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交锋(1 / 2)
帖子是邀请金璨去郊外赏花——赏花其实只是幌子,实则为大秦青年男女相亲会。下请帖的东道主通常都是众人之中地位最高,或是声名最佳的。
大秦风气开放,婚姻虽也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子女的个人意愿也要适当考虑。
只要不是影响家族命运、决定家族重要盟友的关键联姻,家中长辈倒是很乐意适龄子女多参加些赏花会,在门当户对的人家中自行挑选合意的伴侣。
不过这样的赏花会请帖,金璨还是头回收到,足见她原先在南安城的公子小姐们眼中究竟是个什么名声了。
她按照范本,抄了张回帖,让玉嫣送了出去。回过头来,还跟叶灵调侃道:“都是托你的福。”
叶厂花可是个坚定的阴谋论“患者”,他认真道:“一直诋毁少主,直到陛下对少主失望,再不留心照拂,他们就能向您下手了。”
金璨一笑,不置可否,继续打磨手边的玻璃棒和晶莹剔透的玻璃瓶……口。
看着金璨不甚在意的模样,叶灵知道得下点猛料了,他略略斟酌了下措辞,才望着金璨,轻缓道,“少主,火烧西泰城的主谋并非是西戎人。”少主的家人全都因此尸骨无存了,千万别说话不小心刺激了她!她固然心智刚强,但总归也是个年轻的姑娘……
他自己并没注意到语气和神情皆是发自内心的关爱与疼惜,哪怕是在宫里面对皇后、太子妃以及公主时,他也没有这样小心翼翼。
可金璨看得出来——对于在天朝交往过男友,更懂得察言观色的她来说,真是小菜一碟。
不过她依旧平静道:“火烧西泰城只为毁灭证据无误,”十二年过去了,皇帝八成已经确定了幕后黑手的身份,却隐忍不发,显然是在忌讳对方的实力和势力了,“难道他们没能达成目的,才把主意动到我身上吗?可是我真是什么也不知道啊。”
金璨绝对不像她说的这样一无所知,叶灵沉吟了下,还是劝道:“彰显才能,能入得陛下的眼……总是好事。”
这话金璨十分赞同:不展示自己的价值,谁肯在你身上投资啊?她点了点头,“我正忙着显示一下自己的与众不同呢。”
不独叶灵,连屋内值守的玉嫣和玉纨都好奇了起来,金璨欣赏了一下几人的神情,最后看着厂花满意道:“你这么坦诚,我也不好意思敷衍你啊。”
然后,她招了招手,在狐疑的叶灵耳边说出了自己的计划,然后看着俊美非凡的厂花露出瞠目结舌的模样,大为畅快。
可是厂花却也不只是为她的计划惊讶:温暖的气息,悦耳的声音,以及似触非触的柔唇……
金璨在最开始本来就没想弄什么高端的玩意儿。
一上来就上高技术含量的产品也得考虑到大秦普遍的接受程度不是?
而不要求高技术但又有高附加值的产品非军工类莫属,但这些实在是太遭忌讳,没有一手遮天又靠得住的大腿,尤其是她还摸不透皇帝的看法时,绝对是自寻死路了。
所以第一个拿来探路的东西,就是果粒酸奶。
酸奶在畜牧发达的西北可一点也不新鲜,做法更不是什么秘密。而西北人爱肉食面食,新鲜菜蔬吃得较少,酸奶不仅好喝还有助消化之功效,当然就成了响当当的大众饮料。
只是位于大秦东南的南安城居民却鲜有人亲口喝到。在亲自看过三面环山,连成一片的广大庄园,金璨便挑了一块儿地作为牧场——在大秦,牛并没有古时天朝那么金贵。
奶源有了,酸奶经过几次尝试便酿制成功。
为了让偏爱甜味和清淡的南安人更容易接受,金璨特地多加了些当季的鲜果和蜂蜜,降低了酸味。
晚饭后,金璨让丫头们端出第一批果粒酸奶给全家人试吃,当然收获好评无数。
尤其是叶厂花这位纯正的西北汉子,在京城待了多年之后,不知有多怀念家乡酸奶的味道:捧着玻璃碗,用小勺子舀着混合这清甜果粒的酸奶,垂着眼帘慢慢品尝,脸上一会儿幸福一会儿怅然的模样,真是……一道风景。
等大家吃完,当着厂花和陈叔等几个金家的老家臣们,金璨坦诚了自己的目标。
自家在朱雀大街上的两个铺子虽然规模不小,但也只是经营一些极具西北风情的传统货品:西北草药以及各类皮具和宝石原石。
西泰城虽然没了,但陈叔这些老仆们他们的族人都还在西北生活得好好的,显然货源完全不成问题,只是多年金璨无作为,陈叔心思多在这位靠不住的少主身上,所以铺子的收入非常……一般,在南安城更是没什么名气。
自家每天酿造的酸奶数量有限,金璨又没打算真指望酸奶赚大钱——推陈出新只是为了赚取人气,为之后接连不断的新鲜玩意儿打个前站罢了。
三天后,行人车马往来如织的朱雀大街上,一个挂在店外的招牌吸引了不少行人好奇的视线:
西北酸奶,独家秘方,数量有限,欲购从速。
招牌旁边还挂着三个圆滚滚且阔口儿平底儿,迎着阳光璀璨夺目的小玻璃瓶子。夏风吹过,更是叮当作响,十分有趣。
果然有人进得店铺,问店小二道:“西北酸奶在哪儿?”
小二一指墙边硕大的木箱,客人往里一瞧,便见一个又一个圆瓶子排得整整齐齐,泡在冰水里,内里正装着掺杂不少红色、黄色小颗粒的酸奶。
问了价钱,不便宜但也没贵到哪里去,客人便买了一瓶,看着瓶身上还贴着个小标签:金家老铺秘制,包装日期某年某月某日,请在购买当日饮用完毕。
客人洒然一笑,从小二手里接过麦秆,还按着小二的介绍,用一头尖锐的麦秆戳破封住瓶口的油纸,用力一吸:清凉爽滑又奶香浓郁,味道更是甜里带酸,内中还有不少口感筋道的小粒子,嚼碎后与酸奶一起滑过喉咙,真是说不尽的舒坦。
喝完一瓶,客人还有些意犹未尽,便问能否包上几瓶带回家里。
小二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答道:“客官稍等。”说着回到柜台里,拿出双面都印着“金家老铺”杏色的纸袋,一个中间有孔的纸托,还有一个薄薄的杏色纸包。
就见小二把纸包垫在纸袋底部,上面再放上纸托,按照客人的要求取了酸奶,正好卡在纸托上的孔洞里,最后再封好纸袋,用双手客气地递给客人。
等回到家里,这位客人惊讶地发现,他买来的酸奶依旧冰凉。拿给妻儿分享,竟是和他在店里一样的清凉香浓好味道。
因为妻儿也甚爱这口味,这位客人第二天落衙后再去金家老铺的时候……发觉当日酸奶已经售罄。
而金璨窝在书房里,手拿账目,正听着陈叔一脸骄傲得禀报:果粒酸奶已经连续十天售罄!堂食和打包各占一半。
说起打包,叶灵很是好奇那个能让酸奶一直凉冰冰的杏色小纸包。
说实在的,他这位贴身保镖可是尽职尽责,除了去净房洗澡和晚上睡觉,他都是跟在金璨身边,轻易不肯分离,可也正是金璨所言所行都在他眼里,他就越是佩服金璨满脑子奇思妙想,连做出来的东西也透着股神秘味道……
金璨听完陈叔的报告,看向叶灵道:“还没想通?”
叶灵摇了摇头,“没有。这辈子都没想到我竟这么愚笨。”
金璨笑着吩咐道:“玉嫣,拿块北庭砂来。”
北庭砂也是西北特产。白色的北庭砂之中氯化铵的含量要超过百分之三十。将磨细的北庭砂粉末装在双层的吸水纸袋里,便成了能为酸奶保温的“利器”。
原理十分简单:空气中的水蒸气遇冷凝结,在刚从冰水中捞出的酸奶瓶表面结成水珠,顺着瓶壁流到袋子底部的纸包上。
而氯化铵易溶于水,且在溶解时大量吸热,这样一来便能在一段时间内让纸袋里的酸奶维持在一个较低的温度,保持口感更不会腐坏变质。
为了给数理化小白的叶厂花展示,且让效果有一定冲击性,金璨亲手磨了半块儿北庭砂,往个小白瓷碟子里一倒,还用她磨好的玻璃棒将粉末拨得均匀一些,然后就浇了点温水下去。
叶灵眼见着碟子里就结起冰了,他似乎是难以置信,还伸出手指往碟子里探去,捏出个冰碴在手里碾了碾,直到那一小块冰又全部化成水……
为了继续震慑一下这家伙,金璨又命人取了胆矾来,磨下一小点儿粉末撒进结了冰的白瓷碟。
叶灵看着碟子里那一点蓝,居然逐渐加深……
水合铜离子、氨合铜离子那标准性的漂亮蓝色,绝对是一见难忘。
惹得金璨也回忆了下自己充实又安逸的天朝生活,之后再看向叶灵,特地用最浅显的语言解释道:“盐类溶于水,有的吸热,有的放热。”又指着碟子里的那一点蓝色,“这里面发生了些特殊的变化,一种东西变成了另外一种,所以颜色也跟着改变了。”
叶灵懵懂的眼神却从她说的第一句开始直到现在都没丝毫改变,金璨在心中哀叹:果然晕了啊!一个初中水平的化学实验就击沉了啊!我要是心血来潮今儿就涉及反应动力学你可怎么办啊!
于是她果断放弃了再教育计划,捏着湿润的帕子替厂花擦了手,柔声道:“乖,别想了,专做你擅长的事情就好了。”差点把人家刺激傻了,不安抚一下怎么行?
之前的事儿叶灵的确满头雾水,但金璨这个动作他懂!他就算进宫了也懂得不得了!他这回眼睛里可不是懵懂了,而是在迟疑中有掺杂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两人是老乡,见面伊始就颇为投缘,朝夕相处这些天金璨经常抚琴放松心情,二人论琴唱和不断;如今金璨写字叶灵也会主动替她磨墨,在被询问意见时,也坦白自己的看法……到了今天,他们二人发生这样自然的肢体接触,还有点儿水到渠成的意思呢。
至少把一切都看在眼里的陈叔,玉嫣等四个大丫头都没觉得半点意外。
这几位“脑残粉”的本色也充分体现于此:原本的金璨深“负”重望时,陈叔他们都是怒其不争,以各种方法不停地劝说她奋起上进,结果反而让懦弱又自卑的金璨产生了越发严重的抵抗心理,最终走向另一个极端,只信任倚重口蜜腹剑的碧珠儿;重生而来的金璨沉稳精明,行事游刃有余,几番试探之下陈叔彻底放了心,之后他们也走向了另一个极端:少主喜欢的事情不管对错我们都要支持!谁管你个旁人怎么看!
尤其是陈叔,看着金璨与叶灵轻握在一起的双手,心中不免惋惜:叶统领偏是个太监,不能生孩子!不然入赘到咱家,也是门好亲!
美大叔转念又一想,少主到了该议亲的年纪了,让叶统领帮忙长长眼也是好的。将来的姑爷怎么也得比少主和叶统领更亲厚才行。
万能管家的心思若是让金璨知道,肯定会大呼陈叔开通,因为他的意思简而言之就是,少主拿叶统领练练手也很好嘛。
不过金璨此时心里也不大平静就是,因为她发现叶灵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举止略有不妥:在天朝时,她帮着感情不错,又正巧双手沾满腐蚀性药剂的男同事擦脸擦脖子,都已经习以为常了。
不过,金璨一直拿叶灵当做没有威胁性的男人来看待。
大秦的太监只除去两个球体,所以他们不仅还能偶尔~勃~起,也不像天朝清代的那些公公们一样,因为小便失禁而造成各种不便,进而由生理严重影响到心理。
总而言之,大秦宦官还没有那么扭曲。
叶灵又是大秦公公之中的佼佼者,他一点也不娘,又能谨守自己的道德底线,和金璨还很合得来,最重要的是他们两个还拥有共同的人生目标:变强、报仇。
所以金璨自我心理建设了一下,就给自己找了个好台阶:顺其自然,问心无愧。然后她在暗叹自己无耻的同时,面带微笑地凝望着叶灵,直把人家看得脸颊微红。
不过,厂花跟在皇帝身边焉能少了各样历练?纵然脸红也不会失态,他定了定神,便道:“有劳几位,打盆水来,替少主净手。”
当晚,叶灵将自己百思不得其解的“结冰小瓷碟”详细地写成了密信寄往京城,之后倒在床上,回想起两人握在一起的手,尤其是能传到心底的温暖,很快便遁入梦乡。
他这一觉睡得真是前所未有的香甜。
第二天,金璨早起打扮了一番,带着丫头随从,以及叶灵一起出城奔赴郊外庄园的赏花会。
在马车上,叶灵就坐在金璨身边,跟她说起刚刚获得的情报,其中涉及了大量的核心人员安排:
其一,那个曾经算计过金璨的商贾之家,已经彻底消失在南安城,如今大约连他们生活过的痕迹都已被抹除得差不多了……
其二,因为传回的消息一直是金璨不堪造就,皇帝也慢慢地不甚在意起来,情报从当年的专人负责且半月一封,逐渐消减到了南安知府随手指派个小吏记录金璨生活状况,几个月才能汇总出一封密信送到京城。
可因为金璨这次遇险,所有负责过编制汇总她情报的官吏全部革职,有些人甚至要进京请罪,比如南安知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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