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节 公主下嫁(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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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阿鸟光着两只脚,哪管石头、蒺藜,一口气跑到家,背后雨点还是给砸到了背上,进屋见到谢小婉,反复地安慰她,描述长啸,白光,雷电,黑云,说了不知道多少遍。麻川甲瞪着两只眼看他,似乎在辨认他说的是真是假,不过终究是上了岁数的人,知道哪儿缓哪儿急,连忙问他:“姑爷,你先喝点水压惊,得先想想,人飞升了,那咱丧还治不治?!什么时候往朝廷上报?!”

这个事儿,得去问外母,得去问外母。

谢小婉在那儿哭,狄阿鸟安慰了几句,见麻川甲冒大雨要走,一把拽住他,说:“外父的学生,故交,好友,亲戚,这些你清楚,你熟悉,我去找外母。”

他外母还在朱汶汶母亲那儿做客呢,离了好几十里。

李芷把人都喊醒,给狄阿鸟找了衣裳和鞋,自己也披了身,说:“你也留家里,一旦报了丧,朝廷派人来,花山派人来,都很快会到,再加上亲戚朋友若干,肯定人山人海,你也要在家,我去。”

狄阿鸟想也确实是,外父还是朝廷的公爵,天一亮得先给朝廷报丧,朝廷还要派官员过来,这就给李芷点点头,把她和于蓉子送出去,看两个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回过头,喘口气,觉得还得带人回岳父飞升的地方看看,就跟麻川甲冒着雨,一起奔山里了,到了天明,则支使路勃勃骑快马去长月,想了半天,还是把丧字掐了,说:“报喜吧。”

中午时,朝廷通报了内廷,秦纲也知道了。

国公丧礼不必说了,关键还是这个飞升了,飞升而去,那是成了仙,成了仙,怎么办?!秦纲走进御书房,取出了两筒千里镜,其中一筒,镜片已经烂了一块,并排放在面前,略一踯躅,除了本身的公爵爵位,又追赠为太师,然后让人带着圣旨,上门取证。

飞升是大事。

国中之人包括秦纲,都觉得世外有神仙,可谁也没有见过,若谢道临真的飞升,那就比得过上天降下的任何祥瑞。

钦差急急赶去,听完狄阿鸟一描述,再入山寻找证据,还没到离当地不远的猎户村去问,猎户村的人出来祭拜,说昨晚确实有一声长啸,白光冲天,本来还以为是雷电呢,后来才知道是谢天师飞升了,于是钦差再急急赶回去。他们给秦纲一说,秦纲又欢喜又后悔,欢喜的是国中出了个神仙,必然可以福佑国祚,后悔的是,没有在谢道临飞升前放下身段,多多聆听他的教诲。

这样一来,宾客登门,都说“恭喜”。

因为飞升,家里哪儿能治丧,反而与朝廷一起摆大宴,吃了几天,最后朝廷又在那个飞升泉的大石上刻下几个鲜红的朱字,到花山宫殿上,任命一位谢道临的弟子为新的天师。这件事无论影响和波及都无可比拟,只有谢小婉的母亲一个人迅速地衰老,谢道临一去,她只好带着少许家产,遣散、嫁出许多女弟子,与两名侍女一起接受狄阿鸟的奉养,每每抱起外孙女,她便不停地臭骂外孙女的外公,说他自私,抛下她孤儿寡母的就升天成仙了,一个人在天上快活。

听了好几次,狄阿鸟都心酸酸的。

这时,狄阿鸟的家庭再一次膨胀,因为在这里安顿好了,还得去雕阴那边接人,于是又买地,又修院子,要不是外父飞升之后,朝廷又赐了许多的财物,狄阿鸟倒也捉襟见肘,他彻底给后悔自己的风流。

朱汶汶来一次,他避一次,避了好几次,倒是谢小婉告诉他了一个想不到的消息:“你怎么老躲着汶汶呀,她也挺难的,两个月前,她相公陈敬业被人杀死在雕阴,案子一直没破,上次她来,说是想让你替她去雕阴,见你在山里,什么事都不管,不问,也没让人给你说。”

狄阿鸟立刻往费青妲身上怀疑,往张铁头身上怀疑,让人去查,忽有一日进山读书,朱汶汶去了,不声不响地搂了他的后背。

两人旧情复燃,好了几天。

这时雕阴那边的结果出来,杀死陈敬业的极有可能是扶桑浪人石井,石井失踪了好几个月,却又死在长月。

据说,他终于得到一笔钱,准备与几个倭国人一起东归,结果却又杀了陈敬业的几个哥哥,最后服毒自尽,案子就断到了这儿,疑似陈敬业的哥哥*,然后没有按期支付酬金,反过来被石井所杀。

狄阿鸟与朱汶汶一并躺着,告诉她这个内幕。

朱汶汶却波澜不惊,过了好一会儿,她轻轻地抚摸着狄阿鸟,幽幽地说:“别查了,是我杀了他。”

狄阿鸟翻过身,不可思议地朝她看去。

她却再次拥上来,光溜溜地擦着狄阿鸟的后背。

狄阿鸟问:“当初你同意嫁给陈敬业,就是在等今天么?!你怎么下得了手?!你柔弱的风都能吹倒。”

朱汶汶枕着他的脊背,幽幽地说:“这都是被逼的,皇帝不舍得自己的女儿,拿我去笼络陈家,我别无选择,你让我怎么办?!我怀了你的孩子,我能怎么办?!到了陈家,我就在想,我嫁给你,不过是一个妾,可是到了陈家,我就是少夫人,陈家家大业大,自然需要有人继承,我嫁给你,我们的儿子不过是个庶子,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一切都不一样了,他虽然不到三岁,却有田产无数,长大了,还可以再接受皇帝的封赏,加上我的封邑,他是一个贵公子。”

狄阿鸟感到无奈,说:“那也不能这么狠心,几乎把他们一家灭门呀,你好好地过日子,不照样能熬到这一天?!”

朱汶汶问:“我好好地过日子,能像现在这样吗?!”

狄阿鸟无奈了,只好转而问她:“你怎么做到的?!他们都是石井杀的?!石井怎么会听你的呢?!”

朱汶汶轻声说:“你知道石井想要什么吗?!他是倭国的遣使,可是他根本没有在皇帝面前活动的资格,他只是陈阀的一介豪奴,他在他们国内是个贵族,身上有使命,却只能这样过了一年又一年,所以只要有人假朝廷的名义收买他,他就肯用命,他先成为一个朝廷的奸细,然后抓到了陈家父子的罪证,把罪证交了上去,到了我手里。这时,他还能回头?这些罪证让陈家知道,陈家就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我指使他杀陈敬业,水到渠成。他既然能杀陈敬业,自然能杀别的陈家人,杀完了,对我们而言,他也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

狄阿鸟只好在心里感叹。

他又有点儿幸庆,幸好自己没有娶回家。

女子无才便是德,这话一点也不假。

如果说李芷是一位了不得巾帼人物,朱汶汶无疑是个巾帼枭雄,她也有男人也不具备的头脑和手段,表面的文弱,更掩饰了别人对她的提防,她有什么不如意了,自然就会与男人一样去争取,结果就是这么可怕,自己还老是担心陈敬业欺负她,其结果,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他并不愤怒,腥风血雨过来,几条人命,他不至于大惊小怪,不过,他需要愤怒,他需要愤怒,与朱汶汶拉开距离,谁知道她不会对自己耍什么阴谋,即使她爱自己,可是诸如争风吃醋的事儿,谁能保证她不会用到血腥的手段?!

这就是一条毒蛇。

虽然自己爱这么一条毒蛇,可是必须控制她,不让她咬到人。

于是,狄阿鸟立刻震怒了,说:“可你太过分了,那是你的丈夫呀,一日夫妻百日恩,你的丈夫,你都毫不留情地把他杀死在异地,你还是人吗?!”

朱汶汶一个没想到,光溜溜地愣在那儿了,两眼瞪大,鬓发缭绕。

狄阿鸟抓了衣裳就一阵穿,她醒悟过来,扑了上去,哀求说:“你别走,我求求你,你不要走,我,我……”

她撒下一阵啼哭。

狄阿鸟却又说:“只因为我什么都没有,所以你离开我,不是吗?!你觉得孩子跟着我,我什么也不能给他,没有什么让他继承,你觉得你跟着我,我不能给你地位,你就处心积虑,是吗?!”

他说:“那好,我的一切,都不留给你们。”

事到如今,朱汶汶只好说:“我什么都不要,只求你别离开我,陈敬业死了,我还是你的人,还是你的汶汶。”

狄阿鸟一屁股坐回去了,说:“这可是你说的,你什么都不要,日后你别后悔,别觉得与我偷情,除了我的爱,什么都没得到。而且,我告诉你,其实我也很有钱,我只要愿意,我也有权力,有地位,你说的你不要,你说你爱的是我。”

朱汶汶献上泪眼和热吻,承诺说:“是的,没错,我都不要。”

狄阿鸟松了一口气,把她柔软的两个屁股蛋儿抱上,放到自己腿上,他心里很明白,朱汶汶这个时候,什么都有了,几百户封地,她看不在眼里,她需要的只是自己给她的爱情,许诺起来并不难,日后,她知道自己还有三分堂,仍然拥有牛六斤那些弟兄,甚至还会回到草原,那看她还怎么反悔。

八月十五很快就要到了,董府排筵,让他过去,到了之后,秦理竟专门等候,在他外公的斡旋下与自己冰释前嫌,次日竟还邀请他一起去打猎,在皇家围场里奔了一天。狄阿鸟顿时多出一种预感,回到家,给李芷说:“近来我左眼皮一直跳,竟不知会发生什么样的事儿?!”李芷笑了他一通,不过两三日之间的功夫,内廷派人来让他进宫,去了之后,皇帝在寝宫接见的,给他一顿吃的。

按说,没有什么出奇的,问题就在于,皇帝招待他的东西是秦禾或偷,或要,或拿,带人扛走的。

这是要干什么?!

皇帝还暗示说:“这些东西,都是朕的女儿孝敬给朕的,吃呀,嗄?!你别看来看去,你莫不是以为这些东西很古怪,她给朕说,这都是她一个朋友家的?!”

这又是什么一个意思?!

皇帝不知道,这是她女儿在自己家纵横扫荡带走的?!

狄阿鸟小心翼翼地试探说:“陛下,这怎么看起来那么眼熟,跟小臣家的样儿差不多。”

皇帝的脸一下严肃了,生气地问:“你这是什么意思?!朕的女儿还没有出阁,难道……难道你们?!她是在你们家取回来的?!”

狄阿鸟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一句话也不敢吭。

皇帝这又缓和,说:“朕的皇后大大赞赏栽种这些瓜果的异人,多次提起,让朕找来看看,你告诉朕,这些是不是产自你家?!”

狄阿鸟连忙拔酒水,拔一个碗,翻一个,只好得体地说:“看起来像,不知道是不是?!”

秦纲皱了皱眉,瞅了狄阿鸟半天,几次要发怒,最后却说:“你还是先去见皇后吧。”

狄阿鸟一阵忐忑,只好随人去见皇后了,到了皇后面前,皇后透过珠帘,两只眼睛热辣辣的,狄阿鸟头都不敢抬。

不过他并不知道,珠帘后面还有皇贵妃,此外还有几位皇姑,已经显得苍老了的秦茉也在,都在那儿瞅呢,就连秦禾也在,皱着妞妞唇,红着脸蛋,低着头,捏手指玩儿,时而偷窥她的母亲。

皇后终于开口了,问:“你就是博格阿巴特。”等狄阿鸟回答过后,又说:“你往前来一点,让哀家看个清楚。”

狄阿鸟连忙往前爬爬。

皇后再给看看,说:“不大像。”她往姐妹们那儿看去,姐妹们也个个摇头,都觉得不大像,只有秦茉眼里一片慈祥,没有摇头。

皇后说:“听人说你力大如牛,本以为是个胖子。”

不是因为那些瓜果么?!和胖瘦有什么关系呢?!他连忙趴趴,清朗而大声地说:“小臣近几年潜心读书,一心修道,吃茶吃得过了,故而摄生有道,有点仙风道骨。”

里头“哗啦”笑一片。

皇后嗔道:“你还仙风道骨呢,你虽然不是个胖子,倒也没有读书人的样儿,你能不能让哀家老姐妹几个给看看,你到底是不是像外边传的那样,孔武有力,这宣室也够大的,你就比划、比划吧。”

这不是拿自己开心吗?!

自己倒不是个弄臣,怎么可以?!

狄阿鸟有点耻辱感,伸伸脖子,朗声说:“小臣年一十三习杀人之道,不通表演,年十五,则已杀人如麻矣,年十六、七,大小数十仗,死于臣手者,不计其数,非是传言,疆场敌我,一问便知。”

里头的人都愣了一愣。

皇后也哑口无言,总不能让他杀个人看看吧。

她很快就借人请求,说:“难道你就不能让哀家几个姐妹高高兴兴么?!”

狄阿鸟立刻说:“小臣的话还没有说完,小臣习了杀人之道,误入歧途,幸得小臣外父教诲,认识到一草一木,皆有生命,一鸡一卵,皆父母精血,于是弃杀人之道,专心玄修,提升道德文章,外读诗书,内览经文,已经有了小成,皇后千岁在上,请许小臣吟诵一首诗歌可好?!”

皇后自己都愣了,这群皇家姐妹都是听说博格阿巴特力大如牛,想看看他是不是真有能耐的,自己也是为了取悦她们,提出要求,没想到人家不买账不说,还折中地要朗诵一首诗代替,这,这也太目中无人了吧。

不过,她也很快释然,不目中无人,不这么古怪,也就不是博格阿巴特了。

狄阿鸟又请求说:“弹奏一曲?!”

秦茉点了点头,小声问皇后:“他真的会弹琴吗?!”

这么一说,大家心照不宣了,皇后也满意,要求说:“那你就弹一曲凤求凰吧。”

狄阿鸟又请求,说:“凤求凰弹虽好,不如吹奏,何况此处无琴,小臣身上有埙一枚。”

皇后挺喜欢他饶舌的,如果不是事关女儿的终身大事,倒要假意怒一怒,看看能不能吓住他,不过也就同意了,说:“那好,那你吹奏一曲。”

狄阿鸟拿出埙,使劲在袖子上擦,擦了好一会儿,把埙放到嘴巴里,嘴巴开始鼓气,最后吸涨了肚子,气突然*,埙孔飞出三声变了调的音:“风——球——黄。”

珠帘里头顿时爆发了一阵停不下来的笑。

狄阿鸟却继续擦他的埙,心里却惊觉:“为什么让我弹凤求凰,难道和婚姻有关么?!”

皇后回头还要象征性地与人参谋,打发他走了,微笑着给几个皇室贵妇人说:“这小子太无理,恐难登大雅之堂。”

一个皇姑贴到她耳朵边,小声说:“女人都喜欢他这调调。”

众人连连点头。

皇后却叹了一口气,说:“可他有妻子了,他能休妻再娶禾儿么?!”

众人无不放弃考虑,有的说:“那要看谁家的孩子,难道他敢拒婚不成?!”

有的说:“他巴不得呢。”

其实皇后这么说,心里也有了谱,皇帝已经提过了,如果他能改娶秦禾,立刻扶他就藩,也许从此之后,他就是一介藩王了,有了这么大的利益驱使,倒不怕他不知进退,这应该不是什么问题,关键是,他到底是不是自己宝贝女儿的最好选择。

想到这里,她轻轻地瞥了秦禾一眼,发觉秦禾脸上都是桃酥,低着头,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忽然,秦禾抬头,说:“李芷姐姐很好的,要他休妻,吭,吭,你们这是干什么呀?!”

几个皇姑,皇贵妃,不由纷说把她围上,异口同声地说服教育。

秦禾翻了一阵白眼,皱着鼻子不停说:“听你们的,肯定会坏事儿。”

狄阿鸟出宫时,已经明白他们这是要干什么了,皇帝先一步暗示了,秦禾出入自己家,是不符合礼制的,接着要皇后见自己,而皇后竟然让自己弹奏凤求凰,难不成,皇后猥亵自己不成?!

所有这些都说明,皇帝想把秦禾嫁给自己。

怪不得自己眼皮一直跳。

皇帝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女儿嫁给自己呢?!奇怪了不是?!皇帝嫁女儿,通常都有一定的政治企图,他不会白白嫁给自己的,一定不会,何况,皇帝把女儿嫁给自己,自己把她摆在哪呢?!

难不成让自己休了李芷娶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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