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八节 呼声甚高(1 / 2)
知道了事情的真想。邓氏更想先一步找到汤德水。
只是寻找汤德水直到天明,邓北关都毫无收获,只得踏着嗑嘣嘣的冻路,从大雾中折回来。
这天,已经正试进入隆冬,一年中最冷的一段日子,虽没有下雪,也陡然再一寒,冻得人跟缩尾巴猴一样,邓北关虽然穿着厚实的皮裘,也熬得生生受不得,两只虎皮帽耳在下巴底下拴得结结实实,雾都是水,打过来再结冰,将胡须和帽耳冻在一起,硬邦邦,疼丝丝,他把两个胳膊捧插着,是一走一吸吸。
眼看就要到家了,雾堆里现出个人形来,用眼睛扫扫,趴在墙根上,冻得只剩半条命的模样,邓北关几个也不想看是那个,只想走过去,回去再说。
贸贸然,那人却慌里慌张跑了两步,喊了一声:“老爷。”
邓北关转过脸来,看到了,是个脸色发青,半脸冰霜的年轻人,看来也是一夜在外头,浑身上下都上了厚霜,他心中忽然一动,说:“你是?!”
那人就说:“我是平少爷的朋友,想问问他……”
不等他说完,下头的人本能地回答:“平少爷不在,我们也在找他,你什么朋友,我们还想问你,他人呢。”
那人便失望了,也不再说下去,微微欠了个身儿,佝偻着想走,眼神往里头看了又看。邓北关犹豫了一下,问:“你认识一个叫?”
他也有顾忌,生怕让人听着风声,吓跑了汤德水,想这个也不会这么巧,因为上午还去县衙有事儿,正要走。那人又转了回来,跟邓北关说:“老爷。这平少爷是不是躲着我呀?!天这么冷,我也没地方去,顾不了那么多了,干脆跟您说了吧。我为平少爷办了件事儿,现在事出大了,人家都找到家里了,差点把我逮了弄死,我这样撑不了几天,您老寻思,寻思,我要是有什么事儿,不也把平少爷给害了么?!”
邓北关一下醒悟过来,阴晴不定地打量着面前的人,心中一喜,暗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他忍住自己澎湃的内心,笑了笑说:“平儿不懂事,就知道给他老子闯祸,出了什么事儿?你进来吧,进来给我说一说,他亏欠的我补上。这都知道,我们邓家有今天,靠的就是仗义疏财,你既然为了小兔崽子弄成这番模样,我绝不会袖手旁观。”
那人脸上一喜,说:“那,我不进去了吧,您来,我跟您老说。”
邓校尉说:“还是进来吧,有什么话不能到里头讲,我知道那小兔崽子又闯祸了,别怕,有我在,没人能怎么着你们。快。快。”
他是做官的人,说话有一种不容拒绝的气势。
那人不自觉地就点了头,跟着就进去了。邓校尉遣散身边的心腹,也不要侍女伺候,领着他,径直去了自己书房,进去后,冰冷的衣裳也没脱,边让他坐,边说:“平儿其实在家,官府呢也正找他,我一气之下,把他的腿打断了。你是——,他那位姓汤的哥哥?!我就是因为你才打他的,说人家既然帮了你的忙,出了事,你就该给我说,你没钱,我还没钱,怎么也不能亏待人家,是不是?!”
那人感激万分,如负重释地说:“老爷,真亏您大仁大义,小的正是汤德水,现在,真的是走投无路了,平少爷跟您老说了吧,他让我……”
邓校尉嘘了一下,他便越过说:“就那件事儿,现在,狄小相公的弟弟找到我家去了,我要是不跑,他肯定杀我。您老也别笑话我,他年龄看起来是不大,但个头与我不相上下,当街都能割人家的耳朵,我暗中与他比较过,根本打不过他。我只好跑了。想找找平少爷,让他给我点钱,让我离开。”
邓北关说:“这件事出得太大,你是得避一避。”
说完,他回身就开始找钱,打开一个柜子,扯不开,硬往外拽,最后拽开了,慌里慌张往外捧,什么元宝,银条,珠宝,掉得哪都是,他也不管了,将一捧东西送到汤德水面前,再压两张银票,让他赶快装起来。
汤德水热泪盈眶,还想推辞,说太多。
然而邓北关只管塞。
汤德水看他也顾不上了,往自己身上塞,自己也塞,浑身上下塞个遍。
正要给邓北关跪下磕个头走,邓北关说:“你最好再带样防身的东西,防个身,以防万一。”
说完,回身上下乱找,找到一把匕首,光看鞘就知道是崭新的,值钱的。
汤德水也是在街上混的,平日打架殴斗,也是个相当狠的角色,按林岫的话说,就是打出来的,自己也收藏两把家伙,这就不等邓校尉送到自己手里,从腰后面摸出一把短刀,说:“我有。这个更好使。”
话音刚落,邓校尉大喝一声:“小贼。”拔了剑,自下往上撩了过去。
汤德水本来反应很快,可是一夜受冻,身子僵硬,没能躲过去,浑身棉衣一个大口子,从肋骨到下巴,血肉深翻。
不过,因为邓校尉只是顺拔剑撩去的,虽然快,但不够狠,没有击杀,汤德水惨叫一声,一边往外跑,一边哭嚎:“我不敢了,我不敢了,钱我不要了。”
他虽然一瞬间明白了,这是要杀人灭口,却没有这份镇定,胆已碎了。
邓校尉追在身后,又是一剑。
汤德水也算习武之人,本能地感觉到了,在地上打了个滚。
剑把烛台给扫了。
前后变化太快,他本可以持短刀反扑,却不敢,只是跑到门边,再拉门,已经没有余地,他只好反转过身,一边喘气,一边说:“老爷,求求你,你别杀我,我不敢了,不敢了我,我知道,我不该拿那么多。”
邓校尉狞笑说:“我正不知道上哪找你,你自己找上门来了,拿不拿都是一个样,死。”
汤德水一下绝望了,明白过来,林岫似乎曾为自己分析过。
既然已经是这样,只好拼了。
他“啊”一声,扬了短刀反扑过去,生生爆发出他自己从来也用到过的潜力,几乎扑到了邓校尉面前。
邓校尉岂是他这样一个街头野路子打架打出来的无赖可比,虽然近身搏斗有点吃亏,却是一个转身,剑从肋下刺出,刺穿了汤德水的喉咙,让奔势太快的汤德水半拉脖子都迎刃挂断,人头折在一侧。
为了演好苦肉计,他还让匕首不轻不重地扎在自己膀子上。
私兵推门而入,只看到邓北关身上背个匕首,使劲用剑斫击一颗人头,砍得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知道这人触怒了老爷,使得老爷因余恨疯狂,连忙拦了问怎么回事儿。
邓北关这就说:“此人是劫匪,闯进来刺我一刀,抢了钱要走,被我格杀。”
众人想也是这样,就把砍坏了的汤德水收拾一番,抬了出去。
抬出去不久,家人还在死人身上上下摸,看看他抢了多少珠宝。
上云道长先于公门中人一步,带着邓艾赶来,看了狼藉的屋子,溅血的地板和墙壁,上来就给了邓北关一巴掌。
邓艾一边为父亲求情,一边赶人走。
人都走了。
邓北关这才告诉上云道长说:“此人就是汤德水,杀了他,平儿的命就保住了。”
上云道长说:“没打错你。你怎么这么蠢呢。”他压低声音说:“悄无声息把他弄死,把尸体一埋,无人知道,可现在呢,你让人见了尸,还欲盖弥彰,砍烂人脸,即便无人能说什么,人家对你的所作所为,不也一清二楚?!就这,自己还拼了命,挨上一刀。这是什么时候,衙门就要过堂了,你这儿出了人命,还能出面,带着闲情雅致去旁听投毒案么?!”
邓北关气急败坏地申辩说:“我去衙门找安县长说明这件事,顺便旁听,不行么?!”
上云道长冷笑说:“不行,那就是掩耳盗铃,让邓艾去。”
邓北关冷静下来,叹气说:“可邓艾他什么都不知道,我不想把他卷进来。”
上云道长激动地顿足,说:“已经卷进来啦。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说完又说:“邓艾不至于什么都不知道,他经经事也有好处,只须给他说一声,让他把那个无赖带回来就可以了。他就要跟黄龙李大人的女儿成亲,替你多出面,官场上可以认识些面孔,私下也让别人知道,他能代表咱们家。”
邓艾被人叫到跟前,上云道长便开始叮嘱。
他往父亲那看了看,推荐说:“我倒有个让咱们脱离嫌疑的想法,咱们让陆川的小叔去,让他帮我们把人领回来。”
上云道长答应了,轻声说:“她是个人物,不过……,算了,以后,不许和她靠得太紧,我总觉得这个人看不透,非同一般。何况她不是个男人,说不准还会图咱家势,缠上你,你就要成亲了,万一和她发生什么事儿,不好跟黄龙那边的李家交待。”
邓艾吃了一惊,说:“陆玉是个女人?!”
上云道长评价说:“是女人。我还相信自己这点眼力的,不过不是一般的女人,你们难道没有发现,陆川怕她,她也没有刻意地巴结我们,即便知道我们和博格阿巴特之间的问题,也不回避,照样交往。照这样来看,她就是一种人,一种已经有了自己的势力,不依附别人,反而想控制别人的人。”
邓北关点了点头,说:“没错,这几天看她对田小小姐很感兴趣。不过,靠上也好,平儿的事儿出这么大,都是因为这位田小小姐,我们给田小小姐赔罪,人家根本不理会。干脆也让陆玉出面。让田小小姐放咱们平儿一马,艾儿,你准备上二万两银子,放到陆玉哪儿,让她看着送,合适多少,就送多少。”
这个主张,上云道长不反对,反而促成说:“一旦咱们家能与田小小姐协上手,就能在京城发展,二万两,对我们来说顶天了,人家却不一样,全送出去也不一定看在眼里,还是这样吧,除了银子,再加上几样珍玩。”
邓家人觉得自己已经看了个清楚,田小小姐是王志都得罪不起的人,一旦把礼送出去,化干戈为玉帛,就能化解现在邓平身上背着的案子,又有无限的好处,于是便宜陆玉出面居中活动。
樊英花推辞不了,倒也真想知道这个田小小姐是何人。
她从邓艾那儿接了信儿,就去县衙效个举手之劳,将反咬狄阿鸟的无赖林岫带走。
她近来已经很难再促成逼走狄阿鸟的局面,但却知道,似乎一切都是风平平,浪静静的局面下面,蕴含着更大的危机。
她自然不知道林岫接受了狄阿鸟的指使,只觉着狄阿鸟安排的官司弄巧成拙。
安勤却不是这么想的。
譬如这种可能,狄阿鸟自己投毒,想让事情闹大,促使证据指向邓家。两边供词矛盾了,斗争的双方暴露了。作为坐在上面的县长,你分明地感觉到,两边都在利用这段案情,利用你,来达到某种目的,你还是那么急切,想继续审下去么?安勤敲了惊堂木,宣告退堂,整理证据,异日再审,另责备推事吏,随时呈上办案进展。
遣散在案人员无须费事。
樊英花以自己的假身份陆玉,以林岫母亲表舅家的人和林岫的父亲一起出面具保,然后把林岫父子交给冷豹带走。
她做完这些,找狄阿鸟,看看他想没想到会被人反咬一口的事,却发觉他正在跟衙役说话,钻进了内堂,有意无意地慢两步。
等等,也不见出来。
她只好有点儿失望地奔田小小姐那儿去。
这田小小姐几乎从来也不亲自出面,除了那天,她一口气拜访三十六家商家,黑着脸说“限时认错,赔偿我的损失,还有得救”,惊得当地商家审视自己行为之外,再也没有露面,只有一个费青妲,长袖善舞,今天去这个衙门,让放个人,明天到那儿,让抓个人,俨然指挥了王志。
这种嚣张,曾让安勤很不理解。
当天晚上,官府就抓人了,第二天,那些当真参与了的当地商会,就醒悟到受指使的无赖们,会把战火烧上自家,纷纷去找他这个县长。安勤也本着这次事件是由本地商会和外地商人造成的矛盾,准备以和解的办法去办,上门找王志,王志就说:“你还有脸来找我,地方这个样,都是你的问题,这些人肯定要严惩,不杀一批,不足以平民愤,安地方。”安县长本来以为,王志是个武官,对待这些问题,光想着霹雳作风,众人来往活动,活动,自然就就会促使他松口。哪知道,他刚刚离开,人家田小小姐的幕僚也登了门,和王志密谈一番,王志改主意了,换了口气说:“我得给田小小姐一个交待。”说完,又派兵,作了要封人铺子的姿态。
安县长当时惊诧绝伦,官府作了这么大一个动静,岂可宣布给田小小姐一个交待。
这使他看明白了点什么,也不再为地方商会跑来跑去,再有人登门,便说,你们别找我,我在王将军那撂不响,找田小小姐去。
他觉得王志瞎胡闹,使得两边更加对立。
却没想到,当地商人纷纷登门,口中虽不说谢罪,却来赔损失费,而田小小姐,当真敢看钱说话,钱多了,让放谁,立刻打了个招呼,人就出来了,干脆赌气不管了,心里一个劲儿说,这些都是什么玩意,就是他娘的贱,惹不起了就送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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