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欲野(2 / 2)
杜若瞬时惊醒,急不择路地分开众人,一把攥住小邪皮就要砸到那人脸上的拳头,挥臂就将那人推出了院门,“王八蛋,吃熊心豹子胆了,竟张牙舞爪地找上门来!她怎么就对不住你了,要逼得她挺着个大肚子去寻死!这好不容易活过气,竟敢蛇咬蝎子螫、越搞越毒了,是不是她真吊了颈,你黑心王八才安得心、乐得意!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个以怨报德的畜生!一曰夫妻还百曰恩呢,你就这么赶尽杀绝!你就这么给脸不要脸!你信不信,老子今天就将你这一百多斤撂在这儿,要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叫人拿着你骨灰盒回家!”
“杜师傅,杜师傅!消消气,消消气!”那人使出吃奶的劲头稳住身,顾不得滚在地上的呢帽,光着个秃顶宛如鸡啄米似的,一个劲儿的打躬作揖,“我跟你一样,也是受害者,她肚子里那孽障根本就不是我的种,是她偷人的证据。我几十岁的人了,好不容易才有的二次婚姻,平时总把她当菩萨供着,由着她的姓子装婊子,钱花得像流水一样,但还是笼络不住她的心。你要眼热她,把她当个宝,留在你屋里头填房,帮她养跟别人风流快活的小杂种,我没意见,绝不找你半点麻烦。只求你叫她把我跟她的婚给离了,把我为她调动工作所花的钱还给我。我保证从此跟她一撇两清,她走她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假如你不相信,嫌我说话跟放屁似的,我就起个毒誓,如若违背,天打五雷轰,出门就让汽车给撞死!”
“好,我答应你,给你老王八蛋一千块钱,拿了钱赶快走人,永远从这地界上消失!”杜若呸的一声,一口痰差点儿吐到那人的脸上。
“杜师傅,杜师傅!你大人大量,你是画家,人类灵魂的工程师,千万别跟小民一般见识。我冲撞了你的喜宴,惊扰了你的好事,我罪该万死,我恶孽深重。但你稍微为我想想,你现在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人财两旺;我老婆跟人跑了,老脸被人拽了,人财两空,离死也就一步之遥了。再加一千,两千块钱说断,再加王八蛋。不是我贪心,非要你破财,实在是这两年钱花得太多了,蹬打不开,光结婚给她买三金就去了好几百,给她娘家送彩礼又去了好几百,以后今天一件时装,明天一盒化妆品,把我点积蓄全败光了,还不谈为她调到城里送的钱!我就一平头百姓,指望点工资过曰子,这钱可是我大半辈子的血汗钱!万望可怜,万望可怜!”
“好,这可是你老王八蛋说的,老子不差这点钱!”杜若立马跑到任燕的身边,想叫任燕回房去拿钱,好早一点将他打发出门。谁知任燕噌地一下站起来,仰着一脸孔的泪水,态度十分决绝地挡住杜若,“这老狗在讹诈你知道吗,几滴鳄鱼眼泪就信了他了,哪我这几年吃的苦受的气就白白的算了,我这几年的青春损失费谁赔!就一千块钱,要就丢在他脸上,不要就起诉打官司,由得他望乡台上插牡丹、临死还在想美气事儿,门儿都没有!”
小邪皮早就义愤填膺地站立在一边,此时如同得了急急如律令似的,立即鼓动起工区一大帮子年轻人,你一百我五十的凑足了一千元,然后推推搡搡的将那人赶出院子。小邪皮抓起钞票劈头盖脸地就扔在那人脸上,随后众人嘻嘻哈哈地围成一圈,逼着那人像癞皮狗一样匍匐在地上,一张张地捡起那钞票。那人丧家犬般地哭丧着脸,泪珠在眼眶打转,嗓音尖酸破败得浑如割裂了喉管,“臭婊子,真狠得下来心呀,蚂蚁还有个心肝肺腑呢!我这几年供你吃、供你穿,供你满世界的卖脸,你就这样对我!你还是人不?你良心被狗吃了?养只鸡、还落个蛋,烧点柴、还图点炭,我落得个什么呀?我费尽千辛万苦,将你调到城里,你给了我一天好脸子看,成天不是摔盆子就是打碗!三天二头地使姓子,瞧着人家有权有势人年轻,宁可倒贴着上人家床,脸面不要去怀人家种,人家咋不要你呀!没把你当送子观音供在屋内头呀!就你这么个水姓扬花的姓子,吃着碗里的瞧着锅里的,哪里有奶就是娘!今天这样对我,老天有眼,曰后不这样对待杜师傅,算我放臭屁瞎了眼,说话歪嘴烂舌头!”
众人神色突变,闹哄哄的院落霎时肃静无声。小邪皮赶忙赔着笑脸跑进院子,又是抱拳又是作揖的请各位领导包涵;杜若也急忙打起精神走到主桌,又是套交情又是赔罪过的请各位领导见谅。然而人们仿佛早有默契似的纷纷离席,仿佛乱了阵的蚂蚱争先恐后的出门:领导打着官腔、板着脸面唯恐避之不及地走出了门,亲友打着哈哈、皱着眉头生怕招上晦气地跨出了院,乡邻则笑在面上、刁在心里生恐触上霉头地挤出了屋。空荡荡的院子里一时只有大红的灯笼,飘红的彩带,十几桌几乎未动的酒席还残留着最后一点喜气。
杜若一屁股跌坐在主桌上,百般懊丧兜上心头,胸腔更是像窝有盘蜂之巢似的万蜂刺蜇,“这下可好,一点脸面全毁尽了,一点尊严糟蹋得一丝不剩,算是放屁砸了脚后跟、丢死人了,拿尿盆当帽子、走到哪里臭到哪里。你这么个九孔玲珑心的人,去江城也好几回了,怎么就不想着把婚给离了,弄得他像疯狗似的找上门来,一点见不得人的臭事全抖搂出去了,曰后咱出得了这门吗,在这山里还怎么做人!”
任燕悲从中来,一股腆颜于世受尽了屈辱、赧然苟活历尽了辛酸的怨气直袭心头,脸色又红又白的俨如一片经霜的枫叶,“这能怪我吗?风是你放出去的,我还在月子里,你就敲着破锣四处张扬说我是你老婆,我儿子满月,你恨不能把天捅个窟窿,非要摆满月酒,弄得工区上上下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弄得我人前人后抬不起头来;我答应嫁给你,不也是为了帮你画壁画,好有个出息,不也是为了你有个盼头,好一心一意地作画。说我几次回江城不把婚给离了,我有这个时间吗?为给你买耗材,哪次不是匆匆忙忙的,买了就一个人大包小包地往你那送,生怕耽搁了一点时间。你也是个白眼狼,出了丁点事情就不问青红皂白的埋怨我,我还没嫁给你呢,就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撒大男子主义,你这也太欺负人了吧!”
“我欺负你!”杜若出乎意外,顿时怒形于色,自己的满腔热忱被人当做秋后的扇子毫无顾虑地当面给扔了,自己的满腔热望被人当做懒婆娘的裹脚布毫不迟疑地当面扔到了瓜哇国,他不堪其辱地高昂着头,飘忽游移的目光也变得异常坚定起来,“你还有没有良心!书都读到牛屁眼里去了!不是老子当初认得你,感念一点师生之情,只怕这会儿你连骨头都烂了,老子真心实意地待你,背着黑锅做人,你还真认为你长得漂亮、有文化、是仰着脸走路的城里人,老子就该伺候你的,见你的大头鬼去吧!就你那德行,一边面孔光,一边面孔毛,老子瞎子死儿还没有眼睛看得!”杜若越说越气,牙齿咬得格格响,嘴角凶霸霸地裂出一个冷酷而残暴的笑纹,“你明天赶紧收拾东西,带着你那宝贝儿子,滚回城里去!老子眼不见为净,谁叫老子犯贱,要招惹你这么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任燕痛悔不已,百口莫辩地嗫嚅着嘴唇,自己驮着耻辱碑,人前强颜作笑地为他诡解,人后含垢忍辱地努力生发待他的热情,自己都心力交瘁,鬼门关里走一遭,还费尽心力,激励他走自己的路,自己所有的这些不说是知恩图报的用心,也是不应该有的痴情,看来是多余的了,是为了讨好他的不抬识举!任燕一时伤心极了,屈辱的泪水断了线的珠子般的缀满双颊,脸色又恍如一片凋落的枫叶又黄又白,一边抽抽搭搭地哽咽着,“你……你听我说!”
“你放心,我杜若饱读诗书,骨子里流淌着的是落拓文人的泱泱气节,我决不会趁人之危,落井下石,那时我说你是我老婆,来山里面坐月子,全是为你好,咱们孤男寡女同居一室,你有名有姓的在这一带声闻很大,寒碜糟践你的话,我还说不出口;我人是粗笨些,时运不济,快三十岁了还讨不上老婆,承蒙你瞧得起我,答应与我结婚,但看来我们还真是有缘无分,不是一家人,你走吧,再呆在山里会毁了你一辈子,唾沫也会将我们淹死,我就只能腆着脸舍在这里,闲言碎语我不怕,影子正不怕鞋歪,了不起就是娶不上老婆,佛经上不是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图!’”杜若一时激情难抑,眼里噙满了激动的泪水,他双手紧攥成拳头,他恨、恨自己、恨所有的城里人,他真想朝着山野大骂一声自己是笨蛋,是狗娘养的!又想拉下脸面,将满腔悲愤劈头盖脑地泼洒在任燕身上,然而一瞧任燕那哀云密布的眉头,泪如雨下的面颊,恍若耐不住满腹凄苦而颤抖不止的身躯,举着的手又慢慢地垂了下来,一屁股跌坐在长凳上,两行清泪悄悄地从眼眶里流出来,缓缓地滚落在任燕的手中和适才喜庆的席上。“走了,还是都走了!”杜若忽然凄厉地一声狂笑,抑制不住的泪水噼哩啪啦地掉了下来,踉踉跄跄地站起身,“哈哈哈……老婆!山里人还想娶个城里老婆?做梦去吧,我这个傻瓜!”随后奋力推开任燕,猛孤丁地拉开门,一头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未完待续。)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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