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六四章 柳下击节(2 / 2)
或许只有不停地狂奔才能消除心中翻涌的痛。他沿着大道狂奔,见大道两侧没有高大的树木,一片片低矮的灌木丛生路旁,一些不知名的野花在晨曦中自由舞蹈,一群群麻雀抖着翅膀,在薄薄的晨雾中飞来飞去。天地间和谐而宁静,似乎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有江湖纷争,不会再有杀戮与死亡,不会再有无穷无尽的烦恼纠缠了。
李玄丹田内息流转,仰天长啸一声,展开八步赶蝉轻功向前疾奔。他心中早已设计好了路线,他要确定竹叶子和阿莹诸人无恙后,才能安心去和李渊、李世民拼个鱼死网破。
第二日黄昏他来到大红镇。他记得凌珑说过,竹叶子、阿莹留守在大红镇镇南角一座荒园中。找到荒园,推开残败破烂的园门,荒凉的院落后面确是有几间打扫过的屋子。屋内虽然经过细心打扫,但又被人为破坏了。倾斜的衣架,散落的新被,以及几柄折断弯曲的刀剑。这里肯定有过一场不算激烈的打斗,看来蓝济安确实找到了这里。李玄觉得一颗心‘怦怦’直跳,可当他环顾四壁时,一颗心却又稳然落地。
满是蛛网的墙壁被打扫出一小块干净之地,上面是竹叶子留下的飞扬娟秀的文字。字里行间,竹叶子先是讥笑蓝济安心怀鬼胎,后又笑他手无缚鸡之力,却想找自己的麻烦。最后竹叶子留言告诉凌珑,她们先往药王谷去了,并希望她能助李玄救出唐冰。风来草动,夕阳暖光随意飘洒在屋内。看完墙上留言,李玄情不自禁大笑起来。
既然竹叶子和阿莹无恙,他心下这一块石头总算落地。无挂无牵一身轻,想着寻到李渊、李世民后必有一场恶战,李玄不忧反静。既然愁是一天,乐也是一天,为何不让自己开心些呢!他出了大红镇,约莫着往山西太原方向走去,他期冀尽早能找到李渊、李世民,手刃他们,为唐冰报仇。路漫漫,虽远心弥坚,水迢迢,无畏者无惧。不觉间,李玄已奔出二百多里。他不想停歇,他已因病耽搁大半个月的时间。
渴饮山泉水,饥餐林间果,如此穿行,不知不觉已过去数日。这日他经过一座古镇上的大集,便去采办了马匹,备了些干粮酒水,问明方向后,继续上路疾行。天色晴好,晌午时已有些燥热起来。他催赶着马匹沿着脚下路急急前行,正有些口渴,远远看见五六株大柳树下支着席棚,棚内不但人影绰绰,且传来抑扬顿挫的击节之音。
李玄催马走近,见柳树下遮了好大一片树荫。树荫席棚间随意摆放着七八张茶桌,茶桌前坐着七八个或魁伟或彪悍或冷峻或嬉笑或淡然的汉子。这些汉子虽非坐在一起,但神色间却明明相识。李玄见了,心下一动,隐约感觉这是江湖帮派之间约斗的架势。或许这一帮汉子先到了,正等着对方过来,若是谈拢了,则握手言和,反之,则要进行一场生死之间的较量。江湖纷扰,利益交错,稍有不慎便会卷入是非漩涡。他一心想着快点到达太原,报了仇,了却心愿,所以最不愿沾惹这样的事。
他扫视了茶棚内所有人一眼,见击节哼唱的是一位半跪半蹲在地上的白发苍苍的布衣老者。
老者面容苍老,满面风霜之色,一双很大的眼睛被半白半灰的约有三寸长的眉毛遮了大半,而其修长高大的身躯或因年龄关系,或是因半蹲半跪之缘故,看上去佝偻异常。
李玄见老者极其精于击节歌唱,此时虽因恐惧而簌簌发抖,但竹节响起,神情却立时显得异常自信。老者微闭双眼,左手打着竹节节拍,唱的曲调悠扬。一曲唱毕,其间一个白衣中年汉子喝了一声好,站起来,围着老者转了一圈,自言自语道:“早闻竹节帮尚无忧尚帮主击得一手好板,唱得一嗓子好调,今日闻之果然名不虚传。”
老者尚无忧闻言,陪笑道:“在下一把老骨头了,早就当不起什么竹节帮帮主之职......陈英雄,你看看,我若是一帮之主,岂能在这个破烂地方摆摊,挣辛苦的茶水钱!”
陈姓白衣汉子哈哈大笑道:“尚帮主,你就别装可怜样了......”说着,他这才抬头看了看骑马缓缓走近的李玄,很潇洒地挥了挥手道:“年轻人,这里已被我兄弟几人包场了,不卖茶不卖水了,你快快离开。若是惹得爷们烦了,可不给你好果子吃。”
李玄见老者被众汉子戏弄,心下忿忿不平,虽然想着要早早赶到太原,但眼前事又让他很难在无视中离开。他淡淡一笑道:“在下赶路赶得口渴难耐,只想在这讨口水喝,还请诸位英雄能高抬贵手......”陈姓白衣汉子还未说话,旁边一个衣着锦绣的年轻人摇摇头,大刺刺道:“高抬贵手?说的轻巧......我们的手是为你这种跑江湖之人抬的?你赶快离开,如若不然,可别怪我萧三剑掌中的剑无情。”
萧三剑说着,抚了抚横在膝上的鲨鱼鞘古剑,一副骄横,任谁都不放在眼里的样子。
陈姓白衣汉子听萧三剑如此说,嘿嘿干笑几声,道:“江湖上朋友都知道萧老弟剑法如神,你就不必以此吓唬人家了。嘿,你的电光鲨鱼剑虽然名贵,但我看来,却不如这位老弟背负的古剑。”说着,眼睛滴溜溜在李玄背上的乌神宝剑扫过,态度大转弯,笑眯眯道:“既然这位小兄弟口渴了,咱们也不能眼看着他渴晕过去......请啊,到这边坐吧。”
李玄见他看出自己背负的乌神宝剑名贵,不由暗道:“我真糊涂,出门在外怎么没将乌神剑包裹起来。”转念又想:“当初我带着鬼泣剑被假包林盯上,才有了我误入江湖之事,如今这陈姓汉子先拒后请,大概也是别有心思。江湖之风水轮流转,转来转去,这情势似乎又要转回来了......”他对陈姓白衣汉子抱了抱拳,道:“这可是真要多谢陈英雄了!”
萧三剑听了陈姓白衣汉子的话,转头打量了一下李玄背负的乌神宝剑,不由脸现惊讶,一双眼睛在瞬间射出贪婪地光芒,修长的手在鲨鱼剑鞘上一抹,想要站起来时,却转头看了看击节已毕的老者尚无忧,见他蹲在地上,埋着头,一副满面愁容的样子。萧三剑深吸一口气,又环顾一下周遭其他汉子,见他们也正望着李玄背负的乌神宝剑,虽然蠢蠢欲动,但又各自强忍着。他暗叹一声,别转过头,竟不去理会已走进棚内的李玄。
陈姓白衣汉子见李玄坐定,缓缓踱着步,道:“尚帮主既然不肯承认自己的身份,也罢......我们就当你是个卖茶卖艺的生意人。”说着,突然自腰间抽出一柄紫金削铁刀放在桌子上,淡淡道:“我们这些人向来都知彼此姓名,却不曾谋面。如今因你聚在这地方,你若不拿出点绝活让我们开心开心,我就要认定你是知晓沈无惧藏宝地的那个尚无忧。”
李玄听陈姓白衣汉子如此说,不由暗暗纳罕,心道:“沈无惧沈前辈将早将天神帮的财宝寄存在藏剑山庄,此事不但我知道,就连李渊、李世民、宇文化及也知道......如今,听这陈姓白衣汉子话中之意,却似乎不知,看来此事还不曾传出来......还有,陈姓白衣汉子诸人为何认定老者‘尚无忧’知道沈前辈的藏宝地呢?如果这个老者真的是尚无忧,他又为何会知道......我为何从没听沈前辈说过他认识一个叫尚无忧的人呢?”
老者尚无忧闻言,一脸无奈道:“那我就再唱个汉皇帝刘彻的《秋风辞》给诸位怎样?”
陈姓中年汉子闻言,抚掌大笑道:“皇帝老儿写的辞,肯定好听的紧。”老者尚无忧点了点头,清了清嗓子,击节高唱道:“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兮雁南归。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泛楼船兮济汾河,横中流兮扬素波。萧鼓鸣兮发棹歌,欢乐极兮哀情多。少壮几时兮奈老何......萧鼓鸣兮发棹歌咿呀,欢乐极兮哀情多。少壮几时兮奈老何!哎咿呀呀......”其词音伤感,唱音直击人心。
李玄听他声音沧桑浑厚,一字一句唱来,当真让人如临秋日,眼前竟不自觉地浮现出凋零深秋,一群旅雁缓缓南飞,一江流水之畔开满金黄菊花,一艘画舫荡来窈窕淑女,一阵萧鼓婉转扬波水面,一位痴情公子伫立叶舟与之遥遥相望的美极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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