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节 己病己医(1 / 2)
除了困恹恹,狄阿鸟也感到饥饿无比,很快又向人索要吃的。
生病的人吃不得油腻,萧萧就让大家给他准备一些清淡少腻的饭菜,自告奋勇去下厨,做几样精致的小菜,方便当成药引。
菜送到跟前,狄阿鸟像一只受了伤的野兽,嗅了好一会儿,忽然打翻,大叫:“这都是什么?!我不吃,给我送肉来。”
几个女人快急哭了,谢小婉先苦口婆心说:“这些可都是治你的病。”得到一句“我不让你们治,我自己治”,只好在他跺了一阵脚,滴了眼泪一阵跺脚,说:“你看你什么人呀?这会儿能听你的么?”
倒是一块回来的那个卫士为狄阿鸟求情:“你就让大王吃点肉吧,他昨晚上先我们走,什么都没带,我们追上他给他干粮,他也不吃,至今也没吃。”这么一说,谢小婉看看,天都过午多时,饿到现在,要是他坚持只吃肉,人也得答应,只好回去给萧萧说一声,给他煮了半盆肉,喂狗一样放到铜盆里拿到他面前,他盘腿坐着,又要一大块生姜和几颗蒜瓣,收拾精神,一边奋勇撕肉,一边啃生姜,后来吃蒜瓣,皮也不拨,也已经拨不好了,整个往嘴巴塞着嚼,一会儿,头上热汗就都黄豆大小。
谢小桃给他烧了碗姜糖,他却要清水,给他送来了清水,他就趴下饮,边吃边喝,过一会儿,说了句“我好多了”,让人给他找把柴胡,找些靛青根,到房前屋后找些车前草,辣眼睛花,……还让人去逮蝎子、蛤蟆,蛤蟆一时去找了,他就自己架了口锅煮这些药。
萧萧和谢小婉都知道这些药能退热,也不阻拦,且随他了。
不料,他在几个萨满的帮助下煮成了飘青叶子的黑汤后,把羚羊角磨的沫子也“呼啦”倒上,然后要来浓酸奶,再一掺,黑一块白一块,混着车前草叶子,自己用手挠着吃,搂着蜜蜂,也往她嘴里抹,老远看着的萧萧都有点恶心。
部下抓来癞蛤蟆,好不容易在土房子上拔一只活蝎子,他就让人把癞蛤蟆的脓疱给挤到一个碗里,给萨满要了半碗浓稠的黑药汁,一半喝下去,一半涂脸上,再把蛤蟆毒吃尽。
一个年龄大的萨满开始唱,半趴到狄阿鸟面前,鬼哭狼嚎地咧咧,别乞的一个弟子拿一个手鼓,一边打一边跳,绕他们俩转圈。
蜜蜂一听就吓哭了。
狄阿鸟把她推给自己几个女人,让她们去远点儿,自己把蝎子放在手上,众人清清楚楚看到那蝎子一举尾巴,钉在狄阿鸟手背上了。
几个浑身涂油彩的萨满一看,已经蛰他了,杀了一头公鸡,扔在他面前吥楞楞翻滚。
对面的老萨满就唱上一句:“蛤蟆的毒蝎子的针,长生天赐巴特尔一口吞。”
萨满们纷纷从四面八方咆哮,疯了一样擂打自己,光着身,将肌肉绷起来,使劲拿脊背砸地面。
狄阿鸟也开始剧烈地抽搐,下手将蝎子一掰三段,将尾巴尖扔掉,放嘴巴里咀嚼,嚼得“咯吱”有声。
他的脸很快转红,闷声哼了几哼,紧接着发出凄厉的嚎叫,却始终稳住自己的双腿,盘腿坐个结实。
一个萨满捞个柳条,转到他背后打。
抽了几下,狄阿鸟“吼”,双手摁地,吐一口沫子,忍不住在地上翻滚。
几个女人看得心惊胆战,凑在一处抖,就连史千亿和凤仪这样的武将也汗涔涔的,萧萧找到了狄阿鸟给萨满讨要的浓黑汁液,抿一点尝尝,脸色顿时就变了,给谢小婉说:“这好像是一种毒。”
谢小婉叫来一个闲着的萨满弟子,厉声就问:“这是不是毒?”
这弟子说:“禀报夫人,这是‘蚁啃骨’,吞下肚子之后只难受,毒是毒不死人,可是有人受不了,疼死,难受死,不过巴特尔要是一生病,都要用它锥一锥,要能熬过,病能好一大半,好了之后,筋骨也不会受损,有的还会更加强健。”
萧萧说:“闻所未闻。”
她强调说:“闻所未闻,蛤蟆和蝎子,那都是毒虫,要说能入药也不假,可是哪会治发烧?”
这么一说,几个女人更加担心。
那萨满的弟子连忙安慰他们:“章京大人不是那种虚弱的人,身体强健,能挺得住。”
众人且带着感同身受的煎熬,围在角落里注视着,过不一会儿,狄阿鸟又一声大叫,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将一个膝盖跪在地上,开始吐血,谢小婉一声尖叫,往跟前跑,被萨满弟子拦回来。
那萨满弟子却兴高采烈地说:“这是污血、污血,你们看,都是黑的,这是要好了。”
众人盯着看,果然是黑血,萧萧却争执说:“他吞服毒药,血色自然发黑。”
刚刚说完,狄阿鸟呕了半碗,血红了几分,他一阵喘气,再不吐了,盘腿坐回去,只淌着汗随人吼叫。
仪式很快结束,萨满们把狄阿鸟扶回屋子,给他换一身干爽的衣裳,让他躺好,他也没有再说地下舒服,慢慢睡了过去。
女人们等萨满走后,悄无声息涌进去看。
谢小婉蹑手蹑脚拿出狄阿鸟的手,交给萧萧,让她号号脉,萧萧发觉他的手背青筋还膨胀着,也不再去捏脉门,就搭上狄阿鸟的手背,脸上慢慢震骇,小声说:“脉象稳定不少。”她又伸出手,在狄阿鸟头上探一把,差点惊呼出来:“烧退了。”
谢小婉担忧地说:“虽说他吞的有退烧药,可是烧那么厉害,怎么可能说退就退,是不是看错了?”
萧萧摇了摇头,说:“可能那‘蚁啃骨’服下,虽疼痛难忍,却能退烧。”
几人退出来之后,凤仪就不在这儿避难,要带着她的人回去。
她分别与几人告辞,坚持让萧萧留下,给谢小婉说:“章京大人病了,无论萧萧帮上忙帮不上忙,还是让她在这儿看着点儿吧。”
谢小婉也觉得这样甚好,把她们往外送。
送到门口,门口还聚着人要请罪,还多了些人,个个殷巴巴地问章京的身体到底好了些没有。
谢小婉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且告诉他们:“看情形好多了。”
众人流露几分很欣慰的样子,有的提两片肉,一定要交过去,似乎为章京的病而送,让凤仪感到万分好笑。
谢小婉也就送到这儿,正准备进院,让人闭门,听到有人喊,回头一看李思浑刚刚由远及近,最后停在十几步外,记得赵过提过,这次是李思浑断后,待他完好回来,一定给狄阿鸟说一声,免得担心,就摆摆手,让他进来。
李思浑经历一场苦战刚回来,身上多了几处伤,问到狄阿鸟的病。
谢小婉更无丝毫隐瞒,告诉他说:“且看今夜了,今夜没有大碍,明天渔阳那边过来人,好好为他看病。”
她又说:“大王有病,赵过和博小鹿都没回来,形势也有点乱,史千亿是个女人,来来去去出不了府,你是咱自家人,我放心,暂时就代替她守好家门吧,让他好好地休息,不让任何人打搅。”
李思浑一口答应了下来。
他在几个健牛的帮助下布置岗哨,让外头的人都回去,一切布置下来,天就黑了。
半夜左右,狄南非火急火急地回来,说要搬兵。
他找张铁头等重要人物,眼看他们跑去渔阳请什么罪,只让一个章小河坐镇,而章小河以前就不大鸟他。
他一听说大王在,马都不下,带着几十个奔了过去,到了跟前,人一拦,就举鞭子抽,大声说:“几方乱夺奴隶,我军人少,不得已败退下来,急需调兵,这种大事,你们要是耽误了,吃罪得起吗?!”
李思浑既然被交付重任,就一直在耳房呆着,听外面吵闹,走出来一看,是姐夫的伯父,就说:“大王病了,谁也不见,你还是回去吧。”
狄南非说:“就是病了,我是他伯父,也能探探病吧,再说了,这是多大的事儿?他再病,能说句话是不是?”
李思浑说:“大王早派人去你那儿,让你把百姓交给朝廷。”
这会儿,梁大壮还没一个信儿。
他不禁怀疑梁大壮被对方杀死,如果梁大壮被杀死,对方这一次来,肯定就是心怀不轨,于是,他一边拒绝,一边提防,借回去禀报,先把卫士们都唤起来,备好弓箭,再找史千亿说。
史千亿听他担心得有道理,喊了谢小婉,问她要不要唤狄阿鸟一声。
谢小婉听完前后,总要应付个万一,也怕这狄阿鸟的伯父是来试探,就说:“千亿,你过去看看,我唤阿鸟一声,看他怎么说。”
她再回去,与谢小桃一起唤了一会儿。
狄阿鸟猛地睁开眼睛,确实好多了,坐起来问:“怎么了?”
谢小婉与他说:“他很可能来试探虚实的,看你伤势如何,你还是撑着见见吧,免得酿成大祸。”
狄阿鸟躺下去了,像要清醒一会儿,不大功夫,抿抿发干的嘴唇,淡淡地说:“就凭他,他敢?依我看,梁大壮给他传令,他怕我阿妈没法交代,硬是不撤,于是梁大壮把我这边的人拉回来,退守扎营,他一方难支,恰好高显和朝廷两怕,高显也就只扎架子搅局,等着朝廷找他们豢养的东夏打,而朝廷怕遭受两边夹击,拿出向他动手的样子,他就驱赶百姓,试图用百姓冲乱敌军,与高显会合,结果形势不受控制,三方大乱,争掠百姓,突然之间,他背后冒出一股来历不明的人马,他只好带兵撤退,跑出来让我救他,这个时候,他打了败仗,给他援兵,他也没有赢的把握,只是回来虚张声势,好给我阿妈说:‘是我的人与他不一条心,是我不给他派援兵。’所以这会儿,他只是喊两句,好给我阿妈一个交代,你放心,史千亿一去,他就走了。”
说完翻一个身,打算再睡。
睡了半天,再睡不着了,一阵阵烦躁,翻身搂了谢小桃,忽然记起什么,且让她去睡觉,让谢小婉回来,等谢小婉和史千亿回来,惊喜着说“他真走了”,先后逮过来,一一索要,最后仍不满足。
两女怕他身子虚弱,不敢任他胡来,再不答应,他只好睡觉,睡一会儿,心里越来越烦,就穿上衣裳,要求说:“那个萧萧还在吧,去,把她唤起来,让她给我弹一会儿曲子。”
谢小婉一听就不是滋味,说:“深更半夜你去喊人家,什么用意,要听什么曲子,我弹给你。”
狄阿鸟说:“你要弹,也都是中原曲调,曲曲都让人熟悉,只怕不但不能让人安神,还会惹我激动烦躁,让她来,请她弹几首别国曲调,助我入眠,你要是不放心,一并与我躺在帐中好了。”
谢小婉看着狄阿鸟翻来覆去,恨不得撞墙,还是说:“这个时候去请人家,也太无礼了,我看你就是垂涎上了。”
狄阿鸟当即一坐而起,巴掌都扬了,怒吼一声:“你到底去不去?”
谢小婉愣了一愣,怒道:“我看你打我,你打?”
狄阿鸟用一只手把那只扬起来的手拉回去,神经质地睁睁眼,过了一会儿,似乎清醒了一点儿,轻声说:“阿婉,你别怪我,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那好,你定个调,给我弹一曲。”
谢小婉找了张琴,定个调儿,坐在对面低低弹奏几曲,运用自己掌握的本领,最后感觉动静全无,低声唤他一句,见他没有再吭声,笑了笑说:“论这本领,蜜蜂她老娘最擅长。”
不过她倒想到萧萧的话,觉得狄阿鸟是有点儿索求无度,性情暴躁,不声不响走了出去,一直走到萧萧客居的房屋,见还亮着灯,敲了敲门。
萧萧还没睡,问一句,让丫鬟过去开门,而自己就北着墙坐在榻上,慢慢地梳理一缕头发,轻轻地说:“我一直都没敢睡,就怕姐姐跑来叫我。”
谢小婉说:“他就是有点暴躁,醒来一次再也没法入睡,刚刚我也是使了点儿小手法,才让他睡过去。”
萧萧问了问狄阿鸟的表现,说:“这还不算明显的暴躁,还是再观察、观察。”
谢小婉担忧地说:“已经是的了。他从没像现在这么喜怒无常过,绝不会因为一点小事去发火,而且话也比较多,不该讲的也肯讲,好像控制不住自己一样。”
萧萧说:“就算是,也比较轻,且调理着,慢慢会好的。不过姐姐……”她犹豫了一下,没有说。
谢小婉督促说:“你快说,不要有什么顾忌。”
萧萧经过犹豫,低声说:“这几天还是尽量不要靠近他,让他清净、清净,我就怕他暴躁起来,会六亲不认,对你和其它几位姐姐拳打脚踢。”
谢小婉回了一句:“他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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