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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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千蝶思索这个问题整整一天,从吃完早餐到学校上课,几堂课下来也没专心在听台上老师的传道授业,笔记本上画满了涂鸦及她脑袋瓜里纠结成一团散乱又毫无头绪的各种念头。

「那他到底算是人还是蜘蛛?如果是人,那我就可以少怕一些些;如果是蜘蛛——」骆千蝶皱眉甩掉这个想法,非常不喜欢。

她现在还可以完整勾勒出黑络的模样,那英挺温柔的脸庞是属于人类所有,怎么可能会是蜘蛛?她不喜欢自己的假设句。

「哇!帅哥!」

压在骆千蝶肘间的大素描本被一把怞走,中断了她的思忖。她没有太过激动的反应,只是瞅觑着拿着大素描本赞叹的袁媛。

「千蝶,-新男朋友噢?好帅噢!难怪你把万浚让给我,原来备胎比正选还要高档。」袁媛看着素描本上简单绘出来的男性脸孔,虽然骆千蝶画的线条草率且漫不经心,但味道全部掌握到了,深邃明显的五官带些柔和的笑意,让画中人的神情变得好温柔,像正对着看画人笑。

「他不是我男朋友……」骆千蝶想否认,这时才发现自己竟然在素描本上画了黑络而不自知。

「不是你男朋友你还画?你很少画这种类真人的图……没想到你画得这么好,我还以为你比较擅长画儿童插画耶。从实招来,这号帅哥是哪里来的?」袁媛才不信她的推托,高举起素描本,用行动威胁她吐实,否则——嘿嘿,她最宝贝的素描本就扣下来当人质。

「我不知道他从哪里来,我也想知道……」骆千蝶完全没打算抢回素描本。

骆千蝶的话又被打断,袁媛径自替她接下,将素描本东翻西看,瞧个仔细。「难不成是你在哪边匆匆一瞥的极品?公车上?捷运边?还是哪个小美人身旁?这种好货色,通常都是别人的囊中之物。」

「算是,真的是匆匆一瞥……」因为后来她吓昏了。好像也是黑络将她抱回床上去,不然她早上应该是在地板上惊醒,而不是软呼呼的被窝。

想到自己被他……拥抱,她就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哆嗦。

「是噢……好啦,相信-就是了。」因为骆千蝶几乎从来不说谎的。

袁媛把素描本双手奉上,「下回再见到他,别忘了钓他噢。」

「呀?」

「主动开口问他姓名和身家资料呀!」袁媛使坏地朝她眨眨眼。只要骆千蝶这种天生丽质小美人一站出去,还怕大鱼不上钩吗?

骆千蝶苦笑。她知道袁媛一直对她将万浚抢走一事感到抱歉,所以时常催促她赶快交个新男朋友。或许见她有了新的恋人,袁媛心中的内疚感也能稍稍平缓一些,所以她不意外袁媛推着她去主动钓男人。

「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不敢跟他说话……」只要一想到他会变成她好害怕的昆虫,她实在没勇气和他闲话家常。总不能两个人坐在客厅,她嗑瓜子,而他啃蚂蚁蟑螂这类食物吧……

「这要什么心理准备?」袁媛失笑地问,误将骆千蝶的嗫嚅当羞涩。

「我很怕……」

「怕啥呀?你的条件好、个性也可爱,又有才华,谁会舍得拒绝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如果她袁媛是雄性生物,怕不赶快带她回家好好豢养,捧在手上、抱在怀里,好好疼惜!这小妮子在没自信什么呀?「今天这句『我很怕』要不是从你嘴里说出来,我一定会以为又是哪个爱说反话的骄傲做作女在吹嘘。」

就是因为太认识骆千蝶,她才确信骆千蝶真的在害怕。只是她心里认定的害怕和骆千蝶想的完全是背道而驰——

袁媛以为骆千蝶脸皮薄,怕被拒绝;骆千蝶怕的却是她不知道如何面对一个——呃,一只未知的生物……

「我怕的不是这个……」

「我懂我懂-不用害怕啦!没有男人会不喜欢你的。认识你这么久,我还找不到你哪一项缺点哩,有自信的女人最美丽啦!记得噢,下回再见到他,就大步向前,先向他自我介绍,再告诉他,你欣赏他,看看两人有没有机会进一步交往。」她知道骆千蝶向来都是被人倒追的机会比较多,主动出击的次数永远挂零。

「进一步交往?」骆千蝶脸露惊恐。

她不想和黑络进一步交往!不要不要……

虽然黑络有那种让人第一眼就不可能讨厌的长相,在外貌上占了便宜,但是,他会突然变成蜘蛛吓她!呜……

「要是对方已经有女朋友,你就说先从好朋友做起——反正死会都可以活标了,何况只是男女朋友?有相处就有机会。」袁媛不断传授作战守则。虽然她谈恋爱的经验没有骆千蝶多,但是倒追男人,她可是经验老道。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呀……骆千蝶想哀号,但插不进话,只能任袁媛在她耳旁嘀嘀嘟嘟教导着,什么近水楼台先得月、什么感情是培养出来的、什么这种年代,女追男也是流行趋势……

骆千蝶太习惯自己说的话永远被人忽视,没人想听完她要表达什么,姊姊这样、袁媛这样,就连先前二十一个无缘的男朋友亦然。久而久之,连她自己都快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了。

她习惯了……

「千蝶加油!祝-成功!」

放学回家时,袁媛紧紧握住她的手,像要传达坚定的友情支持给她,然后一样又不给她反驳的机会,跳上万浚的机车后座,两人连袂向她挥手道再见。

袁媛的话言犹在耳,骆千蝶却仍只想窝囊的逃避,因为一切根本就不是她想的那么浪漫!

一回到自家小屋,她也不敢回房去换衣服,甚至连开门关门都像做贼一样,只怕会惊扰到她房里的黑络。

她踮着脚尖,悄悄将背包放在客厅的椅子上,又悄悄想躲到姊姊的房里去避难。

黑络从骆千蝶踏进玄关时就知道她回来了,他等呀盼的,没等到她的倩影一如以往进到房间,他就知道小粉蝶在躲他。

要理解她的行径很容易,要了解她的害怕也不难,但他就是觉得心里不畅快——因为自己被她这样深深的恐惧着!

虽然告诉过自己,既然她这么怕他,他就不必再变回人形和她有交集,安分在她的房间里扎网过日子,不需要试图扭转她对他的坏印象,最好井水不犯河水,他当他的结网蜘蛛,她当她的小粉蝶——

可他就是忍不住想让骆千蝶接受他存在的事实!

「这间房间里没有你画画的工具,你想待在这里发楞一整晚吗?还是你打算还要睡在这里?」黑络环着裸臂,靠在门框,对正背对他,准备脱下粉红色v领针织上衣的骆千蝶说话。

骆千蝶吓得跳起来,连该遮掩此时半露的都吓到忘记。

「你……你……」她的脸色又红又白,红是因为又不小心瞄到他的裸身,白却是被他猜到自己的心思而手足无措。

「-想躲我。」黑络说得肯定,根本不容反驳。

「我……我……」她小小惊呼,这才猛然拿起刚刚脱下的上衣挡住胸口,「你……你先出去,我要、要换衣服……」

「我又不是没看过。」这一个多月来,他哪天不是睁大了眼,在欣赏美景中展开一天?

一日之计在于晨嘛,美丽的早晨就开始于美丽的景色。

现在这么生疏做什么?

「你、你看过了?」骆千蝶眼眶立刻汇聚水雾,只要他点头承认,她就会哇的一声大哭出来。

她一直有感觉到身边有胶着的注视,却疏于防范,因为她根本没猜到有个男人卑鄙无耻下流地躲在她房里偷看她换衣服!

「别哭!」黑络立刻摊开双手,做出投降状。「我都有闭上眼睛。」

「真、真的?」

「不骗你。」只是变成蜘蛛时,眼皮这种东西是不存在的,即使想闭,也闭不起来。关于这点,他很聪明地选择不说。

「你先出去……」

「我先出去,然后你换完衣服,愿意和我好好坐下来聊一聊?」他跟她谈起条件。

「我们……有什么好聊的?」她不断在发抖。她完全没兴趣去了解一只蜘蛛是用什么方式补食猎物,也不想知道一只蚊子尝起来是什么滋味……

虽然黑络笑起来很安抚人,模样也不是之前吓晕她的恐怖蜘蛛,她的理智却好像一直在告诫她——要害怕、要紧张、要恐惧。

「聊聊你还没办法接受我寄宿在你房里的事实;聊聊你对昆虫的偏激排斥;聊聊你——今夜会不会回来睡觉?」黑络走近一步,骆千蝶就被逼退一步,毫无招架之力,在气势上全然败阵,最后只能被笼罩在他的陰影下。

「我……」呜。

「我等你换完衣服。」黑络给她个甜笑,拨拨她的细柔长发,只差没抛下一个飞吻。他退出了房间,还顺便替她关上门。

就在骆千蝶想扑到门后,准备按下门锁前,便听到黑络的声音在门外慵懒响起——

「这个房门的门缝也好大……」

威胁,这是威胁!明白地告诉她——你就算锁死房门也没有用,只要有洞,我就钻得进去!

半分钟后,骆千蝶百般无奈、千般无力、万般无法违逆地步出了房门,像个准备受罚的小媳妇,踩着小碎步,用着最缓慢的速度朝黑络所坐的方向移动。

他占着长沙发,她没勇气跟他靠坐在一块,只能拉了小凳子坐,能离他多远就多远。

「我姊姊等一下就会回来了……你、你要是被她看见,她会对你不客气的……不管你是用现在这个模样,还是变成蜘蛛,我姊姊都会……教训你,她很勇敢的,跟我完全不一样,她一点也不怕昆虫,而且死在她拖鞋底下的昆虫不计其数,你——」想率先出言吓跑他的骆千蝶突地停顿了下,眨眨眸,觉得有些不习惯,「呃……你怎么不打断我的话?」

不管跟谁讲话,好像只要她说的字数超过五十个字,就理所当然要被截断发言权。虽然偶尔有例外,但是这个模式发生的机率实在是太高了,高到此时黑络没插嘴,她竟然觉得不对劲……

「你不是还没说完吗?我在听。」黑络摊开掌,邀请她继续发表高论,脸上没有半分不耐。

获得他的允许,骆千蝶一时之间忘了自己刚才讲了什么,心里有些小小的震荡——

她以为,不会有人这么专心听她说话。

大家都没有恶意,她知道的,只是以为太懂她,所以往往在她表达意见前就替她补话——不见得是她的原意,但他们都认为她该是那样的想法。没有人想听她说什么,因为他们都认为懂她……

她也想说话,说她不是一个老被朋友抢恋人的可怜蛋;说她真的诚心乐见两个适合的半圆找到属于彼此的另一半;说她……

没有人想多听,她也就不多讲。可是黑络要听,那么耐心地等她说完话,眼神伫留在她身上,不催促她、不打断她,就是专注听着——

「你忘了说到哪里吗?你刚说你姊姊与你完全不一样,一点也不怕昆虫,而且死在她拖鞋底下的昆虫不计其数——就到这里。」黑络提醒她。人的记忆力时常会有突然岔开话题就会接不回去的毛病,他可是很专心听噢,一字不漏呢。

「噢……对,我姊姊她很勇敢,所以……你……你还不快跑,她等一下就回来了,要是她看见你,不论是现在这样的你,还是那个……呃……的你,都不会有太好看的下场。」她搬出姊姊威胁他。

「你是说蜘蛛?」干嘛要说不说,别别扭扭的?

骆千蝶抿着小嘴。她就是不想讲出那两个字啦,为什么他还要补充?

「我会有什么下场?」他很好奇。

「我姊姊打蟑螂的技术超好,没有一只从她面前爬过的蟑螂不会肝脑涂地惨死。她快狠准的出手速度绝对让你还没尝到半分痛苦就被拖鞋打扁……她要是看到……」骆千蝶深吸一口气,「蜘蛛,她一定会追着你打……要是她看到你——」她指指此刻人模人样的他,「她一样会拿扫把将你轰出我家,尤其你身上没穿衣服……她对色狼是绝对不会手下留情的。」下场够惨了吧?识相就赶快包袱卷一卷,闪人。

「你姊姊真凶。」和她完全是不同类型的人。「不过她今天不会回来噢。」他神秘一笑,很有趣地看着那张花似的脸蛋变得憨傻错愕。

黑络补上的笑语让骆千蝶怔忡,只能傻呆地看着他。

「你想问我为什么知道,是吧?她讲电话的声音满大声的,我不小心听见她今天要夜宿男朋友家。」所以今晚小羔羊又是单独一个人在家-,嘿嘿。

姊……你真的不管妹妹的死活了吗?骆千蝶好委屈地想。

可是也不能怪姊姊啦,是她自己没跟姊姊坦诚家里多了一个黑络……

「那……那……」

「也就是说,今晚只有我们两个人,没人打扰。」

他此时的笑容这么璀璨做什么?难道他在打什么坏主意吗?呜。

「你确定是两个『人』吗?我……我对这个名词抱着很大的疑问……」骆千蝶嘀咕着,嘴角弯了个倒弧,苦苦的。

黑络听到了,「也对,是一个半人。」他同意她的说法。她算一个,他算半个。「我看你心里有很多话想说,不用客气,直接说吧,反正都是要聊开的。」不然看她抖抖抖也很累人……这么怕他,真是的。

沉默片刻,发言权仍在她身上,「你……你这算不算是一种病?」她指的是他变人变蜘蛛一事。正常人没有这种本事吧!

她一问完,立刻在心里大喊一声「惨了」!她激怒他了!她说他这是病,他一定很火大——通常生病的人都不喜欢别人说他生病。他一火大,会不会像对待之前的可怜贼男人那样对待她?呜……她不想被一堆蛛丝缠成麻花……

可是黑络没有任何不高兴,只是淡淡挑起眉,觉得她的问题很好玩。

「变人算生病?还好吧?这是我的本能。」

「我是指变蜘蛛算生病,不是变人算生病……」听他的口气,怎么好像不把他自己当成人看待?好像他原本是蜘蛛,是万不得已才委屈变人的……

骆千蝶见他不像要打断她说话,才放心续道:「通常是人被蜘蛛咬了一口,身体里的机能被病毒转变……或是变种,才会改变体质,电影都是这样演的……没有人会去咬蜘蛛,还把病菌传染给蜘蛛吧?」

「我不是因为被咬到才变成现在这模样。不过你说对了一半——『变种』比较符合我的情况。」他把玩着电视摇控器,似乎对这玩意儿感到新鲜。

「呃……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我是人类,不过身体里被打入了另一种基因,然后运气不太好地苟延残喘活下来,接着就如你所看到,变成这样。」黑络像在说什么神话故事的大纲,没有起伏、没有惊心动魄,几乎引不起听故事人的兴趣,表情和语气都太过平淡。

「这不是应该是很严重的事情吗?一个活生生的人类被……弄成这样,为什么你说出来时……好像无关痛痒?」换做是她,早就呼天抢地兼歇斯底里地狂哭飙泪,而不可能像他如此无所谓。

是谁对他做出这样的事情?

好过分……

摇控器被他指尖的银丝线缠上,像颗溜溜球一上一下。「不然我该愤世嫉俗,怨恨自己倒楣碰上这种事吗?那对我有什么帮助?」生气跳脚就能让体内两种基因自动分离吗?

「呃……是没有。只是……你的态度太置身事外。」如果此时他是拍桌子吼出来,或是连声谩骂害他变成这样的人,她还会觉得正常些,而不是用旁观者的冷静态度陈述自己的故事。

「我天性就随遇而安,再说,我也没有因为变成蜘蛛而遇上什么坏事,所以我一点也不排斥这样的自己。你是头一个,让我觉得我会变身好像是种罪恶。」尤其看她被吓哭得淅沥哗啦,他都于心不忍。

「不是你变不变身是罪恶,你变成什么才是重点……」如果他今天变成狗呀猫的,她也不至于害怕成这样,至少她对于宠物类的动物也是很偏爱的,而那些用放大镜看只会让人觉得恶心丑陋的昆虫,她真的没办法虚伪地说喜欢。

「是谁把你变成这样的?」她不禁好奇想问。

「我这辈子都应该不会再遇见的人。」他的行踪应该也不会被查到,毕竟他体积小,又不爱出风头,低调得很。「所以不提也罢。」说了她又不认识……总不能教他一个个替他们点名介绍吧?

「你没办法变回正常人吗?」

「正常?我觉得我很正常呀。」有手有脚的,又没有哪里缺一角、哪边少一块。

真乐观的人生态度。她只能说……她不讨厌他这种性情,不会积怨也不恨人,虽然不由自主替他感到心疼,但是他能活得很快乐……她欣赏这样的他。

「我是说,变回一个完完整整的人,而不是只有一半。」骆千蝶觉得自己刚才的问句很失礼,所以重新修改句子。

黑络眯起黑眸,笑弯了眼。「那恐怕得砍掉我身体里一半的细胞。这可是必死无疑的大工程呵,连半点活下来的机会都没有。」

他在笑,骆千蝶却无语了,感觉鼻子好酸疼,眼前起了薄薄的水雾,像累积到达极点,再也负荷不住沉沉重量,饱和的水雾凝成了雨滴,掉落下来。

黑络被她的眼泪所怔,伸手想去接住露水般晶莹的液体珍珠,但迟了一步,漏了第一颗,第二颗却扎扎实实落入他的掌心,热热的温度几乎足以灼烫皮肤。

「你为什么哭?」他无法理解。

「不知道……」她轻哽。

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就是觉得有种酸意在鼻腔酝酿,发疼地触及了泪腺,让她莫名其妙觉得难过,好像想替谁好好痛哭一场,因为那个人总是好轻松地说着明明就该要号啕大哭的事,笑着在说……说得好酸涩、好酸涩,酸涩得使她止不住眼泪。

她呜呜低泣了起来,连被揽进光裸的臂弯间也毫无所觉。

他让她分享他的怀抱,她却让他分享她的不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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