道妇道之事,贾姐姐直接投诉给石将军便是。他杀了我剐了我,与贾姐姐无关的。”

“你!”娇生惯养的贾自环哪里受得了这种窝囊气,她连忙叫人,“来呀,与我将这口无遮拦的小贱人拉下去重责二十竹棍!”

紫鸢大怒:“谁敢动我!贾自环,我尊敬你才称你一声贾姐姐。按理说来,为人做事总得讲个先来后到。缪兰姐是石将军的第一个,我紫鸢是老二,算起来你贾自环才是个老三。你威风什么?你蛮横什么?就算你是明媒正娶,我们是自由相好。不碍事呀,大不了你算正房,我们算个二房三房,也轮不到你教训我们。你敢动我,我便叫菊儿香儿打你!”

紫鸢这套理论说完,贾自环那里已气得眼睛翻白,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转眼到了初冬。依往年惯例,冬至前后,皇上亲率大臣到洛河旁的祈年殿祭天。然后王公大臣们将在皇城四周布施民众,七七四十九天内,各大臣将支起大镬,熬上满满一镬稀饭,施舍给荒民贫民。往年,大臣们中规中矩,取些陈年老米,或是陈年老麦碾压后熬成粥。镬是寻常的镬,柴是寻常的柴,勺是寻常的勺,大臣们任务式地施舍完七七四十九天了事。

今年便是不同以往了,你道为何?原来是武帝之舅王恺听说石崇修建工程浩大,奢华无比的金谷园,他虽未到现场看过,但心里很不舒服,很不是滋味。于是布施开始之初,他先让管家打听石崇的铸铁镬有五尺三寸口,于是他命家丁抬了六尺口大铁镬到石崇家的粥棚边,与石崇家并排布施。

贲礼见了,气愤不过,便即刻跑去向石崇报告,刚进府,紫鸢就拦住了他:“贲礼,什么事慌里慌张的?”

“紫鸢姑娘,那布施的粥棚,王恺家用大镬想把我们家比下去。乍办?”

“乍办?我可不受这种窝囊气!便是将我的肉割了剁进粥镬里,我们也要将那王恺老狗比下去。”

“好!知我者,紫鸢也。”石崇击着掌笑道,“皇上让我显富,我何不趁机显摆显摆?”说罢让家丁抬来一口擦得锃亮的六尺大铜镬架上熬粥。

王恺到粥棚一看,气得哇哇直叫:“石崇小儿,不知哪儿来的几个臭钱,竟敢与老夫斗富!”忙派人取来一柄镏金大勺,选了几个颇有姿色的婢女,到粥棚分粥。一时间,饥民们拥向了王恺的粥棚。

贲礼见了,又去报告石崇,石崇笑了笑,问紫鸢乍办?紫鸢让贲礼取来十柄纯金汤勺,并与贲礼一同到现场,亲自与分粥人在铜镬布施。如此勾魂的大美女到现场分粥,一时间惊动了全城,不但饥民们拥来,连一些富有家子弟也围到粥棚边,争看美女的一颦一笑。

王恺气得胡子直翘,也亲自坐镇现场,让人挑来红糖水涮大铁镬,涮罢当众将红糖水倒掉,还向紫鸢这边发出嘘声。这一招很妙,饥饿的民众有的以为王家会熬红糖粥,有的干脆就去抢那将要倒掉的涮锅红糖水。饥饿的人们“呼拉”一下又拥向王恺家的粥棚,紫鸢那边只剩下有闲人士和纨绔子弟们垂涎三尺地盯着那张美丽的脸蛋儿。

紫鸢也没辙了,终于惊动了石崇。

石崇赶到布施点,他一时也没了办法。都说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正当石崇为王恺家用糖水涮锅吸引饥民眼球而干瞪眼时,石家粥棚的柴薪竟然全部烧光了,一时还买不来!

那边王家便大声嘲笑,奚落石家的窘境。正在此时,远处来了十余辆满载的车子,一打听,车上装运的全部是精装红烛。

石崇一声冷笑:“来呀,将那十车红烛全数买下。”

紫鸢不知石崇用意,忙问:“买此红烛……何用?”

石崇不屑一顾地:“大铜镬当配大红烛,红烛可作薪柴烧了,以赈饥民。”

“以烛代薪?”紫鸢又惊又喜。她忙叫贲礼用高价买了这十余车红烛,当即摆放镬底,燃将起来。

这下好看:那些红烛或是描龙画凤,或是大红喜字,或是麒麟送子,本来就十分美观,这时在那铜镬底一并燃起,整个粥棚如逢特大喜事般,顿时饥民们又涌了过来。

此事传开,大家都说石崇家比王恺家富得多。

王恺当然是输得心有不甘,他琢磨了老半天,突然想得一个妙招。此时已是初冬,洛阳城寒风凛冽,王恺竟让人在他家粥棚前的大路两旁,夹道四百丈,用紫丝编成屏障。饥民们要上王恺家粥棚讨粥,便可经过这四百丈紫丝屏障,避去风寒。所谓“紫丝”,并非蚕丝,而是用麻绒细纺,漂染时用红铁粉辅以蓝靛而成,色紫而微暗,虽不太值钱,但挂成洋洋四百丈夹道屏障,真可谓别出心裁,把整个洛阳城轰动了。

石崇成心压倒王恺,当然不会认输。他用比紫丝贵重得多的彩缎,铺设了五百丈屏障。彩缎可不是一般人能享用的,缎者,蚕丝织就也,它厚实保暖,正面光滑柔软,色泽艳丽,印上五彩斑烂的图案,煞是豪华高贵,富人们喜欢用作缝制冬外套的面料。相比之下,王恺的紫丝屏障便显得太小儿科了。

这一招,王恺气得干瞪眼,石崇得意洋洋、乐不可支。

不过看官,救济救济,只是富人对穷人施以实惠,以解燃眉之急。你看,石王两家借救济来相互斗富,粥棚显摆得再豪华,再精美,镬中稀粥还是那么稀,那么淡而无味,肉末也不见一星半点,甚至有点发霉的味道散发出来。这里哪像是布施穷人的慈善之地?分明是王公大臣们显奢斗富、显摆炫耀财富的角力场所。

此时安阳乡侯府已全部翻新完毕。你道那安阳乡侯府装修得如何?除了皇宫,最是富丽堂皇的要数这里了。此事紫鸢功劳最大,她亲自登场与王恺斗富,名噪一时,自然就提高了她在府中的地位,连贾自环也不得不敬她三分。于是,府中装修事宜便由紫鸢说了算,此女也极有心计,她居然堂而皇之也登门拜访京城中达官贵人的内眷,参观她们家中装饰,便设计出比任何一家王公大臣更显奢华的装修方案,并亲自督阵完工。

有一次,散骑常侍刘实登门拜访,石崇设宴招待。他将贾自环冷落一边,却让缪兰作陪。席间,百味珍馐自是不说,那“百花酒”是用百种花蕊晾干浸泡上好高粱酒,然后用天山雪莲绕酒坛埋藏地下三五年,方开坛饮之。此酒清香扑鼻,甘醇如冰露,可饮数斤不醉。缪兰频频敬酒,刘实虽然只敢偶尔对眼前这位绝色女子瞟上一两眼,那勾魂的眉儿、那迷人的秋波、那挑逗的鼻梁、那绝杀的小嘴儿……刘实的心狂跳不已,早就未饮先醉了。几大杯“百花酒”下肚,加上长时间急促的心跳,于是便内急,想借厕所一用。刘实沿婢女所指引,走到厕所门外,见门内有绛纱大床,茵褥甚丽,竟还有两位婢女持香囊在门内侍立。更糟糕的是,那紫鸢早不到,晚不到,偏偏此时经过,走到刘实面前。

紫鸢嫣然一笑,如玉藕般的嫩手儿勾搭在刘实肩上:“小哥哥欲何往呀?”

这仙女般的一笑,这勾魂的一搭肩,刘实以为误入石崇内室,已惊吓得尿到了裤子里,急忙捂着裤裆退了出来。

缪兰一见,羞红了脸,扭头过一边去。

石崇甚觉稀奇,问道:“刘兄,何故捂着裤裆?”

“我、我走错路径,误入石兄内房了。”

“那就是我家厕所。唉,如此简陋之所,何能与内房相提并论?”说罢叫两侍女再次陪同刘实入厕。那两侍女自是心细,先让刘实更换衣裤,用“厕枣”塞鼻,以防异味;出恭罢又是香汤沐浴,沐浴毕还要躺在纱床上,自有侍厕婢女用“甲煎粉”、沉香汁之类的香料为刘大人喷撒全身,这才换上新衣,由引导婢女簇拥着重新入席。

着实爽神了一番的刘实惊叹道:“世间竟有此厕耳!茵褥香囊,纱床美女,吾得长居此厕,亦不枉此生也!”

话分两头。绿珠那天晚上转辗反侧,一夜未眠。潘岳夫妻的恩爱和专情打动了她,她不得不回过头来认真审视自己与石崇的情感纠葛。是的,自己并非石崇情感上的唯一,可石崇却是自己的唯一呀!从双角镇对他的一见钟情,从绿萝村与他重逢时内心的狂跳,从小木楼窗前送给他那刻骨铭心的“唇亲”,从浸透了双双情感的《昭君词》,到聚芳楼暴风骤雨般情欲的喷发,已经交出了一份真实的情感答卷:自己这一生,哪怕是眨眼的瞬间;自己这一身,哪怕是汗毛管儿透出的气息,都充盈着对他的爱恋,都是自家生命对他的唯一依附。为了这个“唯一”,她要回到他身边。

小秋知道错了,但错不在她,本来她以为这是一次生命的嘱托,是一次真爱的传递,她哪里知道眼前这位绝代佳人早已情有所寄,爱有所托;她更不知道眼前这位绝代佳人从情感到生命,几乎什么都已由不得她自己支配了。所以当绿珠向她辞行时,她只有默然,只有恋恋不舍地为“朱妹妹”拾掇行装。

出于安全考虑,潘岳要“朱妹妹”仍旧是女扮男妆。于是小秋便认真地为绿珠描绘那即将抛头露面的“妆头”:眉毛得加浓加粗,脸儿上的粉底也浓重粗犷了不少,那多事的潘岳,竟然建议在绿珠唇周涂上淡淡的青黛,乍一看,真以为是快要露头的胡须!这打扮真是有点不伦不类了,不管怎么看,都会让人忍俊不禁。

车驾很快将绿珠送到了洛阳城外。数百丈紫纱彩缎屏障,让绿珠看得眼花缭乱。她在车上听到不少衣不蔽体的饥民说着什么“石府与王府布施”之类的话题,她便下了车,沿着屏障细细观看起来:这些屏障挂得早有些时日了,可明明不少饥民衣不蔽体,为何却挂着这么多的彩缎,不扯给饥民去缝制御寒的衣衫呢?她打听到彩缎屏障是石崇府上的,于是便大胆地扯下一片彩缎,递给身边一位衣衫褴褛的老者:“老伯伯,这些彩缎挂着也是挡风,穿着也是挡风,你就拿去缝件衣裳,挡挡风寒吧。”

“不可,不可。”老者连忙推辞,“石府之物,谁人敢动。”

“老伯伯,我便是石府之人,你就拿着吧。”

这老者闻说是石府之人相赠,粥也不去打了,拿着那块彩缎高高兴兴回家去了。

“石少爷,小哥哥,你真是好人哪。”其他饥民见状,误认为绿珠是石家少爷,拥了上来,都想让“石少爷”分给自己一块彩缎。

“乡亲们,家中缺少衣料缝寒衣的,都请自己扯彩缎吧。”

此言一出,饥民们纷纷扯下彩缎,带回家中。不到两个时辰,五百丈彩缎就被扯走了大半。

王恺家的紫丝太薄,无人去扯。

正在粥棚布施的紫鸢和贲礼听说此事,气得暴跳如雷,连忙带领十几个家丁,驱散了抢彩缎的人们。贲礼追问为首者是谁人,有人便说是石家大少爷应允的。

贲礼听得一头雾水:“石府何来的大少爷?”

“不要难为他们,彩缎是我让他们扯的。”

“你?你就是石家大少?”

“谁说我是石家大少?既然石将军布施,穷人又饥又寒,扯下彩缎让他们缝衣御寒,又有何不可?”

贲礼挽起袖子:“看老子不打扁了你这狂妄小子!”

“君子动口不动手。有种的请你们石将军来。”

“石将军岂是你无名小卒想见就能见的?来呀,与我重重的打!”

贲礼与那十几家丁一拥而上,揪住绿珠便要开打。

“休得动手。”陆机与陆云拨开人群,上前阻止。

“与你二人无关,闪开!”

陆云哈哈大笑:“朱公子是我兄弟二人的好友,怎说无关?”

绿珠稍稍松了一口气:“陆兄,你们快快走吧。”

“兄弟有难,岂有袖手旁观之理?”

陆云又笑:“对,对。要两肋插刀!”

贲礼一拳打倒陆云:“我就先打你这‘两肋插刀’!”

眨眼之间,可怜那陆机兄弟,已被三拳两脚打得鼻青脸肿。绿珠急了,摔下冠巾,大声叫道:“别打了,我是绿珠!”

只见绿珠一头秀发如瀑布般顺势泻下,瞬间还原了女妆。紫鸢似乎早就耳闻“绿珠”这名字,她听说绿珠是石崇的至爱,是石崇的生命,是石崇的一切。就这鬼样子?浓眉、胡茬,脸上还有一道细细的却是十分清晰的伤疤。但不管怎样,她的轮廓是秀美的,也许……她化了妆?想到此,一股浓浓的醋意由然而生,只听她泼辣地大叫一声:“假的,她冒充的。打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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