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因果(1 / 2)
第二天,元曜向韦彦编了一个理由,借帝乙几日,“也许是白姬、离奴不在,缥缈阁中的动物十分躁动,帝乙是百兽之王,小生想借它几天,带回去镇宅。不知丹阳能否答应?”
韦彦很是大度,道:“既然轩之开了口,我岂能不允?你现在就带帝乙走吗?”
“不!不!”小书生急忙摇着缠满绷带的手,“黄昏时分,小生再带它走。”
傍晚,元曜带着帝乙回到缥缈阁,将它安置在后院的铁笼里。
白姬和离奴尚未回来,元曜只好耐心地等待。不知道为什么,帝乙来到缥缈阁之后,无论白天还是夜晚,韦非烟再也没有出现过。
元曜十分奇怪,也很担心,只盼白姬早点回来。
七天后,白姬和离奴总算回来了,令小书生感到诡异的是,他们不是从外面回来,而是从缥缈阁中不存在的三楼下来。
当时,元曜正点着蜡烛,在二楼的仓库中翻找古卷来消磨漫漫夏夜。通往三楼的楼梯上传来了脚步声,元曜猛然回头,只见白姬和离奴正从楼梯上下来。
元曜一惊,古卷从手中滑落在地。
白姬的脸上,带着云淡风轻的笑意。
离奴凶巴巴地道:“书呆子,主人不在,你又偷懒了吧?”
小书生一激动,疾步迎上前去,“白姬,离奴老弟,你们终于回来了!”
小书生忘情之下,即将踏上楼梯,白姬不动声色地拉着他走开,笑道:“轩之,看你的样子,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先下去再说吧。”
“好。”元曜答应。
白姬、元曜、离奴离开了仓库。黑暗中,只剩下通往不存在的三楼的阶梯,发出幽幽的诡秘的光泽。
里间中,元曜述说了韦非烟的遭遇。
白姬静静地听着,不时喝一口离奴沏来的香茶。
“白姬,你去看看非烟小姐,不知道为什么,一进缥缈阁之后,她就不再开口说话了。”
白姬淡淡一笑,道:“不必了。从帝乙进入缥缈阁时起,非烟小姐已经不在它身上了。”
元曜奇怪:“欸?”
白姬没有解元曜的疑惑,反而说起了别的:“轩之,你知道武恒爻为什么在众多的新娘候选人中选择了非烟小姐吗?”
元曜想了想,突然灵光一动,记起第一次来缥缈阁时,偷听到的武恒爻和白姬对话的只言片语:“莫非,是生辰八字?”
白姬点头,道:“没错。我曾经对你说过,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够走进缥缈阁,有一些人,命数特异,即使有迫切的欲望,也永远无法走进缥缈阁。非烟小姐就是这样的命数,而她的哥哥韦彦公子,则拥有与她截然相反的命数,即使没有迫切的欲望,也能够走进缥缈阁。意娘借返魂香返生,并不是任何人的身体都可以,必须生辰八字特异的人才可以。也是机缘巧合,她找到了非烟小姐。”
元曜想起,曾经他与韦非烟在牡丹亭夜会时,意娘就跟在她身边。现在回想起来,他终于明白当时意娘为什么跟着非烟小姐。--从一开始,她就选中了她,准备以返魂香为媒介,彻底占据她的身体。
元曜突然对武恒爻和意娘的做法有些生气,他们自己算是鹣鲽双飞了,但非烟小姐的一缕芳魂却孤苦伶仃地飘荡在世间,既不是人,也到不了黄泉。这,未免太自私了。
如果之前,元曜对武恒爻和意娘凄美的爱情尚有一丝同情和感动的话,此刻也只对他们的自私感到不满。为了自己的幸福,就可以剥夺另一个毫不相干的人的幸福吗?非烟小姐何其无辜!
元曜问白姬道:“非烟小姐的魂魄进不了缥缈阁,那会在哪里?”
白姬道:“巷口有一棵老槐树,她或许在那里吧。槐树,是鬼栖之木。”
元曜试探着问道:“白姬,你有没有办法让非烟小姐回到自己的身体?”
白姬抬头,望向元曜:“有,但我不会那么做。”
“为什么?”
“我在等因果。返魂香是‘因’,我在等‘果’,‘因果’就是我想要的东西。”
元曜有些生气,道:“能做到,却又袖手旁观,难道你没有恻隐之心吗?非烟小姐实在太可怜了。”
白姬笑了,“恻隐之心?轩之,我连心都没有,怎么会有那种东西?”
没有心?!元曜吃惊。
灯火之下,白姬似笑非笑的脸显得有些阴森,仿佛是一具没有生命的,永远保持一个表情的人偶。
元曜不寒而栗。
“不过,集齐与恒河沙数相等的‘因果’之后,我就有心了,也可以成佛了。这是西方极乐天中的那个人许给我的诺言。”白姬缓缓道,声音缥缈。
恒河沙数的‘因果’是多少?十亿?百亿?千亿?那么多的因果,得用多漫长的岁月,多久远的时间才能够集齐?不,那根本不可能集齐。许她这个诺言的人,根本就是在捉弄她吧?
元曜望着白姬,“至今为止,你集齐了多少因果?”
白姬淡淡道:“三千。”
果然,不到恒河沙数的千亿分之一。
元曜道:“你帮助非烟小姐达成她的愿望,不是又多了一因果?”
白姬淡淡地道:“她无法踏进缥缈阁,对我来说,她没有‘因’,更无‘果’。”
元曜闻言,提了一盏灯笼,飞快地走到巷口。远远地,他果然看见老槐树下立着一个纤瘦袅娜的倩影,很薄很淡,如同一抹幻觉。
“非烟小姐?”
韦非烟回头,面色凄然:“元公子,你不是要带我去缥缈阁吗?怎么把我丢在半路不管了?”
“小生现在就带你去缥缈阁。”元曜拉住韦非烟,匆匆走向缥缈阁。
虽然,白姬说韦非烟进不了缥缈阁,但他不相信,缥缈阁明明就在那里,怎么会进不去?只要韦非烟走进了缥缈阁,有了“因”,白姬就一定会实现她的愿望,让她回到自己的身体。
元曜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拉着韦非烟,他们来到了缥缈阁前。
夜色中,古旧的阁楼显得有些诡秘,左右门柱上的楹联发出月光一样的幻色:“红尘有相,纸醉金迷百色烬。浮世无常,爱怨嗔痴万劫空。”
缥缈阁的一扇大门半开着,保持着元曜走出时的样子。
“非烟小姐,随小生进去吧。”
“好,可是,进去哪里?”韦非烟犹疑地道。
“欸?”元曜惊愕回头,道:“这里是缥缈阁前,当然是进缥缈阁了。你……你看不见门吗?”
“哪儿有门?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面墙壁啊!”
元曜颓然。
果然,有些人,永远也走不进缥缈阁。
七月流火,天气转凉。八月白露,九月霜降。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已经到了鸿雁南飞的十月。没有鸿鹄之志的小书生继续待在缥缈阁里混日子,看白姬以“因”换“果”。
白姬不肯破坏返魂香的因果,所以韦非烟一直幽灵状徘徊,在东、西市看碧眼高鼻的胡人美男,在长安城各处寻觅绝色男子。飘累了,她就栖身在缥缈阁巷外的槐树上,倒也自得其乐,甚是逍遥。
白姬给了元曜一根头发,让他转交给韦非烟,让她系在手腕上。元曜不明白原因,白姬也不解释。后来,元曜才从离奴口中得知原因,“那样,她身上就有主人的味道了,也就不会被以鬼魂炼丹药的邪门道士,或是别的法力高深的非人给害了。”
“主人可是长安城中活得最久,道行最深的非人爷是第二。”离奴拍完主人的马屁后,又没节操地自吹自擂。
元曜暗暗翻了一个白眼,转身弹灰。
从春天到秋天,白姬又得到了不少因果。元曜作为旁观者,也知道了白姬和离奴非人,甚至知道了离奴其实就是曾经被他丢出缥缈阁的黑猫。
也许是因为从小就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奇异生灵,也许是因为大脑天生少了一根筋,元曜不害怕白姬和离奴,也渐渐不再害怕诡秘的缥缈阁以及子夜上门的各种客人。他甚至觉得与白姬和离奴待在缥缈阁,比起待在人情炎凉,尔虞我诈的浮世,更让他觉得纯净、温暖与真切。
“喂!书呆子,快去市集买鱼去,不要一天到晚就知道偷懒!”离奴的吆喝,打断了元曜美好的错觉。
元曜回头,撇嘴道:“为什么又要小生去市集,离奴老弟你不是也闲着吗?”
离奴倚着柜台,悠闲地吃着碟子里的鱼干,“谁说爷闲着?爷忙着呢,还有三碟鱼干要吃。少啰嗦,爷让你去,你就去,不要一天到晚只知道偷懒!”
“不知道,究竟是谁一天到晚只知道偷懒!”当然,这句话只是腹诽,小书生绝对不敢说出来。
元曜怏怏地去集市,经过小巷外的槐树下时,他看见韦非烟双手托腮,坐在树根上发呆。元曜停下了脚步,打招呼:“非烟小姐,你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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