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公主与少年(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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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少棠,风里刀和雨化田却没瞧追捕他们而来的敌人,而都齐齐转头看着江彬:江彬眼中激动难掩,持着缰绳的双手在明显颤抖。江探花他们相识已久,潇洒豁达,镇定自若比起雨化田也不遑多让,此刻却是似乎无法压抑内心汹涌的情绪。

两队人马无声的对峙而立,唯有草原凛冽的朔风刮过清晨结霜的枯草的轻响。

对面的敌人中为首的高个女子,面纱遮住了头脸,一拨马头,转身欲行,

“故人重逢,一句话不说,就要走吗?那你追过来做什么?”江彬语音微微颤抖。

“你们再往前走,就出了鞑靼的势力范围。”

江彬努力要微笑,却没能笑出来:“那不是更好?我在鞑靼多日,你还不都是避而不见?”

女子哀哀的叹了口气:“避而不见,我的难过又岂会少过你?但若今日不看你一眼,也许再要十年才能见到,也许永远也见不到。”

江彬失笑道:“此刻你心愿已了,所以要走?”此刻他一点都不像顾少棠他们认识的那个豁达乐观探花郎,情之一事,就是可以激发人心底最好的最坏的隐藏最深的最不像自己的那一面:“帕里黛,你有天下最美的面孔,和最冷酷的心肠,你的心愿已了,就忍心看我抱憾终生?”

顾少棠微一撇嘴,露出一个“我就知道”表情,她早看出马上人就是鞑靼大妃,也猜出这大妃跟江彬应该是有段旧情,但就是不知江探花这大明将军怎么跟个异族王妃搭上关系的?

雨化田忽道:“顾少棠,你可记得青龙堡血战到最后,为了对付瓦剌的火雨箭阵,江彬和景应龙领一千将士裸身迎敌?”

“怎么会忘?!”那样的情形,再过一百年顾少棠都很难忘记。

“那你可记得江探花腰间有个纹饰的图案?”

顾少棠用力想了想,却是没有头绪,当时江彬景应龙等人都一丝不挂,她当时虽然顾不上男女之嫌,却也不好意思盯着同袍兄弟的身体一直看,低头道:“什么图案,我没留意。”

“是云雀。”

“云雀怎么了?”

“帕里黛这个名字,在维语中的意思,就是‘云中仙子’。”

顾少棠恍然点头:“果然他们早就相识,难怪哪天在酒肆江探花说酒是苦的,大妃八成就是他的‘谁解相思’”

雨化田微微一笑,凝视她低声道:“喝苦酒的岂止一人?”

顾少棠先是一愣,瞬间醒悟过来,立刻红霞罩门连脖子都红了,窘得说不出话,雨化田这话完全猝不及防,连个伪装的时间都没留给她。

风里刀把手中缰绳重重一摔,朗声道:“雨化田,你不要欺人太甚!”从昨晚就强行压抑着的怒火和妒意终于忍无可忍的迸发出来。

雨化田转头看着风里刀,嘲讽的扬起嘴角:“我与顾少棠说话与你何干?顾少棠是你的吗?你有一纸婚书?你有三媒六聘?”

风里刀眼中有烈火灼烧:“有与没有还有什么两样?仗势欺人,强取豪夺不就是你的拿手好戏?!”

雨化田冷笑一声,轻轻道:“那好,我就是要横刀夺爱,你待如何?”

风里刀只觉胸口鲜血上涌,哽在咽喉泛着血腥的气息,咬牙回敬道:“把她当作你往日挖空心思谋求的权势地位一般,不择手段的据为己有?雨化田,你的权势是用来威吓人,武功是用来杀人的,爱你人懂吗?同情心你有么?满手血腥,连人的常性都没有,你拿什么爱顾少棠?

雨化田凤眸含怒,薄唇抿紧成了一条线。

“别吵了!”顾少棠终于忍无可忍,他二人争执起来,没再刻意压低嗓音,如此口无遮拦的你来我往唇枪舌剑,让身为当事人的顾少棠羞窘的几乎无地自容,气急败坏道:“我又不是货物,没有思想没有感觉,由得你们争来抢去?”

风里刀和雨化田一齐看她。

被两双一模一样的深邃狭长的凤眸盯着,顾少棠在马上如坐针毡,一人飞了一记眼刀,正色道:“眼前不是有正事呢。”

除了风里刀和雨化田沉浸在自己的麻烦之中,其余的人都在关注着舞台中央的另外一对主角。

江彬已经下了马,走到了帕里黛的马前,仰头道:“你真的忍心不见我一面?”

帕里黛声音中有柔肠千百结:“我怕我老了,你看见会失望,”刚强庄重,仪态万方的大妃,此刻怯生生如同一个小女孩。

江彬向她伸出手,就像之前许多年他会做得那样:“再过多少年,哪怕你头发都白了,牙齿都掉光了,在我心里,你还是昔日初见之时的模样,永远都不会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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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时因。

一个富可敌国身怀绝技的异人歇着幼子,离开了中土故园,远赴西域,在天山脚下住了下来,那里有瀑布草甸和漫山的鲜花,异人很和气也很有才能,他会吐鲁番人治病,教他们喝茶,还乐此不疲的养一些汉地花木草药,一天天这个异人名气大了起来,吐鲁番的可汗也知道了他,请他和幼子一齐到宫殿里做客,异人的谈吐见识让可汗大为折服,他高兴之余,叫自己的掌上明珠出来献舞。

这是江彬第一次见到帕里黛,大他几岁的小公主,让小男孩第一次明白了“艳光照人”是什么意思,害羞的低下了头,不敢看豆蔻年华的公主和她美的像天上的云彩的舞蹈,

日子一天天过去,小男孩也成了少年,小公主越来越美丽越来越耀眼,西域第一美人的称呼不胫而走,传得很远很远,人们都议论“这朵最娇艳的雪莲,将会落在那个可汗的金帐中?”

少年愁苦了很久,有一天他鼓足勇气拦住帕里黛:“你能不能不嫁给那些一把大胡子的可汗?”

公主笑了:“为什么?”

少年满脸认真:“因为我要你嫁给我”

帕里黛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你是可爱的——”眼中闪动着少女的狡黠:“弟弟。”红着脸跑开了,脚上的银铃发出叮咚好听的脆响。

少年焦急的在她身后喊:“我是男子汉了,我会证明的。”

古尔邦节是吐鲁番独有的节日,人们诵经祈祷,互相拜会,歌舞集会,但最热闹的庆祝,莫过于赛马会,所有最勇敢最强壮的吐鲁番青年会在一场盛大的追逐赛中,尽情展示自己的骑术和体格,为了胜利和荣耀,不惜流血,争夺猎物,也争夺姑娘们的芳心,。

但这样热闹的赛马会,公主帕里黛却没有去参加,部落的汉人商队里有一个做饭的老嬷嬷,她告诉公主汉人姑娘会给心上人绣一方手帕,上边是鸳鸯戏水地久天长,绣花针是在太小,公主手上的鲜血粘在手帕上猩红点点,却仍然带着笑笨拙的飞针走线。

突然侍女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公主,公主,江彬他……”

公主的脸一下子白了,那个傻子,那些比他高大健壮得多的族人,怎么会对这个汉人少年手下留情?那么多的马匹,绳索,还有武器,他会不会有危险?

几年之后帕里黛出嫁的车队,载着牛羊和嫁妆前往蒙古草原的那一天,十七岁的江彬也离开了吐鲁番,回到了中原,后来他游荡江湖学会了酿酒,再后来,他参加了科举,成了探花,认识了一些知心朋友,打了一些硬仗,只是不再提起远方那个美丽的公主。

可是有一天,他尊敬和重视的朋友被敌人俘虏,命运无形的牵引又把他带回到那个从来不会想起,却从来都不忘记的人身边。

帕里黛掀起了自己的面纱,让残酷的岁月摧残过的容颜暴露在她此生唯一爱过的男子面前,热泪盈眶:“我老了。”

江彬伸手将她轻轻揽入怀中:“全天下的女子加起来,都不如你一半美丽。”他心头突然燃起祈望跟当年一样热切:“绍赫凶残成性,狼子野心,你真的不跟我走吗?我们不当汉人不当吐鲁番人,做一对平凡的夫妻,我会把哈达林当成自己的儿子教养,”

帕里黛的泪水像珍珠一样滚落在江彬的肩头,哭得像二十岁那年坐在那辆黄金打造的嫁车之中,

“啊,亲爱的,你九年之前问过我,现在我的答案还是一样,以前我有我的父王,现在我有我的儿子,除了这件事,我不会在任何其他事上忤逆你。”

帕里黛几乎能感觉到江彬心中的热血再一次一点一点的寒冷下来,他松开了环抱她的手臂,眼中的伤痛一如当年自己告诉他:我不能跟你走,嫁给那个年纪比父汗还大的鞑靼可汗是我的责任,我是吐鲁番的公主。

她是吐鲁番的公主,她是鞑靼的大妃,除了爱情,她还有必须要做的事情,哪怕代价是一刀一刀把自己和爱人凌迟。

江彬被心碎的表情让她不忍心看,但他终究已经不是九年前那个只会伤心得一走了之的少年,他抬起头,尽量给帕里黛一个豁达温柔的微笑。

“大妃,请原谅我。”江彬挑起她的下巴,吻落在了她的唇角,然后优雅的行了个礼,就好象赛马会的那一年,眼泪汪汪鬓发散乱跑来的美丽公主,看着单眼皮的少年打败所有的勇士,把猎物放在她眼前,那样潇洒,那样优雅,笑得那样好看。

只是这一次,他好看的单眼皮的眼睛里,也蓄满了泪水。

三个看“正经事”的人,有些尴尬的别开了脸。

江彬转过身,尽量潇洒的朝顾少棠他们走了过来,脚下一个踉跄,几乎摔倒在平地上。

帕里黛捂着嘴无声哭泣,泪水让她几乎睁不开眼睛,却强撑着要看清身前熟悉身影的每一个动作。

因为帕里黛明白:这一次,他是真的不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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