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3-清明时节-1(1 / 2)
夜色深沉,星月无光,远处姑苏城内的华灯连街盈巷,在低云密布的夜空上投下一抹暗红。刀光闪过,早春并不寒冷的夜风霎时吹起一阵浓重的血腥味,伴随着的是几滴温热液体,淋在手背上。丘胤明挥刀洒去血迹,低头朝卫无忧那张牙眦目,滚落在一旁的头颅瞥了一眼。
龙绍慢悠悠地骑着马从后面踱上前来,对丘胤明道:“早知这两个如此不济,我还不如留在城里呢。”
“嗯。”丘胤明未予评论。他也没想到,这仇报得毫无悬念。了却了多日来的心事,可这一丝微不足道的满足却远远难以填补心底那块隐痛多年的空缺。他将刀收入鞘中,回头对龙绍道:“你完全可以不用跟过来。”
“哼,不识好人心。”龙绍轻轻跃下马背,“还不是师父知道你伤势未愈,关心你么。你虽杀了他,我看你现在也不好受,要我帮把手就直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缓步上前,看了一眼卫无忧身首异处的尸体,又瞧了瞧不远处树底下晕倒在地的女子,摇头道:“要不我帮你把这小娘送回去?死人你自己处理吧。”
丘胤明见他形容散漫,便也不推却,点头道:“那就多谢兄弟了。”
龙绍笑道:“举手之劳。”走过去将女子拦腰扛起,翻上马背,回头又道:“既然你亲口说了,就给我记着,我可也把你当兄弟了。”纵马而去。
丘胤明望着那飞快淹没在夜色中的背影,心中道:你起初是假意也好,真心也罢,早晚让你都变真心。到时候就由不得你了。心思盘桓,双眸中浮起一层他自己也不待见的阴鸷之色。
话说武林大会结束之后,各门各派的人悉数散去,有心的登门白府关照问剑阁解散后的艰难事宜,更多的则是黯然离去,思忖着日后有何可为。问剑阁大势已去,数日之间人心涣散,到最后,执意不去的弟子只剩下寥寥不过十人。白孟扬遂让大弟子王琏和二弟子李林悦二人留在杭州,同老管家一起着手将白府的数处房产,地产,以及茶园变卖,自己则携家人和老阁主的灵柩启程迁往汝宁府汝南县的祖茔所在地。
春霖山庄出尽了风头,丘允情志高涨,又值早春方至,趁着这难得远行的机会欲在江南流连些时日。朱正瑜虽有些担心,久离封地莫要出什么意外,但禁不住对江南秀色的向往,亦是欣欣然。而张天仪更常在一旁妙语连珠,让众人游兴日浓。
西海盟那晚失利,恒靖昭难以释怀。霍仲辉数番自责请罪,加之他中了丘允一掌,伤势颇重,倒令恒靖昭不忍对他多加责难,有意无意中更添了对丘允的愤恨。西海盟这几日修养生息,按兵不动,保持着距离尾随春霖山庄一众,欲再造时机重新较量。
另一方面,恒靖昭也听从了恒雨还的劝说,请祁慕田带着恒子宁先离开这是非之地,回去整顿余部。祁慕田起初断然放不下,可熟虑之后,心知眼下时局容不得感情用事,于是随即启程,不仅带走了恒子宁和赵英夫妇,还捎上了房通宝,乔三,以及马廉一家。走了一段,仍旧不放心,一纸书信过来说,先在大冶县陈百生处落脚。
丘胤明自那日得知当年仇杀的始末,哪能放过那个近在眼前的始作俑者,可在丘允面前他却始终不想说出真正的缘由,便只说要去杀一个旧仇人。丘允正在兴头上,倒也没有追问,叫龙绍陪他同去。于是二人暂离开了春霖山庄沿运河北上的大船,一路尾随一群同行的北方武林人士,卫无忧师徒就在其中。
这些人一路朝行暮宿,直到苏州府地界,方有了下手的机会。原来,卫无忧和崔全皆是好色之徒,姑苏城中多春色旖旎,二人先在城中寻欢,随后住进了府城北门外一个小有名气的娼妓家,一连销金数日,自然落了单。丘胤明独自暗中盯住他师徒,龙绍则在城中自顾消遣,直到第四天晚上,丘胤明和他说准备动手。
那天深夜,卫无忧师徒在娼妓家酒足饭饱,正欲就寝,突然门破,闯进来两个蒙面骑马的强盗,二话不说,掳了那娼妓便走,口中说着什么“抢去做压寨夫人”。那卫无忧是一派之主,怎能容得强盗在眼前肆虐,即刻纵马追来。这一追就追出了十多里地,到了荒郊野外。等卫无忧发现不对劲已经来不及了,糊里糊涂就成了刀下鬼。崔全负伤逃亡,想必是找同道求助去了。丘胤明和龙绍对这等人也不会在意,收拾干净便沿运河一路北上。丘允先前吩咐过,在扬州碰头。
清明方过,二月廿八这天,镇江府南门外运河码头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有一行二十来人颇为引人注目,其众大都身着孝服,引着一口上好的阴沉木棺材,缓缓朝城里去。方才弃船登岸时,有眼尖的人看见一老一少两名女眷,绝然大户人家的模样,尤其那年轻女子,身段纤秀,容色娇美,欲再瞧一眼,两女眷却已坐入马车。闲人见是丧事,犹怕晦气沾身,也就避而远之了。
这正是白孟扬一行。杭州至汝南,路途遥远,运送棺木本就不便,再加上司马氏和白蕊卿连日悲伤劳累,双双感染风寒,于是打算慢慢走水路先至武昌,再北行就不远了。此时走在前面的是白孟扬和段云义翁婿二人。原本是带着妻子回门,顺便观摩大会,如今却是一路护送落魄丈人一家回祖茔,段云义一下子难以适从。本以为自己在江湖上也有一席之地,可近年来一而再,再而三地遇见强手,渐渐让他有些心灰意冷了。
他虽不止一次地想过,安心接下舅父的家业,从此衣食无忧,生儿育女地安心生活下去,也不失为一桩美事。可独自一人时,仍难以忘怀仗剑江湖,快意恩仇的那份豪情,即使这份豪迈洒脱只是源于他一厢情愿的幻想。所谓武林豪杰,无非顶着侠义之名拉帮结派,最后还不是为名利二字。而所谓善恶之分,也远非自己当初认为的那么简单。这几日里偶尔和无为谈起丘胤明,才渐渐明白,原来自己与其相比可谓幸运太多,但这份幸运又是那么的令人不甘接受。此刻翁婿二人各有心事,箴口前行。
紧跟在后面的是家人弟子,护在棺木两侧,再后是白志杰替母亲和妹妹赶着马车。而司马辛,无为和东方麟则牵马行在数步之外。司马辛和无为二人分别背着装有《十方精要》的包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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