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矛盾在黎月夕的妥协下终于缓解下来。他们重新朝着簋街进发,杜忠波做好心理准备凝神听着少年口中的真相。

他说——我回家的时候他们已经死了。

“在我告诉你那些事情之前,你必须百分百的相信我。我保证不会隐瞒,也不会撒谎。”黎月夕这样要求。

杜忠波觉得这很难,毕竟他的工作本质就是去怀疑别人。但是,黎月夕肯开口就已经非常难得,做不到也要做到。

“好,我相信你。”杜忠波如是说。

黎月夕按着额头,轻吁了一声娓娓道来:“那天晚上我没喝牛奶,所以并没有睡着。大概是十二点左右,我爸妈出去了,我偷偷跟在后面,我看到他们跟一个男人见面。那个男人的年纪比你还大一些,穿戴什么的一看就很有钱。”

“他们在什么地方见面?你跟踪了多久?”杜忠波仔细询问着。

“我跟了大概快一个小时吧……我爸妈是汽电瓶车走的,我是骑自行车,跟的很吃力。那个地方是在老轴承厂附近的一个小巷子里。”

那一片杜忠波非常清楚。轴承厂建立于八十年代初,经过改革大潮和现代科技突飞猛进的冲击,厂子于七年前破产,但整个厂区占地面积之广,后续用地择意的定向,让市规划方面一直为之头疼。近两年,一些开发商看重这块地,购买下来用做商圈和楼盘开发,因为不够财力将整个厂区都购买下来,轴承厂和家属区被切割零卖,新的住宅小区一栋栋拔地而起,老旧住宅楼则显得更加破落,再加上那一片靠近二手车市场,故而交通与治安问题有些令人头疼。

黎世翔夫妻跟男人在轴承厂内区见面,还真是个掩人耳目的好去处。

“然后呢?”杜忠波问道。

黎月夕抿了抿嘴,说道:“你不是怀疑我包庇凶手吗?其实,是的。”

杜忠波惊诧地看了他一眼:“说清楚怎么回事,你包庇谁了?”

“我爸妈。”黎月夕转头看着外面疾驰而过的夜景,眼神中充满浓浓的悲伤,“他们杀了那个男人,我亲眼看到的。”

杜忠波听的浑身直起鸡皮疙瘩,但还是尽量让自己的口气听起来正常一点:“你怎么看到的?“

黎月夕说:“我藏在一辆三轮车下面……”

“那时候是几点?”

“不知道,我没手机,出门的时候忘带手表了。大概是一点?”

“然后呢?尸体怎么处理了?”

“不知道。”

卧槽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没等杜忠波引导他仔细回忆当晚的事,他自顾自地开口:“我爸妈杀了人就离开了哪里,那个人……他躺巷子里还在动,好像还有口气。”

黎月夕捂着脸,低低地垂下头,单薄的肩膀瑟瑟发抖,就像一只雏鸟,还没学会展翅飞翔就从巢里掉在了地上。

他的声音从指缝间流泻出来:“我想救他,哪怕是打电话叫救护车也行,可我没有手机。”

杜忠波的眉头紧紧地皱着,伸手拍了拍黎月夕发抖的背脊:“你出去了吗?找救护车了?”

黎月夕摇着头,说:“我想爬出去找电话,或者是找人帮忙。那时候来了几个人,他们把男人带走了。我一直躲在三轮车下面,看着他们离开,然后是开车的声音。”

黎月夕爆出的真相应该仅仅只是一部而已。

杜忠波懊恼地咋了一下舌,几日来的推论分析都成了一戳既破的泡泡,千想万想也没想到被害人也是行凶者,更没想到,黎月夕当真包庇了凶手。

该死的,这案子到底有多复杂?

事实上,即便黎月夕将自己所了解的情况逐一说清,对他们而言,距离真相还差得远。

至少,最重要的一部分还掌握在花鑫和温煦的手里。

此刻,已经到了凌晨两点五十分。

温煦看到以坐姿被显示出来的赵炜挣扎着试图起身,但几次都跌倒下去,突然,有另外一个热源体接近了赵炜,看姿态有些鬼鬼祟祟。

“有人去见他了。”花鑫压低了声音,说道。

温煦紧张的吞了口唾沫,眼睛紧紧地盯着显示屏。

后来的人走到赵炜面前蹲下,他们可能在交流,可恼的是无法听见。

画面上的赵炜只是一个红色的人形体,他朝着后来的人伸出手,他们的手重叠在了一起。

“握手了?”温煦愈发看不懂,胡乱猜测着。

花鑫没吭声,全神贯注地看着显示屏。

后来的那个人很快把手收回去,站起身。从显示屏上看这人两次三番地回头,赵炜摆摆手,这人才急忙离开了仓库。

“注意赵炜。”花鑫的声音有些紧绷,下意识地将感应仪抬高了一些。

只见,赵炜转了身,手指在虚空中比比划划。

“他在写字,在墙上写死亡时间了。”温煦的心几乎跳出嗓子眼儿。

花鑫又看眼腕表——02:55。

赵炜的字写的很快,然后他仰起了头……

时间一秒一分流失而去,高高昂起头的赵炜做出了整理头发和衣服的动作,然后,他用手在虚空中来回摇动着,花鑫明白,他是在擦掉刚刚写下的血字,避免被人发现。

再然后……

显示屏上的那个红色的人形,似乎拿起了什么东西,手摸着脸侧的位置捶打了一下。

整个世界似乎只剩下大面积的白色空间,灰色的建筑线条,还有渐渐软倒下去的红色的人形。

风声在暗夜里呜鸣,空气中充满了无法触及的苍凉。

时间——03:00。

花鑫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在这里有个穴位——耳门。

一滴带着温度的泪落在花鑫的手上,他愕然地看着温煦,看着他脸上流下来的眼泪。

赵炜没有放弃,在绝望中坚守着信仰。这是他一个人的战斗,以生命为代价坚获得了胜利,走向胜利之前,他高高地昂起头,透过小小的窗户看那一方夜空,月亮、云朵、星星、人世间的美好。

他仿佛听见了赵炜的心声——我走到头了,剩下的交给你们。

花鑫把温煦搂进怀里,顺着他有些颤抖的背脊,轻轻拍抚。

——

杜忠波的车停在簋街借口,他解开安全带神色凝重的面对着黎月夕。为了确保每个细节的准确性,重复道:“那些人带走了尸体,你隔了十几分钟出去,然后骑脚踏车回家……中途发生过什么事吗?比方说有人跟踪什么的。”

黎月夕摇摇头:“没有,或者有我没注意到,当时很害怕,我很担心那些人到我家去找我爸妈。”

真该说,黎月夕命大!

杜忠波拿出手机给耿纳德发了一条短信:到簋街口了,你在哪?

短信发送完,杜忠波拿出烟盒,从里面取出一只点燃,抽了两口压压惊,浓浓的烟味在车厢里弥漫,像是将无形的压力描绘出了轮廓,充斥在整个密闭的空间里。

黎月夕的手随着回忆逐渐冰冷,他把手压在腿下,咽了咽唾沫,才又说起后续的事情。

“我回到家里看到爸妈屋的灯还亮着,我当时还想怎么跟他们解释我也出去的问题,但是我没想到进了屋竟然看到……看到他们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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