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四章【生产事故(七)】(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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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石磊的这番话,崔小龙只能苦笑。

“我不是得势不饶人,只是刚才那几个家伙的表现,你也看到了。孙主任,朱院长,还有那个周老头……对了,那老东西干嘛的?”

崔小龙无语的回答:“他本人就是个老医生,也没啥,不过他女婿是市卫生局的局长。”

石磊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刚好管着这医院,这倒也说得过去了。他女婿什么样儿我不做评断,但是话说回来,有这么个老丈人,怕是自己也正不到哪儿去。不过与这件事无关,我不至于发神经穷追猛打。但是这医院的这两个人,崔哥,您觉着他们适合继续呆在这位置上么?

我不说周老头儿的事,他们的顶头上司么,惹不起,我不太能理解这种事,不过社会现状,我能接受。可是杨大能的事儿,我不但理解不了,连接受都很难。他们都知道杨大能是工伤,工厂生产安全出了问题,理应工厂负责全部费用。可是就因为工厂要省钱,他们居然就可以放着好药不给人用,放着好大夫不给人动手术,还让一个手腕以下截肢的人住在普通病房,跟其他病人住在一起。

不谈别的,光是交叉感染会死人的,这一点,这帮医生该比我们更懂吧?说好听点儿,他们是受到工厂方面的胁迫,说的不好听,那就是草菅人命。不用进口药,没关系,国内的药也未必就不如进口药了。不用最好的大夫,嗯,反正他的手也抢救不回来,这装假肢的事情我肯定是要带着他去平京或者申浦的大医院的,搁在吴东做我都未必放心。

这我也接受了,可是,在明知道将这种大面积创口的病人跟其他疾病的病人混居在一起容易造成交叉感染,一个不小心就会死人的,他们却依旧这么干了。现在我愿意出钱让他转个单独护理的高级病房,结果还受到刁难。崔哥,今儿如果你没有赶过来,结果会是什么样?要不然,我把他们打了,把医院给砸了,要么,他们喊了警察来,我发飙的会更厉害。

我从来不觉得自己的脾气很差,事实上你认识我这么多年,我很少有脾气不好的时候。不过我在平京也有个不好的名声,很多人觉得我是个恶少。为什么呢?因为我发过两次火么。一次,搞掉了一家人,其中职位最高的是个副厅。另一次,我让一个改制之前达到正厅级别的女人失去了她的一切。是不是残忍了点儿?有时候我扪心自问我也会觉得。可是,留着这样的家伙,他们会做出比我更残忍的事情来。

哦,在吴东的事情你该知道了,庞国藩,我真的是很好心了,还留了他一条命,不然的话,换个人,他都买凶来要我的命了,我居然不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崔哥,你觉得我是不是很善良?其实我也不觉得自己善良,我仅仅是一个觉得做人应该饮水思源的人。我觉着,在其位谋其政,不光是谋你那一个人的政,有时候,我们还得为身边的人,为一些素不相识的人想一想。坦白说,那个朱院长,还有那个孙主任,我没打算放过他们。

如果你不管,我会让省里来干预。我爸要是不管,我会直接找中央来管。我就不信了,两个如此草菅人命的狗东西,居然还能让他们堂而皇之的坐在这样的位置上!尤其,他们居然还是被称之为白衣天使的那群人!一个普通人做点儿恶,也就让人添点儿恶心罢了,可是一个医生,尤其是当了官的医生作恶,那我敢说,每隔一小段时间就会有人因为种种原因死在他们手里。

崔哥,我想让你往最坏的方向上想一下,这么多年下来,究竟有多少人,原本可以活命,或者原本可以健康的生活,可是就因为朱院长和孙主任这种货色,死的死,残的残?就凭他们今天的表现,我觉得,我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去揣度他们,他们根本就是双手都沾满鲜血的刽子手。我很少公器私用,至少,我没有要求过我的朋友,或者我的长辈,利用手中的权力去达到我什么私人报复的目的。

今天,我要破这个例,我一定要让这两个禽兽不如的狗东西,知道做为一个医生,不想着治病救人而只是想着自己升官发财是个什么样子的结果。我可能改变不了这个社会,改变不了这个大局面,但是,我至少能改变一点点,能让这个世界,因为我做过的一些……不管是好事还是恶事,变得善良那么一点点,变得美好那么一点点。”

对于石磊突然激昂起来的情绪,崔小龙也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不过,他却能从石磊的话语里,听出当年自己的一些影子。任何人,在年轻的时候,不也都是这般热血的一头扎进了水深火热的生活么?如果让崔小龙去相信每一个后来贪污[***]以及只想着如何往上爬而从来不去想如何让民众过的更好的官员,是一开始进入公务员队伍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崔小龙绝不愿意相信。甚至于,崔小龙更愿意相信,那些跌得最惨,滑的最远的官员,往往都是最初最坚持理想主义的那帮人。

因为最初的坚持,因为最初心中激昂澎湃的热血,就那么义无反顾的扎了进来。谁一开始不是想着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呢?谁一开始不是想着要当个好官,将包拯、狄仁杰、海瑞这些名字放在自己的巨头三尺之案呢?可是,越是这样的人,等到领略到环境的黑暗和个人对于大环境的无奈之后,就越是滑落的飞快,往往是以倒栽葱的姿势从天而降,每秒9.8的加速度就好似03年张国荣那倾情一跃一般。落在地上,旁观者能看见的,也无非惨不忍睹的面容以及一地暗红混杂乳白的血浆脑浆混合物。

崔小龙记起当年还在大学课堂上的时候,有一个年纪比他当时大不了几岁的老师曾经在给他们上大课的时候,在礼堂里问过一个问题。当时那位老师问到:“谁能告诉我,你们之中,谁是理想主义者。”学生们没有犹豫,纷纷举手,那位老师简单统计了一下,笑着说:“很好,超过八成的比例,看起来,你们都是很不错的理想主义者。”然后,顿了顿,那位老师又说:“很希望,等到你们三十岁的时候,我还能有这样的机会站在这里给你们讲一堂课,到时候,如果我问你们相同的问题,举手的人能有今天的十分之一,我就会感觉到很欣慰了。或者说,如果到时候我问这个相同的问题,你们之中有一半以上的人能够认为理想主义者不是傻|逼,我就很满足了。”

这在崔小龙读大学的年代是一件很疯狂的事情,一个大学老师,一个顶着当时他们学校最年轻副教授头衔的老师,竟然在课堂上公然说出“傻|逼|”这样的词汇,顿时引起了下头学生的一片哗然。要知道,那是八十年代初期,大学对于所有人而言,还是高高在上的象牙塔。

后来当然是再没有这样的机会了,那位老师据说也放弃了理想主义者的身份,出国淘金去了。又或者,是他仍旧坚持着最初的理想,只是国内的土壤让他无法实现他的理想,这才选择了离开。当时别的学生作如何感想,崔小龙不知道,可是崔小龙自己,却是对这位老师很是嗤之以鼻的。他是举手的学生之一,并且坚信,自己到了三十岁,四十岁乃至死去,都将是个理想主义者。可是,现实是残酷的,他不过参加工作短短三五年之后,就开始放弃了自己当初的理想,而进入了鱼龙混杂的利益驱动之中。

不过,崔小龙仍旧可以为之自豪的是,当他放弃了自己的理想,不再标榜自己是个理想主义者之后,他并没有嘲笑任何坚持自身理想的人,理想主义者这个词,对他依旧是带着神圣光芒的一个词语。而相反,他当年的那些同学,多数人在看到年轻人标榜自己是理想主义者,或者干脆面对当年的同学里直到今天依旧活在理想世界之中的时候,通常都会如那位老师所言的,用嗤之以鼻的口吻不屑的说出“傻|逼”二字。从那时起,崔小龙就已经明白了当年讲台上那位老师的悲哀。

时过境迁,有些人改变了,有些人在坚持故我。

显然,石磊是那种没有随着年龄的增长依旧保持着一部分理想主义者面貌的人,至少,他还保留了一点点,是以才有了今天他这番慷慨激昂的话语,发自内心,来自对于善良的最质朴的渴求。

不过,崔小龙也很怀疑,石磊能否将这份理想坚持到底,甚至崔小龙在潜意识里以为,如果石磊不是因为有这样的一个家世,以及堪称无敌的运气,有这么多人愿意为他保驾护航,他的理想主义是否还能坚持到今天。只是,崔小龙似乎忘记了,几乎每一个欣赏石磊的人,其实,最欣赏的便是从石磊身上能够看到他们当年热血沸腾模样的特质。

回首当年,谁不曾是白衣飘飘的少年,谁不曾梦想仗剑吟唱江湖,谁不曾壮志踌躇的试图改变这个世界呢?可是,经年以往,那曾经让每一个白衣飘飘的仗剑少年为之仰慕不已的理想,如今早已湮没在兵荒马乱的滚滚尘世之中。

不过,崔小龙对于石磊的这番话,最后的那两句尤为的欣赏。

“能让这个世界,因为我做过的一些……一些事情,变得美好一点点,变得善良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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