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节 武县小花魁(1 / 2)
河里确实曾有地龙出没,一下大雨,洛水南岸上也曾有一只、二只爬过,就连上云道长那些人到了下雨天,也一半怕鬼神,一半怕蛟龙,不敢在河里游。地龙为祸,人尤可避,塞下人人习武,百姓自己就能喊应十多人,携钢叉猎杀捕捉了,由此死亡者,一年到头,也不过一、二人,哪里与人祸相比?!
不要说自己一个人也设法猎杀过,就在去年夏天,百姓也猎杀过,那时上游出现过一只地龙,吃人吃家畜。人们抬活物祭祀,却也没用,后来就去猎,二十多条好汉吃完肉,喝完酒,舌上肉筋突兀,两眼冒着血泡子盯着,盯了两天,在岸上没有等到,就坐着船,船尾上拖着诱饵,半夜行走。
地龙半夜胆大,披着一身青雾露头,露头吞羊。
小船眼看就要翻了,十几只钢叉密密麻麻的扎了上去,还有壮士提水靠跳进河里,与之肉搏,到头来还是人赢了,勇士们将数尺长的地龙肚皮朝上拖上岸卖,一共得银足足超过七十两。
狄阿鸟与他们讲这讲那,听得人出神。
这边谈天说地,那边就有内官在宫里飞跑传话,足足几里地的地趟子,内官们一不要命,两脚也在路上登得叭剌、叭剌响。
皇后娘娘第一时间听人复述地龙的模样和出没,顿时出了一身鸡皮疙瘩。一旁的秦禾却捧着两只衣袖,津津有味地看着内官一只手放头上,一只手放腰下,比划地龙的大嘴,身子翻转,模拟扑食,问个不休。
两年多的时间,她当年长身体时的雀斑全散开了,小麻雀立刻变成了金凤凰,这会儿陪着她母亲在这儿一坐,端庄沉静,成了只有两只眼睛还会动的仙女雕像,时不时还发出两声天籁之笑,让人给知道,她依然对什么都好奇。
皇后姓李,和李卫同宗,出身不是很好,他们这支李氏虽然是个大家族,却并不显赫,与秦纲一起风风雨雨熬出来的糟糠之妻,也许正因为如此的出身,生性极为坚韧。
秦纲被流放,家眷个个悲嚎。
皇后包包头,却安慰秦纲说:“这是好事,离开帝京,天高父皇远,倒不会再有什么性命之忧,谁要不愿意跟着咱夫妻受苦,遣散了吧。”
秦纲得到鼓励,也就安心地出发了,结果一个听话和认命,他的父亲就开始后悔了。
秦纲兵败,她扎着头巾,从牛车上跳下来,让秦纲先跑,等秦纲走后,横牛车塞道,以绝追兵,后来害怕被乱兵卷走,跑到河边自尽,被秦纲的部将给救了。秦纲登州被困,与士兵同甘共苦,面黄肌瘦,皇后以柔弱之身,大半夜跑到大街上去割死人肉,包成包子,看着孩子们和丈夫吃下,绝口不提是什么肉做的。
秦纲进了京,记得当日的包子美味,要了假配方,让厨子去蒸,因为蒸不出当初的味道,吓得御厨们归成一排。
皇后无奈,这才说,她是从死人身上割下来的。
秦纲听完,泪涕俱下,捧着皇后的手走了。
后来,虽然皇后借自己的口告诉内臣史官们,陛下是因为心中仁爱,无奈食人,伤天和,才因气愤和不忍流下的眼泪,可人人都知道,那是夫妻情深而已。
秦纲一直不肯立太子,后来反而立了现在的长乐王。
大臣私下议论纷纷,都说皇帝仍然心不死,仍在等皇后诞下龙子,特别是李卫,更是焦头烂额,不知道是该早早站一位皇子身边好,还是跟着等皇后产子。
不过皇后倒一直劝皇帝早立太子。
皇后年龄渐大,产子的机会很小,皇子们因而都在争取皇后,他们认为,如果有谁可以决定父皇的心意,一定是正宫那位母后,也正因为这个原因,当皇后那儿透露出了点不一样的风声后,本来还叫着要杀狄阿鸟的人,风向立变,随后一个小的纸条,千里飞走,到了邓北关手里。
邓北关也悬崖勒马,从此与狄阿鸟井水不犯河水。
其实,皇后并不大看好狄阿鸟,与之相反,她还极为不齿狄阿鸟。
至于风声,却是并非她能左右。
一开始,秦禾从武县回来,把博格阿巴特放在嘴边,她担心两个人有了苟且之事,才向秦纲问及博格阿巴特这个人,后来干脆偷偷为女儿点上守宫砂,看一个究竟,看完之后,则奇怪女儿为什么还能完璧归赵,再加上女儿老说别人好话,才稍稍感激博格阿巴特,希望能够让他活命,还掉这个人情,甚至还想亲自见一见。
这时,她在女儿的终身大事上考虑过博格阿巴特,原因很简单,她生的这个女儿,被他父亲娇惯坏了,而女儿长大了,又要从另外一个方式为王室出力,这时如果她的父亲是一个合格的帝王,越是爱自己的这个女儿,怕是越要牺牲她的幸福,因为这个世上,历来以婚姻缔结金兰之义,最宝贵的女儿,象征者最宝贵的承诺。
相比嫁到外邦,嫁给个纨绔子弟,嫁给个病秧子,嫁给个年纪可以做父亲的大臣,注定不幸,或者注定要出墙,做遗臭万年事,身为人母,倒也能够掂量轻重,也不觉得博格阿巴特一定不可以。
她觉得,如果自己女儿能拴住这匹野马,自己也没有什么不满意的,而丈夫也能得员虎将,倒也不失两全其美。
没想到念头刚刚一冒,博格阿巴特就办了件让她想不到的事情,一娶,娶了四妻,皇后哪还记得自己只是刚刚冒个念头,还没真正去选择,只觉得这个人面目太可憎,二话不说,促成朝廷把人给流放了。
结果变得更为奇怪。
知道皇后有流放博格阿巴特意思的人都在想,娘娘本是个不管朝政的安分人,要不是有心招婿,怎么可能恼羞成怒呢?!
皇后解释自己就是看不过去博格阿巴特那种人也说不过去,秦纲也这么想,狄阿鸟被流放,秦纲这儿一天到晚有密报,既然老妻有那样的意思,秦纲也不掩着,特意与她提起狄阿鸟流放中的情况。
提到狄阿鸟一妻死,一妻跑,皇后后悔了。
她是个善良的女人,即便有点嫉恶如仇,也觉得杀人不过头点地,没来由折磨人家,折磨得人家妻离子散,不由多了些罪恶感。
几来几回,人人都这么以为了。
然而,皇后刚刚起心怜悯,事情又急转直下,得知博格阿巴特又续三房,根本没有什么背景,估计都是村妇,据说,就这,外头还有不清不白一大堆,立刻是哭笑不得。
她干脆什么话也不说了,只是打京城冷眼看着,这个比京城几大美男还能招女人的男人到底会干出什么事儿,并深受影响。
她与谢道林的妻子有走动,即便不常见面,也常通书信,一想谢小婉绝不会丑了,就会惋惜,女人惋惜时,总想与个人说,给旁人没法说,得注意自己的形象,那只好又抓了自己的女儿絮叨,谁谁家的女儿,一朵花似的,就给博格阿巴特糟蹋了,家世这般好,人又那么美,父母却也没辙,人坏到某个份上,谁都拿他没办法。
有时候,他听说臣下之中,照样有娶八、九房妻妾的,背地与女儿说话,就会脱口而出:“想去找那武县小花魁玩闹?!朝廷又出来一个武县老花魁,道貌岸然,你要不要也去人家家里做一回客?!”
母女俩干脆把博格阿巴特当成稀有的典型来研究。
秦禾本来就对狄阿鸟感兴趣,既看着人觉得不顺,又认为他的人好亲近,某些方面还不错,一个用心,研究更投入,甚至能把谢小婉与狄阿鸟二三事折腾出来,眼一斜,挥手作比,嘴唇紧绷,唱戏一样,沿宣室给走一圈,演绎一回。
废寝忘食地钻研,不知不觉两年有余。
秦禾已经亭亭玉立,再不嫁就过了时候,她父亲眼里也渐渐闪着六亲不认的目光,大概随时随地去卖女儿。
母亲只好急切参谋各个大臣家的孩子,以便先一步提起,打一个让丈夫措手不及的好仗,最后,还真给挑一个出来。
没想到,女儿一看,找到了点劣斑,嚷嚷说:“还不如博格阿巴特呢。”
再挑一个出来,女儿还没说,自己就心里先有数了,确实还不如博格阿巴特呢,看这身材,短命相。
接着挑吧。
挑第三个。挑第四个。
正觉得勉强合适,一打听,人家订过婚了,或者还不及博格阿巴特,身边放着侍妾,小小年纪,一样纵情于声色。
坐在宫中挑,挑到了头,才听说有个叫田云的,不少人都在称赞,连忙去打听,哪知深宫之外话隔三秋,一问,人已经流放走了,大概都到了山南海北的某地方。这时京城又出了新的四公子,八美男什么的。皇后立刻主使秦禾偷偷驱车,跑去看过。秦禾回去之后,却又是叹息一声,说:“没劲。”
没劲是什么意思?!
皇后一问就知道了,秦禾隐匿身份出的门,比起那些男人的粉丝,并无过人之处,谁理你呀。
别说秦禾自己心里不舒服,就是她母亲心里也不是一个滋味,那些男人依仗才貌给尽白眼不说,自己女儿也是堂堂天女,到了外头,难道还要与那些粉丝们一起挤扛?!
秦纲听说了,也感到母女俩好笑,扔来一个画轴,递话说:“你们母女换个人比较好不好,博格阿巴特长于塞外,十、三四岁已是仪姿雄壮,驰马挽弓,无人能捋其锋锐,历经磨难至今,再加上相貌奇特,天资英断,性情温厚,气度恢宏,轻利重诺,已为人中龙凤,世间枭雄,说他是天之骄子也不过分,你们挑遍国中少年,也难找出第二个,比,比,比到了头,也不过是这一张。”
母女俩打开,一少年走马射虎,活生生跃然纸上。皇后只当秦纲给了人选,再看落款,写着“杨雪笙”,只道这少年是出身杨雪笙家族,看四周景奇,少年英武,叫着“好”,“好”,不停追问姓名。
秦纲什么话也不说,没好气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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