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节 长兄(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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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全远远看到康金走得没了影儿,才从树后转出来,回到亭里。主子想跟人私谈,找个由头打发自己出去,这点眼色他还是有的。只是回来后觑见自家主子的脸色波澜不惊,也不像是谈了什么要紧事的样子,福全暗自疑惑了一下,很快便抛了过去,他想着先前主子的吩咐,在心中盘算近日该如何行事——那个老太监可得安置好了,这可是主子亲自指点的明路呢。

却不知他家主子,五皇子殿下正在心底暗自叹惜——想当年太子冠加身,风光无两,内宦惧他手段,外官赞他贤名,不论真心假意总是敬着的。哪想现如今人小势微,面对一个小小二品管事也要使着手段耍些花巧才能震慑于他,还不能收于己用,实在是相差太远。这一刻,容景玹是真真羡慕起那些已经出宫或正要出宫的皇兄们来。

二皇子出宫那天,下了贴子要请几位皇子过几日到他府上一聚。除去那还在襁褓中嗷嗷待哺的不算,从老大到老六都接了贴子表示祝贺之意。容景玹一边暗自谋划可以利用二皇子的关系做点什么布置,一边笑盈盈地给他家二哥派来的信使打了赏着人送出去。转头又想,别的兄弟们此刻怕也是心思各异吧,可见这皇家兄弟情谊价值几何。

虽是虚情假意,但面儿上还得其乐融融,以全天家亲睦之名。于是这天,容景玹打着为二皇子挑选礼物的名头,早早就带了人出宫去。

回魂之后的容景玹首次出宫,带着几个近身内侍在神京大街上溜达起来。西城的胡人酒肆,东城的弄巷街坊;北城的高门华屋,南城的船港商集。神京数十万人口汇聚之地,多少繁华如梦,几番辉煌气度。

容景玹故地重游,有的地方仍是旧貌,有的地方却换了新颜。忽而想起当年自己所见神京城,应是数年之后的模样,就好像那时名满京城的水天一色楼,如今还是临着码头的一处偏僻茶铺;被无数学子士人盛赞为“十里艳桃、千丝碧柳”的穙溪,如今不过是条时断时续的水沟罢了。

容景玹越走越看便越觉世事玄妙,不知觉就到了晌午饭点儿。福全见主子兴致勃勃全无歇息之意,不得以小心提醒:“主子,这个时辰了,主子还没有进膳,不如找个地方歇歇脚,过了午时再走吧。神京大得很,一时片刻哪里逛得完,可别让这日头把您给晒着了。”

容景玹才想起这一上午自己竟是米水未进,肚里早已空空。转目四望,却见此处行人接踵,正是南城七里街,有名的酒楼林立、食肆相连之处,与西城胡女巷并称两大宴饮佳所。胡女巷主营各种西域美食、海外珍馐,七里街则汇聚了南来北往无数中土菜色。容景玹笑道:“看来我们果真是有口福的,不经意就转到这里来了。”左右打量了一番,抬腿进了左旁的福源楼。

正午时分楼内人声喧嚷,一个穿着蓝布短衫、肩头搭块白巾的小二远远迎了过来。长年迎来送往的小二们目光如炬,一眼便瞧出这几人身份不凡。特别是当前的一位小少年,从头到脚都透着股贵气儿,身旁的几位随从身上穿戴也都是上等货——小二暗自咋舌,这得是什么人家才能给奴仆穿这种料子?当下笑得又灿烂两分:“几位客官快里面请。二楼雅座兰阁菊阁都给您空着哪,几位可要来一间儿?”

福全不动声色上前一步,把这过分热情的小二和主子隔开,随后看一眼容景玹的脸色,吩咐小二带路。

上了二楼一下子清静不少,容景玹随意瞧了一眼,雅间布置都大同小异,指指临街的菊阁,小二忙推开门把几人迎了进去。又殷勤地擦桌抹凳伺候容景玹坐下,点头哈腰地报了楼中菜色,请容景玹点选。容景玹听他一口气儿报出二、三十道菜名脸不红气不喘,觉得很是有趣。福全倒是仔细听了听,发现很多菜名都起得别有韵味,却根本听不出是用什么材料做的,不由有些着急,这可叫人怎么选?

容景玹看到他的神色不好,心思一转便明白了因由,微微一笑,默不作声地示意福全点菜。好歹也是宫里出来的,大太监还是有点急智,板着脸吩咐:“把你们的招牌菜捡几个好的送上来,另配两道小菜,送一壶明前玉芽。要今年的新茶。”说完扔过去一颗碎银。

小二咧着嘴连声应是,行个礼出去传菜。容景玹满意地点点头,福全这几天果然是有些长进,第一次出门能有这样的应对,算是不错。

小二收了打赏,自然先紧着他们这一桌,很快便把菜送了上来,还特意推荐了一份点心,说是从南边来的一位新厨子独门秘方。主仆一行各自坐下用膳,那道点心果然好吃,最难得的是容景玹还吃出一种熟悉的味道,却怎么也想不起在哪里尝过。

“主子,这点心您小时候常吃呢,蔡娘娘最是拿手,您可喜欢了。”福全试菜只尝了一口,倒是记起了点心出处。“听说是蔡娘娘家乡风味,没想到在这里吃到,想是那厨子也是越族人吧。”

“越族?”容景玹一愣,正想问个究竟,忽听楼下一阵喧闹,紧跟着稀里哗啦桌翻椅倒,声音连二楼雅间里都听得清清楚楚。

容景玹转头望了门边一眼,跟着他出来的四人中有两名龙镶卫军士,其中一人立刻转身出门。不一会儿回来报说是名富家公子要拉楼中一卖唱女回府,被人拦了下来,结果双方就动起手来。

容景玹沉声说:“这光天化日、天子脚下,谁的胆子这么大当街抢人?去看看。”

出门就有一道回廊正对一楼大堂,现在不少雅间的客人都站在廊上看热闹。福全和两名侍卫护着他在木栏边站定,容景玹一眼就看到那个惹事的富家公子,竟还是个熟人——君山伯世子张庭芳。说起这个张庭芳,那是神京有名的纨绔,仗着家里权势欺男霸女、横行无忌。并且凭着几分小聪明,入了容景珪的眼,很是被二皇子殿下看重,给出了不少阴损招数。前世容景玹和他的好二哥斗得你死我活的时候这家伙可没少在里头掺活。

看到他,容景玹对发生了什么也就多半能猜到了。再瞧一眼那个缩成一团躲在墙角的卖唱女,果然一副楚楚可怜的小家碧玉模样。不过是谁会为了这个小小卖唱女出头呢?容景玹仔细打量场中情形,发现与张家家丁交手的人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男子。看他身材高大健壮,一手拳法虎虎生风,以一敌十也久不落下风,反倒让张庭芳大觉丢了面子,在一旁跳脚叫骂。

看这套路,倒像是军伍里出来的……容景玹思忖着是否该去露个面,场中情形又是一变。

“住手!”随着一声大喝,几个侍卫打扮的男子冲进去三两下便干脆利落地把两方人分了开来,各自押在一旁。看他们下手很有分寸,既把人控制住,又不伤人筋骨,很是训练有素。容景玹眼前一亮,京中哪家门庭能练出这样的精锐侍从?抬眼一看,大门口站着两个高大的青年。当先一人二十五、六的年纪,双目如电,气势沉凝,显然是个高手。他看到场中情势得到控制,方才往旁边让开一步,露出身后的少年。

只见少年不到双十,身材却足有八尺以上,朗眉星目,英姿矫健。头上一顶紫金衔玉盘龙冠,身着一件墨色青花云锦窄袖长衫,腰间同色束带上用金银双色绣出碧水生波纹,配着相同纹样玉环压袍,除此再无长物,却半点不减其风采气势。

“这是……大皇兄?”容景玹惊了一下,小声呢喃。对这位大皇子殿下,他的印象是极淡薄的,概因前世他在宫中就学时,对方已不在无涯阁读书;出宫后其又已于战场英年早逝,少有交集。仅有几次见面,只是在皇家仪典上远远瞧了几眼,话也没多说过。如今偶遇,没想到会是这样英武的人物。容景玹来了兴致,今天这事儿看着简单,真要处理起来却颇为棘手。何况听说这位大皇兄由于母家的缘故处境可不是很好,这么左右为难的事情,亏得他还肯出这个头。容景玹笑眯眯地想着,决定静观其变。

不过数息工夫,自家手下就全被打趴下,张庭芳这下也知道是遇上了硬茬子,不再叫嚣,瞪着大皇子容景珅,满脸阴沉。

“原来是大皇子殿下啊,可真是好久不见了。听说殿下方才得胜回朝,风采更胜当年哪。”张庭芳一阵阴阳怪气的腔调,惹得坐壁上观的容景玹都大皱眉头,容景珅反倒不动声色,充耳不闻的样子,径直让人把那名打架的军士提了过来。

“你是哪军哪伍出来的?不知道军规吗?当街打斗,你家上官就是这样治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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