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2 / 2)
晚秋的下午总是那么短暂,微薄的阳光在礼拜堂的木地板上绘下的亮块逐渐被拉长,倾斜,慢慢变成细长的一条缝,最后倏忽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暗红的夕阳在墙上留下朦朦胧胧轻薄的一片橘红。
我抬起眼,对上西蒙神父蓝色的双眼。毫无征兆的,眼泪从眼眶里掉了下来。
“他们要结婚了。”我哽咽道,气管好像痉挛了一般,让我几乎无法呼吸,“天哪……天啊……他们居然要结婚了……上帝啊……”
“这太残忍了……亲手将他送给别人……居然还是自己的亲人……为什么是她……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把脸深深的埋在手里,肺部痉挛着抽着气,激烈的扩张又收缩,这让我根本无法顺利的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西蒙神父坐到我的身边揽住我,我把额头抵在他的肩膀上。这份支撑让我好像找到了支点一般。我放声大哭了起来。
最后一丝夕阳被天际线吞没,礼拜堂变得昏暗了起来。乔治静悄悄的走了进来,燃了角落的烛台,又静悄悄的退了出去。西蒙一下一下的带着缓慢的节奏,轻轻拍击着我的背,好像在哄一个小孩子。
意识到这一点,让平静下来的我顿时尴尬不已,连忙坐了起来。西蒙神父递上一块儿湿毛巾,这是乔治刚刚进来点蜡烛时顺便带进来的。我赧然一笑,接过来将脸擦干净。
电光火石之间,刚才情绪失控时所说的话突然再脑海中闪现。天哪,我简直想掐死刚才的自己!我居然就这么轻易的泄露了几乎算是丑闻的秘密!我的心脏失常的狂烈的抽动了一下,抓着毛巾的手僵住在脸上,一动也不敢动。现在我只希望我刚才的声音足够模糊,而这位蓝眼睛的神父是个守得住别人秘密的人,
“我有个大我七岁的哥哥希顿。”西蒙神父突然开口道,他的语速很慢,带着一种低沉的怀念,“我父亲很忙,我母亲身体不好,所以我算是我哥哥带大的。我们关系很好。”
我把浸湿的冰冷的毛巾按在眼睛上,安静的听他说话。
“他非常聪明,多才多艺,充满风度,拥有许多高贵的品德,在他十八岁的时候,考进了爱丁堡大学的神学院。他是我们全家的骄傲。而对我来说,希顿就是父亲一样的存在,甚至超越父亲。从小到大,他一直是我的偶像。这一直到我十三岁那年。
“我们突然收到从学校寄来的一封信,信里说希顿犯下了不靠饶恕的过错,被学校退学了。这简直难以想象,希顿那样善良温柔严于律己的人,怎么可能会犯下让以至于让学校将他退学的过错。我们全家人赶到爱丁堡,接待我们的老师毫不客气的告诉我们,希顿和神学院的另一个男学生之间产生了世人难容的感情,并且被人发现已经发生了肉.体上的关系,被学校发现后还不思悔改。而另外一位当事人已经火速的退了学,被家人带了回去。
“这件事证据确凿,我父母只能将希顿带回家,无论如何他是我们的亲人,父母不能不管他。之后,希顿是GAY的消息传遍了我们居住的小镇。每天都有孩子往我们家的院子里扔各种各样的垃圾,他们不再理我,而是远远的聚在一起,编着各种儿歌嘲讽辱骂我。那时我真是恨透了希顿,恨他给我们带来这样的羞辱,更恨他即使如此,却依然没有忘记那个害他从大学退学的男孩子,他一直偷偷的和那个男孩联系。
“希顿在镇子里根本呆不下去,只能离开,好在管辖我们那个镇子卡拉布里亚伯爵帮忙写了一封推荐信,介绍他去埃伯特伯爵的托特纳姆庄园作男仆。然后就这样过了两年,这两年间,我们从来没有去看过他,也没有给他写过一封信,他寄来的信会被父亲直接扔进炉子里,看也不看一眼。我们当他是个污点,尽量和他撇清关系。然后在我十五岁的时候,托特纳姆来了一封信,信里说,希顿用一根绳子把自己吊死在了房间里。”
我放下脸上的毛巾,侧头看着西蒙神父的侧脸。他垂着眼睛看着地面,灯光昏暗,我看不清他阴影盖住的脸,却能听出他的声音变得有些哽咽。
“在收拾他的遗物的时候,我们发现了一本厚厚的上锁的日记,还有一摞信,那些信全是希顿在大学交往的那个男孩写给他的。我们按照时间顺序看了那些信,在最后几封里,那个男孩告诉他自己已经订了婚,也让他不要再坚持下去。
“我们也看了希顿的日记。日记从一开始虽然有些悲伤但还算乐观积极,慢慢的变得低落而压抑。我们那时才知道,虽然托特纳姆离我们住的小镇不近,但是还是有风言风语传到那里,庄园的仆人排挤他欺负他,他无处诉说,只能独自承受,而与那个男孩互通的相互鼓励和诉说爱意的信,就是他支撑自己去面对未来的唯一的力量和信念。当那个男孩要结婚时,支撑他世界的支柱便崩塌了。在茫然、恐慌、压抑、自责和愧疚中,希顿自己也崩塌了。
“他给我们写了一封遗书,说他很抱歉,带给我们那么多伤害和耻辱,他觉得自己已经被上帝抛弃了,生命没有任何意义,离开这个世界是唯一的选择。他还说,他终于做对了一件事,就是让我们再也不用因为他而承受别人的羞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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