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过去:迫降(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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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稳。”

随着警报猝然响起,尹伊格沉声说,“我们被红外制导武器锁定了。”

这句话是说给全机的人听的,所以用了俄语。裴芮坐得近,耳朵最先接纳了他的声音,但要花上一会工夫才能反应过来意思。不给她任何准备时间,导弹将空中黏稠的热汽燎出一个破口,直向他们乘坐的重型直升机咬来。引擎鼓噪淹没在干热的风声里,机身高速前进的同时猛地侧倾,以z字形路线进行战术规避。

好像地心引力的方位正在不断变换,身体分量也跟着忽沉忽轻,她一头撞上尹伊格硬挺的肩膊,还没来得及感觉到钝痛,下一秒却又被偏斜的重力按回座椅。

不安定的起起浮浮中,一只手找到她的手。那样凉润的掌心,隔着制式手套,依然带来冷静专注的力量。

“怕么。”他低声问着,眼睛也在昏暗光线里寻她,却发现她的眼睛早就等在那里,收到他目光以后,变得更明亮了。

裴芮反握了他一下,以此将自己的镇定传达给他。因为失重,鼻端的呼吸不太通畅,显得语调出奇柔软,缺少说服他的力道:“我不怕这个,你忘了?”

尹伊格只是轻轻敛首,什么也没有再说。五指淡淡拢着她的手,保留在半收紧半舒张的程度,让她恰到好处地体会他的存在,又不施以任何紧迫压力。

对面窄窗里,夜空的光调骤变,晃得他头盔下面容冷白,裴芮微微眯起眼。

是身下的直升机放出了干扰弹。嘭嘭然一连串闪着光的火点向导弹袭去,却全部扑空。燃烧随一声又一声的爆响终结,而余下灰烬溶在黑夜里看不见了。

季马在裴芮另一侧粗着嗓子断定:“看来得生挨这一下了。”

他摘下一只手套,下巴后缩,在胸口歪歪斜斜画着十字。

裴芮余光瞥见这一套动作,不由得拧过头去:“你不是不信教么,还祈祷?”

“说来也奇怪,我这种没信仰的一遇事就祈祷,大尉那样信教的吧,到了关键时刻反倒一声不吭。”季马嘟囔完才想起来,“……这都性命攸关了,你怎么还想着问我这个。”

“要是这次走运没死,我得把你这句话放进稿子里。”裴芮的答案有种不合常规的理直气壮,“特别符合当下的气氛,一种徘徊挣扎的感觉,再抒情渲染一下,多苍凉。”

她想笑,然而唇边肌肉不听使唤,她用一根手指把嘴角往上扶,才惊觉指尖有点泛冷。

平日里再胆大妄为,面对真正的生死存亡时,紧张和退缩还是无可避免。

“死不了。”身旁的尹伊格道。

话刚讲完,他的手从她手背滑走,裴芮隐约触到一块不光整的皮肤,应该是他腕骨边缘的那一处伤。紧接着,后颈被他指间的凉气偷袭——他压下了她的脸。

机身在这时剧烈一震!

浓烟和火药味刹那间灌进喉咙,窒息感控制了躯体,把每一根神经都捏紧。她咳嗽着想挣扎却不能动,他的手掌仍紧密地贴着她的头皮,迫使她保持弓身垂首的姿态:“左侧引擎受创,准备战术迫降,低头。”

一侧引擎炸毁,直升机在空中已经难以保持平正,驾驶室率先重重砸撞地面,然后整机失去平衡,侧翻着剖开表层潮湿的泥土。

旋翼尚在余转,桨叶打进地面一下,机身就猝然抖震一下。直到桨毂脱落,所有震动在一瞬间消失了,归于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

裴芮被吊在安全带上几乎悬空,耳窝里全是潮湿黏腻的蜂鸣,可能是鼓膜破裂流了血,但奇异地感受不到疼。可能有什么击中了她的头,痛觉被头晕和呕吐完全掩去,视野还花着,密密麻麻全是噪点。

有阵细琐的磨损声,一点点将她的神志从浊雾中剥离出来。眼前的世界慢慢恢复清晰,她在一片浑浓的黑暗里看见,有人蜷身割划着她肩面上方的安全带。

再往后望去,发现机舱空间遭到挤压变形,落在地面的一排窗口填满泥石,悬在上空的一排窗口有零散的光,分不清是星星还是玻璃碎茬。

耳鸣减轻,季马的声音像是从极其遥远的地方,裹着风沙让她听去:

“……妈的,有个飞行员不行了。……另外一个从我这看不见,你们里面的过去检查一下情况。”

“安德烈,你到控制室看看。”这个嗓音就在裴芮耳畔,近得她能感知到说话的人那么凉的嘴唇,不经意间擦拂在耳垂上。割划安全带的噪响止歇了,她的右肩解除桎梏松脱下来,被他接进手里。

她看清了尹伊格的脸:“你……”振动声带比她预料中容易,但还是有些发迟发涩。

“别动。”他按下她企图起身的动作,持匕首的手迅速换了一个位置,去对付她另一侧肩头的安全带,“迫降的时候你撞到了窗框上。”

“北柯呢?”她问。

“他在外面,没有受伤。”

“哦。”痛觉逐渐苏醒,她抬手去摸被肿痛撑胀的额头,“我流血了么?”

“流了一些。”

“还在流么?”

“已经凝固了。”

“那为什么会有滴答声?”

她循声转过目光,双眼适应了机舱深处更厚密的黑暗,面上陡然变色,“出去,还有谁在机舱里?都出去!”

匕首一顿,尹伊格顺着她的视线望去,迅速辨清画面:“漏油了。”

他回头:“安德烈,你到外面跟季马他们警戒,我来处理。”

安德烈跨过几个歪斜的座椅,从驾驶室附近走来:“迫降之前油箱没抛出去?”

“看来没有。”

“漏了多少?”

“不多。”

尹伊格低声回答,反手将利刃握得更紧,继续割磨裴芮身上的安全带。汽油一路爬到了脚边,军靴底端被腻进一汪浊液,有种过分滑润的不舒服。

从上空的窗口翻出机舱之前,安德烈稍显犹豫:

“那个飞行员还活着,但是……”他一咬牙,“你去看看吧,大尉,我无权做出处置决定。”

尹伊格挑断安全带最后一丝牵扯,将她抱下来放到实地上,转身去向驾驶室。

稍作调整,裴芮在背包外袋摸出手电,疾步跟上。机舱内东倒西歪的座椅向她袭来,又被她一步越过,留在背后的黑夜里。

手电是军用级别,高亮卤素灯泡没有在方才撞击中破碎,揿下尾盖上的开关并锁定,白光穿进隔板上巨大的豁口,将狭窄的驾驶室照得通明。

裴芮与尹伊格同时看到,尚有呼吸的飞行员上身横斜着,一根折断的操纵杆从腰腹刺入体内,又从另一端肋骨下方穿出,外露的金属顶部呈现不规则的断口。

不过血流得不多。

裴芮向前探了一寸:“你叫什么名字。”

他一直垂着头,听见声响才动了一动。光线让他闭上眼睛,试着张开口,嘴角却翻出血沫。

裴芮的手自隔板底下一个破洞伸进驾驶室,摸到一手的血和一只没有脉搏的胳膊,再向旁边挪移,终于碰见温热的、残破的皮肤。

她手掌平放,安抚性地停在他布满刮擦伤痕的臂上:“有小名么?”

“……米沙。”

“好,米沙。”她收回手说,“我们会救你出去,。”

尹伊格就在她旁边,闻言绷起唇角。他默不作声,就着手电的光亮观察这一处贯穿伤。

现在贸然抽出钢条,会引起不可收拾的大出血。切断操纵杆又缺乏必要工具,不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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