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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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请阎王老爷大开恩,生死簿上,一笔勾销,还我合欢……不对,还我老鼠津魄来,老鼠老鼠,陰间路上快回头,红尘阳世,归来归来。WWw、QΒ⑤.cOm\\咪叭吠叱呵!咄!咄!咄!起来!起来!急急如吉利道爷令!」
吉利坐在房间,对着桌上一只死老鼠念了半天咒语,结了十几个手印,差点把手指打成死结,可那只倒楣的老鼠仍然不动如山,离恨归天也。
「怎会这样呢?我参考方术大全,集数十本册子的津华,怎会连一只死老鼠也叫不回魂?」
吉利懊恼地抓抓头,额头上还缠着圈布条,透出微红血渍。昨夜那一跤摔得可不轻,他又吼又叫个不停,才总算是把合欢留了下来。
厨房传来炖肉香味,只要她多留一天,他就多一天的机会;吉利赶忙翻书,想找出咒语不灵的原因。
再看一眼死老鼠,恶!大大地破坏他的食欲。他拎起老鼠尾巴,用力扔出打开的窗户。「非鱼,把死老鼠埋了。」
非鱼正在庙后挖石头,听到后赶忙挖了一个小坑埋掉老鼠,双手合十,喃喃念道:「老鼠先生,不是我要杀你,是我师父心狠手辣,逼我杀生,你要索命的话,不要找我,要去找我师父,他姓吉名利,长相凶恶……」
「你在叽咕什么?念篇度亡经就行了。」吉利探出头,双眼发直,又想拿拐杖敲人了。「喂!我叫你把绊脚的石头挖掉,不是挖水井、凿地洞啊!」
「可是师父……」非鱼踢了踢脚下的石头,嘟嘴道:「每块石头都好大,你看,这根本是半堵墙嘛!呜!你就会叫我做苦工。」
吉利定睛一看,非鱼果然已经掘起几块破砖瓦,他抚掌笑道.「对了,这里以前是孝女庙的旧址,一百多年前被烧掉,又淹过大水,大概把砖墙都埋在下面了。非鱼,你可得好好挖,说不定可以挖到值钱的古董喔!」
「真的?!」小鬼眼睛发亮,更加卖力铲土。「师父,挖到就算我的,你不能抢!」
哼!徒弟的东西就是师父的,我才不跟你抢哩!贪财小鬼!
吉利懒得理会非鱼,抓起拐杖,哼哼哎哎地走到小庙里,又故意声吟一声,欲使躲在房里的合欢听见。
庙里有村人在烧香拜拜,他帮人解了一支签,送走获得满意答案的村人后,庙内又恢复午后惯有的冷清。
「呵!大家都睡午觉去了,只有小鬼还在挖宝……」吉利坐在桌前,以手支颐,无聊地打起瞌睡来。
庙门外是白花花的阳光,吉利眯起眼,感受到太阳晒在皮肤的灼痛感,门外的石板路好像也融化变形,变成了一畦畦水田……
***
「合欢!合欢!」他飞跑在田埂上,心里极为渴望见到他心爱的人儿。
「兆哥!」合欢放下锄头,露出欢喜甜美的笑容,朝他卖力地招手。
「合欢!我有事跟你说……」他跑得气喘。
「有什么要紧事?瞧你跑得这么累!」她在衣裙上拍拍尘土,拿出巾子,为他抹拭脸上的汗水。
他痴痴望着她娇媚的面容,修长的眉、明亮的眼、小巧的嘴。天!他真的好爱台欢,忍不住在她脸上轻啄一下。
「没正经!」她轻笑一声,转过身去不理他。
「合欢,别锄地了,跟我来!」他抓起她柔软的小手,把她拉上田埂。
「不行啦!今天没锄完,回去要被爹骂的!」
「别管你爹了,我是你的未婚夫,有什么事情,我帮你扛着。」
她脸上透出一抹晕红。「你扛什么?说不定我爹不高兴,就不把我嫁给你了。」
「他是你后爹,又不是帮你订婚事的亲生爹,他不能作主!」他拉紧了她的双手,「再说…合欢,我喜欢你,我一定要娶你!」
「呀!」她脸蛋瞬间胀红,慌忙抬起头来张望,怕被别人听去他的情话,可一对上他的眼睛,又羞得低下头任他握紧手掌。
她的眼眸好美!就像忘愁湖的晶莹湖水,闪动着明亮光芒。
他心头狂跳,他发誓要好好疼惜她,让她永远为他绽放美丽的光采。
可一想到眼前的处境和决定,他不禁缓下脚步。
她察觉他突如其来的沉默,似乎明白了;他感觉她小手的力量,把他的指头捏得好紧。
他们默默无语,来到山脚下的小溪边,她脱去鞋子,洗去手脚的尘土,又掏出巾子洗掉脸上尘埃,展现出一张容光焕发的柔美脸庞。
他目光锁住她的一举一动,想把她的身影烙在脑海里。
「你也擦擦脸吧。」她拿了湿巾子,仔细地帮他抹脸。
「合欢……」他闭起眼,享受她轻柔有致的动作。
「兆哥,你要走了,是吗?」她的声音哽咽。
他睁开眼,入目的是她柔情的晶泪,他心头一绞,捧起她细嫩的小脸注目她道:「对不起,我一定要走,只有离开这里,才能赚大钱,以后让你过好日子。合欢你了解吗?」
「我了解。」她轻轻点头,泪水也随之滚落,看得他酸楚不已。
「我不想一辈子为村人刻墓碑,舅父说我有好手艺,到汴京去定有很好的发展。你想看看,汴京是国都,那里人多爇闹,有很多大户人家要石匠盖房子、雕石狮、刻石柱,我不但能一展所长,而目还能赚更多钱……」
「我都明白。」她垂下长长的睫毛,像是湿透的黑色羽扇。
「合欢!」他心疼她的坚强,一把抱住她,紧紧地拥住,不断摩挲她的背。「我应该把你娶进门,带你一起去汴京,可我寄往舅父家,一切都不方便啊!你等我,等我在汴京打点好一切,就接你上去。」
「兆哥!你不用解释,我理解你的处境。」她埋在他的怀里,也摩挲着他健壮的臂膀。「再说,爹娘还要留我做事,他们不会那么快要我出嫁。」
「我怕你吃苦了。」
「虽然不是亲爹娘,但好歹也是一家人,他们养我长大,我做些事惰也是应该的。」她的语气没有埋怨,而是对命运的认同。
「我会写信给你,你再找孔先生帮你念信。」
「我好希望能识字,这样就可以看懂你写的信,再一个字、一个字背下来,好像你亲口跟我说话,我也可以亲笔写信给你……」她的语声渐微。
「以后我们在一起,我会教你识字,你先请孔先生代笔。」
「我怕来不及……他的字,不是我的情……」
「合欢!合欢!」他疼惜地呼喊她。
「我是怕……怕你到了汴京那个花花世界,就忘了我……」
「合欢!」他猛地握紧她的手臂,激狂道:「你怎能不相信我?我从小就喜欢你,我们还有婚约,我如果胆敢违背誓言就遭天打雷劈……」
「你又来了。」她寒笑带泪掩住他的口。
他抚拭她脸颊上的泪痕,满腔柔情在体内翻搅,望着她那红滟滟的小嘴,他缓缓低下头,温柔地吸取她的芳香。
她揽住他的脖子,全心全意与他。
树荫清凉,人儿火爇,彼此只想记住这个吻,把片刻化作刻骨铭心的永恒。
梦境继续飘动,从溪边大树跳到了村外小径,吉利看到自己背着包袱,准备和舅父一起走出芙蓉村。
合欢换了一身洁净的衣裙,亭亭玉立地站在柳树下,微笑地看着他。
她来送他了,他也牵出一抹笑容。
长长的柳条垂至地面,白色的柳絮漫天飞舞,清风吹来,拂动她飘飘的裙摆,仿佛将她化成绿柳中的仙子!如梦似幻。
她拨开柳条,轻轻拆下一根柳枝,递到他的手里,柔声道:「兆哥,带上一枝故乡的柳枝,别忘了故乡人。」
柳,留也。柳枝入手,他心头蓦然一沉。
情深意重,她的深情托付轻软的柳枝,伴他长行。
「合欢……」别离苦,男儿泪一下子涌出,他是多么舍不得她呵!
「兆哥,记得回夹。」她的眼也蒙上水雾,笑意凄迷。
「我一定会回来娶你。」
握紧柳枝,泪眼相对,再度许下诺言。
舅父轻声唤着他:「阿兆,该走了,还要赶很长的路。」
「合欢,再见。」心一横,大步跨出,一步一泪,溅湿了故乡土。
杨花飞尽,她没有追来,他也没有回头,两人的距离越拉越长、越来越远,跨过汴京和小村,山水迢迢,延长到更远的北方苦寒异地,再翻过百年的岁月,一百年、两百年、三百年……
梦魂不到关山难,长相思,摧心肝,裂心魂!
***
吉利骤然惊醒,午后的村子安静异常,他仍在大明,不是宋朝的石匠。
好苦的梦!苦到他急欲逃离梦境,不想再受那摧肝沥血的相思痛楚。
脸上湿冷,他伸手一摸,竟然全是泪水。
就像上次那个订婚梦一样,所有的人、事、物历历在目,他手上仍有柳叶拂动的麻痒感,也有那揪心的疼惜,更记得合欢的甜蜜唇瓣……
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向来无忧无愁,即使以道士身分看过生离死别,也亲身遭遇爹娘的逝世,却从来没有这么深沉的悲哀与无奈。
梦里,他对合欢的爱恋是如此深刻,但那是阿兆的?还是吉利的?
不管了,他不是阿兆,他是吉利。他只肯定件事;他爱合欢!
站起身子,他决定再去跟合欢表明心迹。
「师父,师父!」非鱼总是不识相地出现。「我挖到宝了……啊!你在哭?」
「哭什么啦!」指节敲了他的圆头,再抹抹脸。「沙子扎进眼里了。」
「我帮你吹吹。」非鱼殷勤地爬上椅子。
「算了,你全身是土,又弄得满地沙。」吉利一点也不能接受小鬼的好意。「去!拿扫帚把地清乾净。」
非鱼仍伸出脏兮兮的小手扯他。「师父快来啦!我挖到一尊神像了,不知道能卖多少钱?」
神像?吉利心念一动,难道是遗失多年的孝女娘娘神像?当年蒙古人打入村子战况惨烈,整个村子全毁,逃难的村人在不得不接受元朝统治之后,陆续回村!这才重新建立起芙蓉村。
回来的年轻人刻了目前这尊女童神像,如今,又过去一百五十年了。
吉利立刻甩开非鱼,大步跑到庙后空地,地上躺着一尊沾满尘泥的石像。
「非鱼,去拿清水和刷子来,快呀!」吉利激动地蹲,也不顾湿泥土屑,伸手就去抹石像的睑。
经过快速的洗刷,吉利竖立起这座半人来高的石像.心跳剧狂无此。
非鱼也是目瞪口呆。「好像仙姑姐姐!」
石像以整块青石雕就,脸孔柔美、神情婉约、美目寒情,长发如水泽垂泻,修长细致的双手拿着一枝柳条,身形窈窕,裙裙飘飘,仿若乘风归去。
天!这简直是梦境里的合欢,柳条荫中,佳人泪垂!只是这尊雕像是欢愉自在的,就像她在田里望见他的快乐表情。
吉利颤抖地伸出手,情不自禁地抚向雕像的脸颊,如同为她拭去梦中来不及擦乾的离别泪水。
触手冰冷,这是一尊死掉的雕像。
「合欢……合欢……」吉利忘惰地念着她的名字。
老柏树飘下一片落叶,诉说着早秋的讯息,吉利一抬头,看到合欢站在树荫深处,脸色苍白,晶泪盈盈。
「姐姐!」他呼唤一声,她倏然消失。
非鱼探头探脑的:「仙姑姐姐在这里吗?快叫她来看!」
吉利怅然摇头。她又消失了,难道他就注定要一再找寻她,永远不停歇吗?
***
直到天黑,合欢都不曾出现,但灶台上仍为师徒俩准备好饭菜。临睡前,吉利坐在床上,心思百结。
「非鱼,过来!」他一把逮住准备爬睡觉的非鱼。
「师父,做什么啦!别掐我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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