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九节 将军百战死,壮士一人归(1 / 2)
狄阿孝派出去的人并未找到狄阿鸟,因为狄阿鸟并没有再往南走,而是躲了起来。刚刚,他贸然向马儿动手,好像是在恍惚之中,冥冥受到了一只咆哮的狼头指挥,喝了一腔热血,恢复了些体力,可状态并不佳,离开了狄阿孝,他就从马上跌了下来,只好偏转大路,寻个地方休息。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觉得越来越懒,越来越没有力气。
他也不知道突然之中,脑海里怎么就冒出一只狼头,给自己下命令?
他怀疑是长生天?!怀疑那是长生天的一种指引方法。静下心来,他才觉得那只狼头似曾出现在无字天书之中,那本无字天书,他收藏了,但是并不敢随意翻看,可是刚刚出现幻觉,不知怎么回事儿,却突然体验了狼的思维,贸然向马儿袭击,只想狂饮鲜血,那种感觉好奇怪。
虽然马的动脉不是他用牙齿咬破的,而是用了刀儿,可他竟然没被马踢伤,这分明是任何人都解释不了的事。
找到一处避风的坪崖下躲起来,瘫软成一团。
他既揣了一种罪恶感,又觉得得到了长生天的眷恋或者窥伺了无字天书的力量,心头一片奇妙,暂时压下了沉沉的睡意,暗暗寻思:我在这里住几天,等道路自己畅通。
要想住下,就得有吃的,他爬起来,将马拴在避风的崖下,咬着牙抄了回去,去看那匹倒毙的马在不在,潜伏回离原处不远的丘包上,阿弟已经离开,果然没理睬死去的马儿。
哎,这匹马就这样死了。
当时那副模样,怎么就突然半狼半人,寻了它做目标儿,把它的动脉划破,事后,自己怎么又没受伤呢?!
回忆,回忆,当时自己的灵魂都飘在身体外头,身体轻飘飘的,就攀在一旁,本能地贴着游动,与那狂躁的马儿化为一体,好像马儿每一动,自己好像知道它往哪踢一样,好像依循了上世的记忆……
他回想着,躺下喘口气,觉得自己上辈子也许真是一头阴恶的老狼,没了力气之后,却偏偏能利用着技巧,迅速制住了体格庞大的马儿。
他忍不住爬起来,走着奇怪的步儿,去体味,每体味一次,好像自己就好转了一分,体内一道凉气使自己不再昏昏沉沉,不再一走就要翻倒,而那被阿弟双脚蹬在胸上的内伤也似乎好了许多,自己进气出气不再猛烈似摇曳的风箱。
“噢,我知道了。这是一种武功吧?!”他想。
事不宜迟,他干脆盘腿坐下,依照导引之术,去寻这道凉气运行的轨迹,噢,它大致走的是自己平日吐纳的路线,它减弱了,可以用意向帮它凝聚,它缓慢了,也能用意念轻轻地推着它。
最后,他发觉这道凉气钻进了胸廓,裹着什么移动,深入肺泡儿,让人又痒又麻。
他脑海里冒出了一个念头:“它大概真能治疗我体内的内伤和淤血?!”
不知过了多久,天更冷了,他清醒过来,黎明已经降临,而自己仍盘腿坐在丘上,浑身热气腾腾,顿时明白了,这就是他十几年如一日修炼出来的生命力,试着站起来,却发现自己并没有什么大的好转,一时又觉得刚刚是自己体弱神虚的幻觉,就不再想那道出自丹田的凉气了,一步步下来,掏出刀子,分割死马,再回到自己躲藏的地方,寻些干树枝做柴,点了火。
一点了火,受到热气炙烤,他才觉得自己是个活人。
摸摸自己的脸,身体,回想这数日的经历,他一直在喝史千斤给他留的酒,后来粮食不够,他就靠喝酒来取暖,想到这里,他知道自己的问题出在哪儿了,就是酒。
人人都知道喝了酒后,血脉倒流,使得人有一种“酒后虚”,自己这些天,一直没有断酒,酒劲过后就冒冷汗,后来越发觉得冷,而以自己的体质,和自己曾经的居住环境,这都是不应该的,看来酒不全是什么取暖之物,而是让自己虚弱的罪魁祸首,他忍不住说:“看来,以后要少饮酒,或者不饮酒。”
他烤着马肉,嗅着香味,发觉这些天一直饮酒,食欲也有点儿不振,不禁苦笑摇头,自言自语说:“怪不得阿爸饮酒,阿妈总是不许他过量,酒和色都是能拖垮人的东西,人的身体、意志都能被这两样拖垮,而这两样,自己似乎都没有太注意,以后再不能再过*的生活,不然,体能一点、一点下降,就应付不了残酷的战争,将来有一天再回到草原上飘荡,就会受不了。”
虽然食欲不振,他还是大口,大口地啃着半生半熟的马肉,接着,用头盔煮些水,撒上一把盐,自己饮了,给马饮,感到力气有所恢复,就略为布置,睡下了,刚刚睡下,耳畔就响起了马蹄的轰隆声。
寻思一下儿,他便听出来了,这是阿弟带着马队南下,想必将会是好一场厮杀。
他昏昏沉沉地睡去,梦中看到了*龙的战败,皇帝下诏,*龙捧着大哭,拔了一把剑,抹了脖子,不知不觉笑到醒,醒来之后,已不知睡了好久,想必睡了好久,又到了夜间,感到好多了,只有脱臼过的胳膊肿得厉害。
天上有飘了雪,真像自己的家乡呀,他心醉了一会儿,爬起来又点火,烧马肉,吃了之后,就在雪地上盘腿坐下,吐纳导引,而后起身,在雪地上练武,打了几套拳,再次回忆自己贴马的动作,反反复复演练自己几乎是无意识的状态下踏的步伐,动静合一,时而蛰伏,时而前飘,当真极为玄妙,让人欲罢还休。
他想起练习弓箭时,挂起来的猛禽翻飞,想起孤独漂泊,被自己捕获的老狼,倏地明白,这脚步是那匹被自己追死的老狼走的,当时自己已经赶上它了,在它头上挥舞狼棍,狼就撑着后爪,上缩下动,怎么也打不到它身上。
对。
对,无字天书?!
他瞬间领悟到了,这无字天书,不是一本狼之书,这是一本上古奇书,好像中原的道德经,并非文字书写,只是能让自己不知不觉中追寻到天地的奥妙,动物的本能,好像自己拟了狼的思维,其实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自己的本能而已,自己知道食雪是饮鸩止渴,而热血能补充体力,就向马下手了。
马与习武的阿孝自然不同,它的死角太明显了,自己贴着它,自然而然地借鉴了那匹老狼的狼步。
不是自己疯了,而是一种奇妙的本能反应,虽然血腥了些,野蛮了些,却是一种本能,就像几年前在家乡,身上内伤严重,看到了放羊的,不由分说按到了羊,饮了一气鲜血。
想明白了这些,他欣喜若狂,热泪盈眶,步型变得不弓、不丁、不八、不马,身摇腰拧,拳脚飞瀑直泻。
过了一会儿,他停下来,竟不知什么时候天色又亮了,迫不及待地找一根细枝条,在地下画出一个,一个的人形,去归纳自己的体悟,画着画着,遇到了问题,又反复演练,这样足足持续了两三天,饿了烤肉,给马喂料,困了睡觉,直到他发觉马匹的饲料不多,才忽然暗恨自己竟然把大事给忘了。
掐着指头算算,他这就牵着马,往南上路,一路上仍不停思索自己刚刚领悟的拳法精妙,不知不觉走了十余里,前面现出一片战场,大部分都是中原将士的尸首,小部分是游牧人的尸首,不少兵器被捡,人衣被剥,尸骨裸露,野狗野狼夜中刨食,秃鹰兀立,令人触目惊心,回想起悲怆的征战经历,他才陡然摆脱武学上狂热,魂冷意寥,一路跨过一具一具尸骨,吟歌而过,一路给两边的将士招魂。
多少忠魂埋骨他乡了。
好一个大雪瑟瑟,岩溜泠泠,刀弓没藏。
寻到一匹没被人捉去的空马,捕来骑上,拖上驮着健符的那匹马一同往前奔走,连夜出了三里峪,生怕前面打仗,后面运兵,连忙抄路,奔往山寨,前路已经是满目已非,尸骨遍地,川下凌乱寂寥。
今时,四野空荡,只走了一人两骑,高奂土梁之下,只觉得自己身薄人矮,路途迢迢,雾起雾落,明月晦涩。
回视僵硬成冰的健符,吹一曲阳关重唱,却似咫尺之间,天方地远。
我的云儿姐,你可知道你英雄的丈夫,已经死在了他乡,冰冷一坨,他鼻子一酸,泪涕六出,抬首凝望,暗暗想道:“也许先祖们也曾如此出塞远戍。”没错,一点儿没错,“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最后死的死了,生的就在它乡求活,南望终日,夜思乡中父母妻子,远不如牛郎与织女。
光阴迅速,倏地到了新岁,地方上虽喜不掩忧,却仍不改鼓吹喧阗,亲友热闹。
李大头的山寨本就缺乏绿林上的规律,一到这个时候,兄弟们念着回家过年,山上就给放假,今年这个时候还操练,人也个个带情绪,干脆和往常一样放几天假,只是缩短了假期,要求初六之前必须回山。
这一走,也就剩穆二虎兄弟与其家小,狄阿鸟一家,李大头一家,和一些已经无家可归了的兄弟。
刚刚放完假,三里峪战事乍起,还不知道会打成啥儿呀,穆二虎几个就给后悔了,想着兄弟们要是不散,自己一杆子人也能出去沾擦沾擦,磨练磨练,而现在只能坐山兴叹,岂不是失了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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