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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许脸上便显出些不满来。你这么推脱什么意思?暖香在长秋宫这么久了,什么处境我不清楚?当我傻的麽?
郑夫人看到了,在皇后发火之前,接过了话,这一开口更显厉害:“伯夫人不必过于忧心。历来奉旨成婚都是莫大荣幸,坤主指婚同样如此。但皇后娘娘最为亲善。一切事务,伯夫人尽管按照自己原定份例料理便是。不必觉得干系太大难以下手。至于老太太那里,她老人家也是上次在皇后面前痛哭,为暖香的归宿忧心忡忡。所以娘娘恩典,才保了这大媒。您瞧侯府世子,容貌不般配,还是家世不般配?”
李氏顿时闭了嘴。她再讲就变成怕担责逆母意了,那还讲什么?
“虽然话没有说明,但大家都知道偌大侯府是言景行的。偏那续娶夫人张氏也没生个儿子出来。
暖香嫁了过去,将来还不是妥妥的侯夫人?”齐明珠急了眼,她刚还恶意揣测暖香嫁不进好人家,这会儿就来这么个晴天霹雳。她一直觉得伯府几个姑娘中,论出身,论地位,论容貌,都是她最出息,将来要嫁,也是她嫁的最好。但现在眼睁睁瞧着,暖香就越过她去了。
如今再看那些珠宝真是越看越窝火,偏生那不是皇后赐的,就是国夫人赐的。她只能眼巴巴看着。
消息传来,老太太自然是喜的。她明明已经老眼昏花却又扎挣着要给暖香绣鸳鸯戏水的喜帕。暖香自然不依,忙从手里把绣绷子抢过来:“奶奶歇着吧,日子早的很,我自己一样样绣来,也赶得上呢。”
老人喜不自胜,看着暖香穿针引线,脸上满是待嫁女的温柔欢欣,不由得又去拭眼泪:“暖儿长大了,好福气。老天有眼呢。如今是终身有靠,大郎泉下有知也该安心了。”
暖香对逝去的父母并没有什么印象,只听老太太唏嘘感叹,猜想些大致轮廓。她在西窗底下,把绣架子撑开,一点点绣自己的红嫁衣。一般富贵人家女儿出阁,不仅陪送田产铺子佣人奴隶,乃至衣服首饰鞋袜都是齐全的,从脸盆到马桶,完完全全一整套。但想想自己,只怕能和明月一条水平线,就已经很不错,因此并不敢有太多的奢望。
用她上辈子的经验来看,李氏是给了她二十八抬箱子没错,但其中实在没有什么东西。今生有皇后娘娘指婚,应该会好一些?暖香一边刺绣,一边想着心事,上辈子她不知言景行用什么名义把她带到了侯府去,属于直接养在身边的。后来上门提亲,李氏也没有刁难,反正身也远,心更远,早点打发了早干净。到了出嫁妆的时候,便道:“现在需要用钱拿东西了就用到我了?自己在侯府过了那么久好日子,也没见你回来孝顺一下婶娘老太太呀。”只把暖香臊得脸皮彤红。
------我又不是真稀罕那点东西,只不过走的形势,一分钱不给,伯府脸上便好看了吗?这句话只敢在心里讲,却不说出口。
“暖暖,什么时候那言家小郎上门啊?我的孙女婿,我当然得过过目。”老太太喝了参片茶歪在秋香色金菊引枕上。
暖香腮上羞出两坨红,略微有点不好意思,娇嗔道:“瞧奶奶这话说的,您不是见过吗?还说像花树上落下来的一样。况且您还没听大姐姐絮叨够?”
怎么会够?老人是越听越想听。她动了动牙齿松脱的嘴唇笑道:“我见他的时候,他还很小呀,玉雕一样的娃娃。言侯爷上门做客,把他牵在手里,我见到了。好漂亮一个小孩子。就是不知道如今什么模样了。哎,只听明月夸如何风流俊赏,又如何聪慧得用,我这不是心痒的慌吗?”老人一边拿美人春不老拍腿,一边叹息:“想想这也是缘分。我们府里巴巴的找那么久都没有找回来,怎么人家去了一趟金陵就把你捡回来的呢?上次遭那么大险,又是人家救了你。可见啊,这言世子就是特特为你预备的。别人都抢不走。”
暖香愈发羞红了脸,只把针脚密密得绣的细而又细,全都假装听不见。
秋阴脉脉的午后,暖香刚绣好一副枕套,靠在榻上养神,糖儿却忽然回话,五小姐来串门子了。
暖香前世今生都跟这个庶小姐没有什么交集,有些奇怪她为何有心情在暖香出阁的时候来叙旧。
“姐姐,妹妹给你贺喜了。小小薄礼不成敬意。姐姐别嫌妹妹手笨。”她拿出了一幅金红床帐,料子是顶级的云锦,上面绣着大幅海棠,看得出来很费工夫。暖香知她无事不登三宝殿,接下来定然有话要说,便道谢收了贺礼,让糖儿沏一壶碧螺春过来。
暖香赞她手艺精妙,用心良苦,刚刚实在是过谦了。
明娟浅浅抿了口茶,又赞茶色茶汤,绕了个圈子,总算步入正题。“明玉的亲事也定了。定的太太自己一个侄子。”她觑了暖香一眼,看对方神色不动,便又加了一句:“就是那舅姥爷家的老四,李良玉。”
暖香努力回忆一番,脑海里模模糊糊浮现出一张面孔。路人面孔。那人似乎从相貌到才能,从人品到家室样样都一般。说不出什么大恶,但也讲不出什么优点。对于庶女来说似乎不错?明玉向来懦弱,仰李氏鼻息过活。而李氏也多少需要拉拢一下娘家人,好拿捏的明玉是个不错的选择,四下里一搭线,这亲事就说定了。
同样都是庶女,所以激起了明娟的心事?李氏表面尚可,其实心里恨死了她,还有一个齐明珠处处使绊子。说亲这种事再得宠的姨娘也无法出面,所以,她这是有点慌了?暖香猜了个十对□□。李氏是在亲事上把明娟刁难的不轻,逼着她把以前昂起的下巴一点点低下去。
李氏到底官家出身,明珠很以有个官身舅舅为荣。每次年头节下,收到舅舅的礼物,或是一砚一瓶,或是一镯子一项圈,都会拿到两个庶出姊妹面前炫耀一番。明玉不吭声,明娟却不忍着,她有自己的主意,趁着伯爷到姨娘那里过夜的机会,一番哭诉撒娇自哀自怜,总能得到些好处。长久下来,俩人几乎水火不容。所以明娟对李家实在没有什么好感。只觉得庶女被亏待,却没想到,便是这被亏待的亲事,那也轮不到她头上。
如今暖香细细看去,这个明娟,穿着粉紫色连福纹贴花挑线裙子,齐膝露出一条淡烟色洒金花绣罗裙,气息沉稳,面容沉浸,倒不像以前那样总是心高气傲拔尖要强了。难道连着几个姐姐嫁人影响到她,她也有了少女心事了?明明还这么小。
暖香最近连着绣嫁妆,有点犯困,脑子里有一搭没一搭的乱想。
明娟慢慢喝了半杯茶,终于开口,语气里带上了羡慕:“姐姐真是好福气。您写得出好字,又得贵人看重,女官也做了。如今又得了这样的好姻缘。那言世子多少人想嫁?宁和郡主压在前头,大家都暗暗的肖想。如今这一个指婚下来,不知道多少小姑娘咬着手帕哭了。姐姐这等福份,妹妹真是拍马莫及,做梦也想不到啊。”
暖香不懂她这番的话的意思。特意来表达自己的羡慕之情的?好强的齐明娟可不是这样的人。暖香自己得了如意夫婿,心情舒爽,不介意多指一条明路过去。只隐约猜出她的担心,暖香便从玫红色勾云锁边小袖子里伸出一根指头,指向卧房,猩红毡帘后,老太太正在那里歇中觉。
她说了当初跟明月说过的一样的话。“奶奶对孙子孙女都一般疼爱。你多孝顺点,总没错。”这位老人因为不治威严,手里也没太多的钱,是以在这到处都是势利眼的府中,并没有多少地位。明娟以前也曾撒娇讨好,后来发现用处不大,便放弃了。
“想想大姐的婚事谁在撑腰?”暖香仰面打了个哈欠。糖儿立即来问:“姑娘今日还没歇息呢?睡午觉?”
明娟微微瞠目,这个乖觉的人借机告退了。
糖儿看着她的背影,压低了声音道:“小姐,五姑娘太投机了些,没有真心。”
暖香翻身躺下,让她给自己盖上轻花薄被,含糊道:“最难得的就是真心。李氏对老太太也不是真孝顺,不过是惧着伯爷,又为着面子。我眼看要嫁入侯府,这里没人照应,我也不放心。五姑娘是聪明人,靠不住太太,只能靠老太太,她做戏也会做真的。”
临近佳期,侯府的聘礼一*开始到位。那长白山的人参貂皮,深海的珍珠珊瑚,数不清的宫缎羽纱,绫罗绸缎裘毛绒,乃至紫貂白貂红狐孔雀毛。还是十二龙凤金镯十二鸳鸯玉镯,十二金银双兔。只看得人眼花缭乱,从下人到主子各个红眼。
早先已经有明月嫁过人,只是嫁得寻常人家,那聘礼也寻常。而如今言家是按照有爵之家的规格来的,又是嫡长子,嫡长孙,所以样样赶在头上。糖儿拉着暖香看东西,看得兴奋到满面通红。原本还担心李氏不给好嫁妆,自己小姐被人瞧不起的她,这会儿总算放了心:“小姐,我看侯府的人喜欢您喜欢的很呢。你瞧瞧这些东西?”
暖香笑而不语。她瞧着这一堆财货,首先想到的却是侯府高高在上的老太太,一府人弓腰侍奉的长辈。那是个冷情却自诩公正精明的老人。因为夫君早逝家道险落,所以把门楣看得比什么都重要。这样的排场显然是她愿意给的,侯府少主人之妇,自然要风光体面的嫁进去。上辈子就是这样,这辈子,似乎更夸张了一点。至少上辈子她可没看到那两株足有七八尺高的珊瑚树。因为娶的是有四品名头的女官?
明珠在锦光堂里瞧得清楚,狠狠得摔了帘子:我将来,铁定是要更风光的!
明娟也躲在姨娘怀里探着头偷窥,眼里的艳羡几乎凝成实体。
而捎带在锦光堂抱厦里住着的明玉也看到了,木木的盯了一会儿,带着一种安天知命的平淡,放下帘子,坐回炕上继续绣花。她的婚期排在暖香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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