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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责裁判的裴宣立在场地边缘。他生得面白肥胖,四平八稳,站在那里,更像知府,不像强盗。

裴宣摇着折扇,一副看戏的神态,笑道:“蒋大哥,按规矩,你来选择比试的内容。请问你是要和这位,呃,这位……”

旁边小喽啰赶紧提醒了一句悄悄话。裴宣这才想起来:“要和这位潘六娘,比试何种本事,眼下由你定夺。说出来可就不许反悔。比试时间最多两刻钟,咱们在场这么多兄弟都是见证。你俩不管有什么陈年旧怨,到时候一律解决,输了的,可不许再有意见。”

蒋敬面无表情地哼了一声,看看台下,九成九的目光居然都集中在对面那位手无寸铁的小娘子身上,心里颇为烦躁。

难道她真如有些人猜测的那样,是个深藏不露的大高手?不可能,一个二十出头的女人……

但他好歹是身经百战的好汉,身上的本事也不止一样,没理由害怕她。

裴宣再次笑着提醒:“蒋大哥,选好了么?是拳脚,还是……”

蒋敬又哼了一声,轻声道:“比什么拳脚,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

台下一阵唏嘘。潘小园屏住呼吸,听到蒋敬这一句话,悬着的心微微落下来一点儿。

果然不出她所料,这位酷似系主任的直男癌,是不屑于跟女人直接动手的。抑或是,担心有那么一丁点儿的可能,怕她真的是扫地僧一样的神人?在这一点上蒋敬不敢冒险,就算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让一个女人在武功上压制了分毫,对他来说,大约是灭顶之灾。

裴宣笑道:“那么,就是比兵刃?”

蒋敬点点头,右手慢慢摸到背后那张精钢铁骨的大算盘,轻轻拨了拨算盘珠子,铿锵有声。

台下一阵倒抽冷气。全场静了片刻,然后轰的一声,涌起无数窃窃私语。孙二娘在旁边一听,脸色白得像她家的馒头。

王英在角落里藏着,直接就是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就差上去揪着蒋敬,恳求他莫要辣手摧花了。

神算子蒋敬,那绰号不是白叫的。关于他那张算盘的传说,全梁山没有不知道的。难道今日,终于要有人,活着目睹他出手了?

那算盘上面串的每一粒钢珠,少说也有二三两重,似乎都能把那位娇怯怯的小娘子,从前往后击个对穿。

人群中突然有人叫道:“喂,蒋大哥,今日你可要手下留情啊!”

立刻便是多人高声附和:“是啊,就算她是无理取闹,你也得有点气量,别跟她来真的啊!”

“就是就是,伤了这小娘子,你不心疼,俺们还心疼呢,哈哈!”

就连大哥晁盖,也远远的扬起手,做了个江湖上的通用手势,意思是点到为止,莫伤人命。

潘小园双眼紧盯着那算盘,目光往外移,看到断金亭外面的悬崖,看到悬崖上空的朵朵浮云,以及云彩中穿梭的一只鹰。

耳中第一百次响起武松那日告诉她的四个字。

“假的。没用。”

不管别人信不信,她是信了。如果这次武松看走眼,那也只能是她自己命运多舛,自讨苦吃。

这便是她向武松讨来的第二份情报。她问他,蒋敬背后那个拉风的大算盘,究竟是哪家的奇门兵刃,究竟有没有一点点实用性。

武松观察了三天,回给她的,就是这四个字。

假的。没用。

在武松看来,蒋敬那算盘的用途只有一个,就是装逼。

能看出这一点的高手,梁山上应该不止他一个。但大家都是好兄弟,行走江湖,谁没点名不副实的小秘密,没仇没怨的,何必戳穿。

所以武松这四个字说出来,也还是下了很大决心的。

台下的围观者还在你一言我一语的游说:“蒋大哥,知道这娘子跟你结了梁子,可你千万要怜香惜玉啊!”

蒋敬目光往台下一扫,点点头,勉为其难地说:“大家说得有理撒。这兵刃太过霸道,都是自己人,怎么能随便使用咧。”

台下大松一口气,一片欢呼。

潘小园也长出口气,差点哭了。心里想着,要是今天能活着回去,就给武松收拾房间铺床叠被去。

裴宣依旧挂着他那标准的微笑,问道:“那么,蒋大哥究竟想要比什么呢?难不成是箭法、暗器?水上功夫?若定夺不出,也可以拈阄决定,同样是合规矩的。”

他话音一落,潘小园微微一笑,说出了她今日对蒋敬的第一句话:“若是大哥想就此认输,同样是合规矩的,奴家深谢。”

火上浇了最后一瓢油,蒋敬再爱惜形象,此时也没理由拖了。

他自信有一百种方法可以秒杀面前这个不自量力的女人。现在要决定的,就是如何秒杀得更优雅,最好连她的裙子边儿都不碰一碰,杜绝任何以男欺女的嫌疑。

他摸摸秃顶的脑袋,正眼瞧也不瞧她,低声朝台下吐出两个字。

“算学。”

几乎所有人都没听懂,台下的一排脖子瞬间集体伸长了,“什么?”“蒋大哥,高声点!”

蒋敬扬起下巴,睨了一眼下面的芸芸众生,冷冷重复道:“比算学咯。”

他蒋敬是什么人?武功还是其次,他平生最得意的本事,便是“精通书算,积万累千,纤毫不差”。任谁见了,都只有惊叹膜拜的份儿。就算是宋江吴用,论这份本事,也不敢说能及他的十分之一。纵观梁山泊的人众,会认字儿的寥寥无几,会算数的百中无一。要是他自承算学第二,往前推五百年,往后推五百年,估计整个梁山无人敢称第一。

面前这个无理取闹的娘们,就算有武松撑腰,就算被他指点过一拳一脚,“算学”两个字,估计连听都没听过吧?

却没料到,她听了这两个字,却只是抿嘴微笑,眼中甚至隐约有惊喜的光。

太自负的人,果然容易上套。

“蒋大哥是爽快人。今日咱们争的便是钱粮财物之事,比算数儿,却也正当其理,最合适不过。既然如此,咱们一言为定,谁也不许反悔。”

她说完,啪的一声把酒碗撂下,表示自己准备好了。

那声音居然震得蒋敬心里一个小哆嗦。女人也懂“算学”是什么?

不过他随即就释然了。她既是商人妇,会数个数儿,算个钱,倒也不足为奇。她以为“算学”就是加减法呢?

蒋敬脸上依然摆着冷笑,慢慢解下背后的大算盘,命令身后的小弟:“拿纸笔来。”

然后,也将自己手中的酒碗往地上一摔,咔嚓一声,碎得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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