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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雅听到这个建议之后, 久久都没能回过神来。

嫁给利嘉？这种事情她其实从来没有想过, 之前是因为知道不可能，而之后却是因为更不可能。

如果说她对少年没有任何好感那是不可能的，但是如果说这种好感已经到了想要跟对方结婚的地步, 那也绝对不可能。

他们在相遇的时候, 其实就已经各自在心里筑了一条心理防线, 因为两人都不是那种可以肆意妄为的人, 他们自己也很明白这一点。

而只要筑好了这一条心理防线，那么之后所有的感情付出，都一定会有所保留。这种情况下，他们也不可能会对对方付出多么深的感情。

但事实上, 因为之前发生的事情已经超出了原本的预期，所以这一份感情还是越了线的, 要不然以诗雅之前的计划，她不可能因为告别的来临而心里那么难受。

但愿不愿意以婚姻的方式与对方缔结婚约？

诗雅听到这个问题里，其实是十分犹豫的。她觉得自己是喜欢少年的，如果这场旅行能够继续，也许有一天她会喜欢他到会去飞蛾扑火的地步，也是因为如此，他们才必须要早日分开。

但是此时此刻, 背负着这样一个沉重的，可能影响到这片大陆未来的选择, 诗雅却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果断和坚决。

不是因为不喜欢。

如果真的不喜欢利嘉, 她反而可以毫不犹豫地答应。她并不懂爱情, 却从小十分明了作为一个皇族所需要承担起的责任。所以如果在一年前，问她愿不愿意跟一位冰之盾的王室成员缔结婚约，并以此为契机促使大陆重新统一，诗雅觉得自己是会答应的。

因为那时候她其实只需要思考一件事，就是王庭的利益。

可这时候，一切却已经有了些许的变化。

诗雅对自己的父亲说道：“……这件事，我大概还需要稍微考虑一下。我没有办法现在就做出决定。”

她的父亲同意了她的要求，说道：“那你就先思考几日，等想好了再来告诉我。但不要拖延得太久——时间总是一闪而逝。”

诗雅同意了。

一日之后，她对她的父亲说道：“我已经有了自己的决定，但是我想要先见一见利嘉王子，了解一下他本人的想法之后，才做出决定。”

诗雅的父亲同意了。

于是诗雅就与利嘉见了一面。

对方这时候也意识到，也许从一开始两人的相遇或许其实都不是意外个去巧合，只是因为并不后悔认识对方，所以他们也不曾追究是谁的设计。

然后就听诗雅开口说道：“我们不能结婚。”

利嘉惊愕地望着她，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回复。

诗雅的话超出了他的预想，他其实是对诗雅抱有很深的好感的，也毫不怀疑对方是喜欢自己的，所以当诗雅这样当面拒绝时，他一时之间甚至反应不过来。

好一会儿之后，他开口问道：“为什么？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

诗雅却说道：“我从听父王提出这个建议开始就一直在思考，我……我并不讨厌你，但是我认为，冰之盾与火之矛的盟约，不能再以婚姻的方式来联结。”

利嘉：“……可是千百年来，我们一向是这样联结盟约的。这世上再没有比血脉更加牢固的联结，而婚姻是唯一一个能让两个毫无关系的人，甚至两个毫无关系的家族成为至亲的方式。”

诗雅问道：“它真的牢固吗？”她的语气里面带了一些嘲讽，说道，“如果真的牢固，那么王庭又怎么会分裂？”

利嘉噎了一下，沉默了片刻才说道：“但是你还能想到比这更有效，更让双方信任的结盟方式吗？”

诗雅说道：“利嘉……我想，我是喜欢你的。虽然……还不到想要跟你结婚的地步，但是，如果换一种处境，我会想要和你在一起。”

“那就在一起！”利嘉高声说道，“我想跟你在一起！”

诗雅叫道：“所以说不可以！我们不能再次让整个王庭的稳定被寄托在一场婚姻，一段私人感情上面。如果这样，我们就必须要放弃所有的私人感情，全心全意只为了王庭而维护这段关系。可是，我们真的能做到这一点吗？”

利嘉说道：“这并不矛盾和冲突……”

诗雅说道：“因为，我们都是活生生的人，会生气，会吵架，也会闹矛盾。而当王庭的联盟都建立在我们的关系之上时，我们就已经失去了所有这么做的权利。利嘉，即使我们愿意为了王庭而抛弃自己所有的感情，可是后来者也能有这样的决心吗？”

利嘉沉默了。

诗雅说道：“我们都见过了王庭分裂所带来的灾难，而如果我们结婚，固然可以拯救这一切于一时，但也会让它陷入一个死循环。”

“但是。”利嘉说道，“但是，拯救得了一时是一时。如果两个王庭能早一刻齐心合力，大陆上的人就少受片刻的苦，就算是片刻也是好的。”

诗雅说道：“我知道！”她有些激动地说完这句话，然后声音低了下来，说道：“我当然知道。我是和你一起的，所以你看到的我也全都看到过。我看到魔兽侵蚀村庄，村里的骑士损伤惨重。我看到法师用几倍的时间和精力去研发一个防御法阵，因为无论依靠单独的冰魔法或者火魔法，都没有办法达到完美的守御效果。我也见过两个王庭的法师因为毫无必要的争斗而伤亡，造成悲剧。”

“但这一切已经发生了。或者说，我们直面这些悲剧，并不是为了要避免这些悲剧而给未来继续埋下祸根。利嘉，那时候，你不知道我是火玫瑰王庭的贵族，我也不知道你是冰玫瑰的王储，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

利嘉噎了一下，说道：“我……有自己的苦衷。”

诗雅笑了起来，抱住自己的双臂，说道：“我不是在质问你，只是想要问这个理由。”

利嘉说道：“我不想告诉你我的身份，因为我觉得没有必要，也是因为……我那时候觉得我们不可能在一起。”

诗雅说道：“我也是这样。因为在利嘉和诗雅之前，我们代表的是那些受我们保护的人，是各自的王庭。而站在我们的立场上，我们是必须去直视民众的苦难和自身的责任的。所以，我们需要去拯救的，永远不是身在我们眼前的受苦的人……而是避免更多的人受这样的苦，要让他们从今以后，长长久久都不要受这样的苦。”

利嘉惊愕地望着她。

他知道女孩漂亮，但是平日里她蓬头垢面，凶暴任性，利嘉甚至很难察觉到她身上属于女孩的特质。到后来，他甚至自然而然地就把对方当成了兄弟死党一样的存在。

即使此时此刻，当她身着盛装，来到这个临时的会面地点时，他看她还是并肩作战的同伴，而忽略了她本身的美貌。

利嘉一向高傲，虽然也会被一些漂亮女孩吸引视线，但是表现上却是从来不会承认的。而以诗雅来说，他被女孩吸引视线的时间可能就只有那么小半个小时，但却曾和她一起同甘共苦，出生入死一年多时间。

他从来没有和一个女孩子这么亲密又平等地相处过。

但直到这一刻，他却突然意识到，在魔法灯的照耀下，盛装打扮的女孩竟然仿佛在发着光。她是那么美丽，却又那么超脱于青春期懵懂的憧憬。

她就像他在年少时一心想要追求的自我，如同他灵魂的另一半。他们有那么多不同，却又无比相似。

诗雅和利嘉订婚了。

这个消息震撼了整个王庭。

虽然这对皇族男女似乎非常想要让玫瑰王庭重新统一，重新建立起合作并且共同对付兽潮，但是就行为来说，这一次订婚却显得非常勉强。

他们订婚之后就再次奔波于大陆各地，开始分头安排人手建立合作，既没有花费太多的时间培养感情，也没有刻意同进同出，用表面的相爱来安抚民众的情绪。

这种做法无疑是非常不适合的。

订婚之后，诗雅准备出发之前，她的父亲来找了她，问她：“你这就准备出发？我听说你拒绝了安排的游行计划？”

诗雅停下了手头的动作，放下了之后准备在大陆各地进行演讲而筹备的文稿，说道：“因为没有必要。”

父亲说道：“如果不是我知道你们之间有深厚的情谊，我甚至也会以为你这次的婚约订得很勉强。诗雅，一些安抚民众的公开活动是必要的。”

诗雅却突然问起了一个问题：“父王，你觉得，如果王庭也使用家族内部一样的票议制怎么样？”

父亲惊讶：“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然后又说道，“但是票议制也有许多自己的问题。而且对于两个家族来说，票议制其实比联姻更容易产生矛盾冲突。”

诗雅说道：“如果我们给票议制定下严格的规则，然后在这个基础上不断进成改进，你说它会不会胜过靠双方的联姻来维持关系？”

父亲却说道：“我不觉得。”

诗雅顿时沉默了下来，然后说道：“我不想给公众留下我非常在乎利嘉的印象。三百年前的事情已经是一种前车之鉴，我希望我们接下来的计划能够一帆风顺，而未来的王和女王之间的感情太深厚和激烈，我觉得对于许多人来说也会是一种让人不安的点。”

父亲被她说服了，认为她的想法虽然还有一些片面和偏激，但也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利嘉和诗雅便开始一直奔迫于大陆各地，努力地为了冰之盾和火之矛建立合作关系。他们并不常相见，多半是各自在各地进行演讲，说服各地的法师和领主，也会传授一些冰与火合作的战斗技法给双方。

这个过程之中，并不是没有阻碍的。

比如说两者之间的感情关系，就常常受到众人的议论。

但是两人并没有其它的情人，所以各种谣言也最多停留在双方只是“政治联姻”这一点上。而随着时间的过去，这样的流言越演越盛，尤其是婚期第二次延后，而诗雅提出“七长老议会制”的王庭制度时，这种质疑上升到了最高点。

在政治理念上，这对未婚夫妻的观念却相当一致。

利嘉很快远程呼应了她。

而这让一些外人开始觉得扑朔迷离。说他们之前互相喜欢吧，他们连见面都很少相见，但说他们互相讨厌吧，他们却又从来同进同退，立场相当坚定。

这一场制度的建立花费了大约十七年时间。十七年之后，少年少女早已经变成了成年法师，这已经是他们第五次推迟婚约，而随着议会运作得越来越成熟，法师们也意识到，两位王和女王的候选者真正想要通过候选人的身份和权力改变的是什么。

这并不容易，但是他们最终还是做到了。

不过随着制度的改变，两人却也开始面对了各种各样的挑衅和质疑。这场拖延过久的婚约让许多人产生了不同的想法，而猜测两人终会解除婚约的人，不免出现了不同的心思。

终于，在年初的议会上，诗雅遭到了刺杀。

作为议会目前的议长，诗雅借着王储的名义，多年来做了许多事情。但是谁都知道，她与利嘉其实貌合神离，只是为了促成自身的政治目的而不得不在一起。

诗雅被带毒的冰箭射伤，昏迷不醒，这无疑让两人花费十余年而稳定下的王庭盟约再次出现了裂痕。火之矛的人甚至直接把矛头指向了利嘉，但是出人意料地，这位一直以来致力于重建大陆防御体制的王储，却既没有辩解，也没有再出现。

唯有在这一刻，他比以往所有时候都更加明白了，为什么冰与火的盟约不能建立在一对相爱的恋人身上。

因为在此时此刻，无论王庭或者所有民众的安危，都在慢慢从他心里褪色，破碎成飞灰，仅剩下了重伤的诗雅。

在这一刻，他的心里无比漠然，既不在乎王庭会变成什么样子，也不在乎大陆会变成什么样子。诗雅说，修习冰魔法的人往往会慢慢变得冷漠，心如铁石，利嘉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但是这一刻，他却觉得女孩没有说错。

他的内心深处，有一个地方此时是冰冷的。

他可以强迫自己去伪装太平，去继续执行自己的责任和理想，但事实上，此时此刻的他早已经没有了那样的感情。

仿佛所有的感情，都已经随着恋人的生死而被冰封。

这时候，王庭之中议会的作用就被凸显了出来。即使缺席了议长和副议长，在其他人和背后势力的努力下，王庭到底还是保持了原本的高效，一方面投入人力维持了城市的稳定，另一方面则安排人手，迅速行动，很快抓住了筹划刺杀事件的凶手和整件事情的幕后主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