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七)(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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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用你救我!我只要你把孩子还给我!”女人咬着她青灰色的嘴唇直直地瞪着史墨,那愤恨的眼神似乎要在他身上凿出两个洞来。他曾是她父亲的挚友,他曾是那样慈眉善目的一个人,可现在他却要将她的孩子活活冻死。

她果然是那个人的女儿,她太像她的父亲了……

史墨僵僵地站了起来:“无恤,把孩子给她。伯鲁,我们回城。”

“太史?!”

“去,把你的裘衣也带走。”

“太史——”赵伯鲁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的老人,也许在别人眼中他是触不可及的神巫,是通天彻地的智者,可在他心里,他一直是那个不苟言笑,却慈爱有加的长者。可今天,他为什么要对一个普普通通的婴儿赶尽杀绝?

“你这鹿裘是今秋国君园囿狩猎时赐你的,你卿父不会希望这件裘衣与这女人、这孩子有任何关联。”史墨最后看了女人一眼,转身离开。

伯鲁愣在原地。

无恤将鹿裘塞到他手中,小声道:“阿兄,你快走吧,今晚的事不能让卿父知道。”

“连你也……”

“嘘——”赵无恤看了一眼史墨离去的方向,低头飞快地扯掉身上的杂毛短袄,然后从贴身的衣服里脱出一件黝黑的背心来,“这是我去年偷偷用五张水鼠皮做的毛裘,能抵些寒气,也从没有人见过。就算她们之后被人发现,不管是死是活,别人都不会疑心到赵氏身上。现在朝局微妙,卿父还不能与智氏交恶。”

赵伯鲁看着自己的庶弟什么也没说,只轻轻地点了点头。他终于知道自己的父亲为什么不喜欢他了,他赵伯鲁竟连一个稚子都不如。

赵无恤没有发现兄长的异样,他将冻得发青双目紧闭的女婴包进留有自己体温的鼠皮,而后俯下身子贴在女人耳边小声道:“找一处挡风的地方,抓一些枯草塞进衣服里,这是两颗火石,如果你会生火的话应该用得上。”

赵氏……这少年与这童子竟是赵鞅的儿子。

女人苦笑一声撇过头去,这一夜无休无止的噩梦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赵无恤摸了摸那女婴熟睡的脸,转身牵住少年的手。

黄泥道上,一辆灯火摇曳的七香车伴着一路碎冰之声缓缓驶离。在他们身后,夜色吞噬了无垠的荒野。

老树、枯藤、衰草,一切都变成了黑暗中一道或浓或淡的阴影。

在那些阴影的中央,一个女人抱着她刚出生的孩子蜷缩在枯萎腐烂的莽草上。远处清冷的天幕上,几片晶莹的雪花飞旋而下。那女人也许是睡了,也许是死了,冰晶一点点染白了她凌乱的发。

鼠皮襁褓中的婴儿紧紧地贴着母亲的衣襟,一阵风过,一朵雪花飘飘荡荡恰好落在她温热的面颊上。她扭了扭身子,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即将消散的月光落在那双迷茫的眼睛里,那里有淡淡的蓝,淡淡的灰,也许还有淡淡的紫,那双眼睛里有群星退去后黎明天空的颜色。

这一夜,老天终于憋不住了。

新绛城天降大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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