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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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含凯这才坐了,华耀用余光斜睨着走出人群的青年,嘴上不乏机灵:“爷叔,这是杜爷上次那拿来的冬片,您慢用。”

沈含凯也不看他,只用手指着那青年人道:“他是刚过来的小子,我让他到阿力那边去做工,平日你们少不得相见,你们这些弟兄之间要团结,自己人嘛,多提携提携。”他眼里带了几分笑意,转向那男子:“阿舜,你也说几句?”

沈含凯话音刚落,一群人的目光似利剑一般向那行走出列的男子刮去,众人的眸光恨不得扎在他身上,冷淡里夹杂着破空无声的犀利探究。这般情境下那男子面色清寡,淡然低头向着沈含凯的主座有力一拜:“沈爷, 晚生金舜,叩拜敬上。”沈含凯满意的对他的过场微微点头,金舜这才立起身来,双手一抱拳,朗声道:“各位兄弟,在下金舜,小字缠飞,是打北方来的,因善缘际会,又闻沈爷威名,辗转得投此地,在下初来乍到,人微身浅,平日望得各位兄弟提携,在此感激不尽。”

此番语罢,只落得一阵诡谲的静默之中,众人仿佛早已司空见惯,只一眨眼的功夫,默然收了目光,严肃整齐的敛容正身,一切仿若雁过无声。

沈含凯不慌不忙的拿起桌上的茶杯,捏着杯盖往那杯身上轻轻一打,上好的雪瓷发出一声环佩般的轻响,清茶的香气随之氤氲跑将出来,折射出一缕柔媚的鹅黄汤色。沈含凯满意的点了点头,低头微微一吸,茶香扑鼻,晕染得他眉目之间也少了几分凌厉,仿佛被这香茗飘好了心情,他把这温凉相宜的茶杯放回原处,并未急着品啜,众人的神色波澜不惊,知道他习惯的兄弟们知道,刚才所有的一切只是沈家大爷每日必行的一样程序而已。

沈含凯抬起头,眉眼已归淡然:“恩。缠飞是我二弟带过来的人,前几天,阿耀也是看到了的,”华耀闻此,忙躬身称是。

“你们都是沈家的得力干将,实话说了也无妨。虽然是含青亲自引见于我,但收了他也不是全看情面。这位小兄既年轻也有气力。据说你身手也不错?”沈含凯的话锋陡然转向金舜,令人措不及防。可是他却没有去看此人,反是把眼神溜到华耀身上,后者感受到他的目光,不由本能的抬头一瞧,不想却在这一瞬间错过了眼神的交汇,沈含凯已经撇开目光,看向新人,他豹目微睁,一半侧脸侵润在最初的晨光里,染上几分意味不明的疏离:“不过他也没在这边历练过,不是本地人,也不大熟门路,不管是跑码头,还是抱台脚,都还出不了力。他功夫是好的,只是初来乍到,对生意不熟,我打算让他跟了阿力去算账接货,今天和你们打个招呼,做事的时候你们也提携着点,听明白了吗?”

“明白!”几十人短促有力的语声一落,沈含凯满意的吐了口气,华耀看着他脸色,上前问道:“爷,仪式可要安排?”话音一落,屋里再次陷入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沈含凯环视一番,众生眼色,尽收眼底。华耀说的这仪式指的是沈门的拜师礼,沈门是十里洋场出名的大家,曾几何时主要靠得燕子窝赌场和花柳院发家致富,老老爷沈啸荣小时候是出了名的野路子瘪三,仗着人有几分气力和勇猛,不到二八年纪就在郑家木桥打出了威风,沈啸荣狠辣精明,对兄弟又极讲义气,很快就网罗了一批自己的势力。他虽然文化不多,却精通做人,靠着曾经的一份巡捕助手的职务,不但和各路快衙门官员打得火热,还凭着保护伞和狠辣手段做了不少暗渡陈仓的丑事。声名鹊起之后,沈家又成立了三金公司,和法租界的洋人互定抽成,狼狈为奸,再加上沈含凯与把控水路的盛家之间牢不可分的姻亲关系,俨然把断了上海滩的烟土,凡是过路的烟商,不管做大做小,不拜沈家码头,没人可行方便。如此这般,不出两年,沈家便成为了上海滩天字一号的巨贾豪霸,沈啸荣这个想当年名不见经传的小瘪三也出人头地,成为上海滩无人能出其右的大佬倌。因为产业众多,沈家又不似青帮一般搞了等级森严的帮派制度,为方便做事和管理,便定了一套自己的入门仪式。这个仪式并非人人都能做得,想正式入沈门做事,必须有人介绍,每个入门的弟兄,都有一个担保的师父,这个人不但要担保,还要监督,且新人入门之前,要经历考察测评,众人点头,方可行拜师礼,这礼拜的便是沈含凯。如此这般,形成一条条分支线路,和青帮之流不同的是,沈家门下,不许弟子自开一堂,所有人,只拜一个沈家大爷,所以鉴于此种原因,人数倒并不算太兴旺,但是凡是归入门下弟子,一定是出类拔萃的人中翘楚。凡是拜过沈含凯的人,必须品格过硬,忠勇双全,一入沈家门,生生世世都脱不开干系,一要诚恳做事,二要踏实为人。沈家的回馈便是若弟子在外遇难,不但可提沈家名号,更是受家门庇护,哪怕犯了天大的事情,也要拼尽全力庇护到底,待捞出来人再说后话,是走是留,由沈门来做评判。这样一套甄选人才的办法,很似各路帮派的路径,可是沈家自成一套,保留了递入门贴挂名担保和拜师父,只是少了三刀六洞之类的血腥惩罚,改为触犯规矩,永逐出门。看起来虽是余留一线生天,但是背叛沈门的人,不会再有任何老板敢收。就是去拉最下等的羊角车,也无人敢用。

华耀的提议让沈含凯沉默了一刹,他含糊一声,轻描淡写:“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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