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七章 :不依国主难立法(1 / 2)
东晋末年,天下两分。南方归晋室所治,北方则是五胡乱华,战乱频仍。当时北方有一沙门比丘,法名道安,乃当时声望极隆的大德,座下有弟子五百人。恰逢他出家之地,乃在邺城,也就是后赵石虎的地盘。石虎乃著名暴君,在位期间,天灾加上,弄得河北天怒人怨,到处哀鸿遍野。
道安有感于此,逐率众入王屋山,不久后又渡河至河南。但不久之后,前燕的幽帝慕容暐又起兵攻河南,道安只好再南投襄阳。行至新野之时,道安向众弟子说出了一句足以传诵千古,为万世后代所争相效仿,放诸四海而皆准的真理:不依国主,则法事难立。
无论古往今来,不分中西内外,任何宗教或学说的思想,要想真正得到推广普及,其要条件,就是必须有强力的政权在背后进行撑腰。婆罗门教在天竺划分四大种姓,自身位居其,国王武士皆在其下,所以能够统治天竺数千年而不衰,直至佛教出现才结束其至尊地位。而佛教之所以能够兴起,与当时天竺十六/大国之一的摩揭陀国王频毗婆罗以及阿阇世之大力支持,也是密不可分的。
再回看中华,儒家圣人孔子,当其在世之时,曾周游列国,游说列国君主用儒家之学治世,可惜皆不果。故此儒家虽有弟子三千,贤人七十二,却始终未能显达。直到董仲舒向汉武帝上《天人三策》,汉武帝终于决定接受其建议,“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儒家方才大行于世。以至于不通儒术,就无以为官。
正一道掌教朝阳天师,因为什么而和极乐正宗宗主摩诃叶成为势不两立的死对头?究其原因,无非是要争取杨坚这位天子的支持,以光大弘扬本身教义学说而已。争斗结果,是摩诃叶支持的杨广胜过朝阳天师支持的杨勇,而被册封为太子。所以极乐正宗也同样将正一道彻底压倒。
论武功,论学识、论才干、论威望,伏难陀都堪称是人中龙风。只可惜既生瑜,何生亮?始终被摩诃叶压在上面,一身本事,竟是无从施展。但现在摩诃叶的压力已经消失,却是他的运气到了。下山进入大兴仅仅两个月,他已经成功让独孤皇后也纡尊降贵地亲身来极乐寺听其说法,更一口一个伏大师。
但很显然,这还是不够的。独孤皇后毕竟已经上了年纪,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驾鹤西归了。要想地位稳固,伏难陀非得为自己在杨氏皇室之中,另外再找一个靠山不可。虽然,杨昭这位河南王已经是极乐正宗弟子,但那是摩诃叶的徒弟,不是他伏难陀的。更何况从河南王的事迹当中,他也能够察觉得到,想要控制小王爷,是极度困难的一回事。所以几经考虑之后,这天竺狂僧终于将目标锁定到了杨暕身上。
杨暕年纪幼小,那不要紧。正如伏难陀先前所说,白纸之上更好作画。杨暕资质是否确实如他所说的优秀,同样无关紧要。反正伏难陀要的只是一个名分而已。此举会否使杨昭杨暕两兄弟反目成仇,甚至最终决裂?嘿,天家无父子,更何况兄弟?当初杨勇杨广两人,又何尝不是兄友弟恭,彼此亲密无间?与其说伏难陀绝不会在意此事,不如说当真变成这样的话,反而对天竺狂僧大大有利,他乐见其成更好了。
杨昭还未能修炼成功“他心通”,以上种种,他自然也只全凭猜测,并无实据。但是依理想来,该当是八、九不离十,纵不中亦不远矣。这天竺狂僧,其实也是如前朝的“大活弥勒”竺法庆一类人物。宣讲的道理虽然正,其为人却绝对不正。杨暕交给他教导,将来无论对隋杨皇室、对朝廷、对江山、对天下百姓百姓而言,都绝对是祸而不是福。
杨昭毕竟是穿越过来的,对待身边亲人的感情,不能天生便自然具备,而必须加以培养才能产生。萧氏对自家关怀爱护,无微不至,他也就真正萧氏当作了自己的母亲般孝敬。但杨暕这位幼弟,和自己相处的时日极短暂,双方又因为年龄差距,见了面也少有什么共同话题可言。所以双方感情实在难以说得上有多么深厚。但即使如此,杨暕始终是自己幼弟,彼此身体毕竟血脉相连,伏难陀想要利用自己的家人去达成他的野心,这点就无论如何也不可容忍。
杨昭回头过来,冷冷地向伏难陀瞥了一眼,心中已然动了杀机。不等独孤皇后与萧氏开口,抢先沉声道:“伏大师要收暕弟为徒?依我看来,此事大大不妥。梵我如一虽然玄妙,但毕竟太过虚无缥缈,离开现实来得太远了。伏大师是方外出家之人,钻研这些学问,即使不成,最多不过一无所得,也不会有什么害处。但暕弟却是皇家子弟,将来要做朝廷栋梁的,现在应该学习的是经世致用之道。岂可沉迷于这些于国于民,皆无实际利益的浮华清谈之学当中?假若当真如此,那是既害人,又害己了。所以我绝不同意。”
杨昭这几句话说得已经极不客气。旗帜鲜明地反对的态度,更让在座众人皆是一惊。独孤皇后怔了怔,蹙眉道:“昭儿,你所说之言……嗯,虽然也不无道理。但……唉~~伏大师也是一片好意,怎可无礼呢?”
杨昭摇头道:“皇祖母明鉴,这并非无礼,而是防微杜渐。佛家学问虽好,但要用以治理国家,抚恤九州百姓,则儒家法家墨家等诸子学说,反而更加实用。暕弟若想拜师,则如要学文,朝廷中尽多博学鸿儒。如高颎、裴矩、裴蕴等辈,哪一位不是满腹经纶,深具经天纬地之才?如要学武,则昭儿自信在这方面仍有一日之长,当不输天下任何高手。又何必舍近求远,再向外人求学?”
杨昭之言,堂堂正正,乃是正论。独孤皇后虽然崇佛,但到底不是那等无知妇人。她闻言之后,也蓦然为之一惊,神态若有所思。萧氏则恪守三从四德的规矩,丈夫杨广既然不在,便让长子去代替自己拿主意,自己更不说话。伏难陀见气氛不对,当下迎向河南王目光,笑道:“河南王也是本宗弟子,为何竟如此说话?贫僧的‘梵我如一’之道,非但绝不虚无缥缈,而且……”
“伏大师言辞之利,不下于昔日苏秦张仪,本王自愧不如,清谈辩驳,那就不必了。”杨昭站起身来,冷冷道:“当初南朝梁武帝萧衍,早年也是励精图治,刚毅决断,不失为一代英主。只可惜他晚年却因为过度迷信佛法,以至于引侯景之乱,终使天下大乱,江山倾覆,自己也被活生生饿死。可见以佛家出世之法,治红尘俗世之民,根本就是南辕北辙,缘木求鱼。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我辈当以史为鉴,岂可再重蹈覆辙?本王虽亦崇佛敬佛,但绝不佞佛媚佛。伏大师言辞再利,亦是枉然,还是就此打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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