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销愁戟 第十四章 拜新月(2 / 2)
那乌衣女道士瞧了他一眼,合十为礼道:“贫道正是别离,不知施主从何而来,又为何而来?”
严铁歆道:“大师久避红尘,不知可记得昔年有位方外挚友屈婉茹么?”
别离住持道:“记得即是不记得,不记得即是记得,施主何必问,何妨不问,贫尼何必说,又何妨不说呢?”
严铁歆微笑道:“说了即是不说,不说即是说了,大师若是执意不说,岂非就真的着相了?”
严铁歆能与梁定庵谈经论道,这道家的“机锋”自然也是会打的了。
别离住持嘴角泛起一丝微笑道:“施主倒也懂得经道至理。”
严铁歆道:“大师见笑了,小可只是略知一二而已。”
别离住持叹道:“施主既是解人,贫道又何苦不解?”
顿了顿,她才轻轻的道:“施主既然来到此地,想必已听萧戊鼎说起过了,屈婉茹请人作画,乃是为了赠别。”
严铁歆道:“以后呢?”
别离住持道:“婉茹身具慧根,割断情丝后,更一心别绝红尘,十五前,便已在贫道规劝下出家修行了。”
严铁歆失声道:“出家了?……现在……现在……她……”
别离住持微笑道:“以她那样的慧根灵悟,自然不会久在红尘受苦。”
严铁歆骇然道:“她……她难道已经驾鹤西去了么?”
别离住持合十作礼道:“潇洒来去,无牵无挂,不着色相,一了百了!”
这结果倒当真是大出严铁歆意料之外,他委实再也想不到这屈婉茹竟非嫁人,而是出家。
更未想到的是,她竟已经香消玉殒了。
他整个人都怔在那里,竟似已动弹不得。
别离住持含笑道:“施主自何处来,何不自去处去?”
严铁歆茫然转身,走出了门,喃喃道:“屈婉茹既然已经死了,那些书信又是谁写的呢?”
“难道是别人假冒她的姓名捉刀代笔的?”
“难道章佑赫出门之事,根本就和她没有什么关系?”
直到此刻为止,本来也没有什么确切的证据可以证明章佑赫等人所接到的书信,就是屈婉茹写的。
严铁歆现在所能证实的,只不过是章佑赫、钟不眠、西门龙居、灵鸢子、雷大平等几人,都曾为屈婉茹着迷且不能自拔而已。
严铁歆喃喃苦笑道:“但这并非就是说他们都是为她而死的呀,现在,屈婉茹既然早就死了,我一切又只得从头做起了。”
这时,他已走出竹林外。
又走了几步,严铁歆突然顿住脚,失声道:“不对!这件事有些不对。”
他将这件事每个细节又想了一遍,拍手道:“别离住持足未出户,又怎知我去找过萧戊鼎?”
顿了顿,他又道:“别离住持又怎知道萧戊鼎告诉我‘婉茹请人作画,乃是为了赠别’?”
他转身又入青衣道观,桃树下,已无人影。
唱经声仍不绝,严铁歆冲进去,堂内诵经晚课的女道士,都被惊起。
严铁歆目光自她们脸上一一扫过,找不着方才那乌衣白袜的女道士别离住持,大声道:“别离住持现在在哪里?”
一个老年女道士惶然道:“小观中并没有人号做别离的住持。”
严铁歆道:“别离大师明明是青衣道观的住持。”
那老尼道:“小观乃是乌衣道观,青衣道观从此绕城南去,还有数里之遥。”
这里竟不是青衣道观?
严铁歆又不禁怔住了,讷讷道:“方才站在树下的一位乌衣白袜的师父,不是贵观中的人么?”
那老尼瞧着他,就像瞧着疯子似的,缓缓道:“小观中所有的人都在这里做晚课,方才桃树下哪里有什么人哦?”
严铁歆向西急奔,暗叹道:“我怎地如此糊涂,城里的大车,怎会在贫民窟外等着接客?”
边向外走,他嘴里一边道:“贫民窟里哪会有坐得起车的人?”
走出竹林外,严铁歆又道:“车夫明明是在那里等着我,等着我上当的!”
跃出几步,严铁歆才摇头苦笑道:“他如此做法,自然是要我以为屈婉茹已死,将我诱人歧途。”
这时已是黄昏,这里是郊外。
严铁歆施展起轻功,没有多久,就又瞧见一座道观建在山脚下。
荒凉的道观,闪着一盏鬼火般的孤灯。
风吹得庭院中的落叶沙沙响,仿佛有幽灵在上面踽踽独行。
晚风吹来,严铁歆只觉背脊上凉飕飕的,又仿佛有鬼魅在他脖子后吹气似的。
他身形不停,往灯火处直掠过去。
孤灯旁坐着个乌衣女道士,呆呆的出神。
她身上道袍千疮百孔,面色蜡黄,神情痴呆,竟似已被鬼迷住了一般。
严铁歆暗叹道:“难道这青衣道观竟没落已至于此?”
“那‘车夫’若是真的将我带来这里,只怕我反而难以相信。”
他干咳一声,道:“这里可是青衣道观么?”
那女道士茫然瞧了一眼,道:“青衣道观,这里自然是青衣道观,谁敢说这里不是青衣道观啊?”
严铁歆看不出她有作假,又问道:“不知别离住持可在?”
那女道士想了想,突然格格笑了起来,道:“在,自然在,谁敢说她不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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