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满腹心事何人可诉(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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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未尽之意苏云岫自也收入眼底,却不觉自己的想法有何不妥,也懒怠去辩解什么,心里暗度他此番来意,如今这门也进了,人也见了,茶也喝了,有什么话不是也该开口了?这一琢磨,苏云岫不免蹙眉,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道:“莫不林大人今儿是来与民妇说这茶经的?”

“有何不可?”林如海微微一笑,一派徇徇儒雅之态,“茶如人,人如茶,夫人若想听,林某自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林大人说笑了。道不同不相为谋,大人煊赫门第高高在上,民妇却低贱如草芥,大人的高论,民妇怕是听不了的。”苏云岫将茶盏往案几上一搁,茶再好,与不对的人品茗,错了心绪,这茶也品不出对的味儿,“大人这番话,许是说错了地儿,对错了人。”这些个事儿,就该对着你那高贵贤淑端庄美好的妻子去说,跑来跟她鬼扯什么。

话到这,苏云岫心里隐隐有些怀疑,今天的林如海还真是不对劲,看他这模样,还真的不像是有事找她的样子,此回让他进屋,保不准还真成了自己的过失。一想到自己竟然被绕进去了,苏云岫心里就烦躁,她才不耐烦跟林如海谈什么茶道,扯什么闲篇。

林如海哪听不出她说的是贾敏,只可惜,他如今真是半句也不愿同她说,甚至,连提起她的心情也无半分。库房失盗,他已经不想再去明察暗访徒费心力,眼下在府里,除了她,还有谁能做到天衣无缝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府中珍藏取出,挑挑拣拣,翻走的尽是些小而贵的,甚至,还有余力将箱笼重新收拾妥当。这等事,若非极熟络,或是按图索骥,谁能做得成?若非这场天火,怕是他会一直被蒙在鼓里吧。如此作为,令人齿寒,他还在顾念夫妻情分,没想到,贾敏竟能狠得下心肠,做出这档子腌渍事!

不消多想,他也能想得透她的用意,不过是想把那些个财产都私藏给黛玉罢了。黛玉是他的女儿,难道他林如海就会亏待了?

枉为林家妇。

若非因着黛玉,林如海还真的动了这心思。

看到林如海因自己一言而陷入沉思,面色凝霜沉如水,苏云岫怔了怔,旋即便意识到了什么,看来林府里又惹出了新的事端,只不知这回又是因着什么,这贾敏想来是过多了逍遥日子,竟不辨形势,还道是往日深得林家信任任意妄为的当家主母呢,如此不消停,殊不知消磨的却是林如海为数不多的情分和顾虑。只不知这回又折腾出了什么,竟叫林如海露出这般神情,想来已是忍到极致几欲爆发了。

要不要再添把火?苏云岫沉吟着,生前风光无限,死后尽享尊荣,她如何也不愿看到贾敏如此光鲜的结局。想到这,忍不住试探地开口道:“可是我说得不对?”

林如海心中苦笑,这事叫他如何说得出口?摇了摇头,叹息道:“倒也不是,只是……”觉得自己很失败。

苏云岫目光微微闪了闪,笑道:“民妇这话却是问错了,纵使是民妇之故,业已覆水难收,更何况,民妇自己却不觉有何不妥,若是得了责难,与我也不过是场云烟罢了。”

林如海闻言身子一震,猛地抬头看向她,只见她悠远含笑地与自己对视,坦荡而平静,半响,终是收回了视线,自嘲地笑了笑:“夫人此言甚是。倒是林某着相了,覆水难收,既收不回,何必再徒劳?倒不若这般清静了,也好。”

离开乐善堂,林如海的心情已与来时不同,回到府衙将公务处置妥当,便踏着落日余晖回府。一下马车,也不若平日那般径直往书房走,却是叫住了林平,吩咐他置办些酒菜,等他回去了用,便抬步往正院贾敏住所行去。

饶是近日里经受诸多风雨磨砺的林大管家,也呆若木鸡地定住在原地,好半响也没反应过来:老爷这是去了太太房里?

院中的石榴花开得正旺,林如海却无心欣赏,再美好的寓意在此刻看来,皆是一份深深的疲惫,径直到了主院,摆手免去了下人们恭谨规矩的行礼,却意外地不像往日那般,顺势止了通传的婆子动作。这一回,他负手站在檐下,任由守门婆子快步进里,耳畔还能听到急切匆忙却丝毫不乱的脚步,和那一声“太太,老爷来了”。

听到下人通传,贾敏愣了好一会,林如海怎会过来?难道是……想到先前的库房失火,贾敏险些咬碎了牙,苦心筹谋多时,眼看着就要大功告成,只等安排个贼人夜窃的假象便能圆满,却没想到,一场天火就这样叫她的一切算计都落了空。日日不见人影,此刻却出现了,除开问责,还能为着什么?

“妾身见过老爷。”

看到迤逦而来,到跟前盈盈福身的贾敏,一袭芍药红的撒金长裙拖曳在地,鬓间鸾凤吐珠金步摇颤颤巍巍地坠着流苏,紫玉富贵牡丹纹的细钿隐在发髻深处,一如既往的高贵典雅、艳丽妩媚,林如海却莫名地想到乐善堂前的苏云岫,如同一盏淡淡清茶,温婉雅致,沁入心扉。

“不必多礼。”林如海平和地应道,未等她起身,便自她身旁转进里屋。

贾敏手心蓦然收紧,不得不自己起身,跟前伺候的哪个不是人精,瞧见不妥早跑开了去,屋里只剩下夫妻二人。瞧见林如海坐在主位上,面沉如水,一言不发,贾敏犹豫了片刻,取过茶壶斟了一杯,亲手捧到跟前:“日头刚下去,外头暑气尚重,不若吃杯茶去去火?”

茶汤清亮,形如雀舌,是上好的龙井无异。今上好此茶,朝中龙井之风盛行,狮峰龙井更是珍贵,林如海虽无心跟风,只因出生姑苏江浙之地,自幼饮此茶,久而久之便成习惯。莲下戏鱼珐琅彩的茶盏精致华美,亦如这屋子,处处皆是心思,林如海拿在手里看了会,便随手搁到茶几上,道:“你且坐会,我也有些话要说与你。”待她在身旁的位次坐下,方叹道,“自你我成婚后,便少有机会回去看看,也难怪你日夜牵挂着。你在林家过得不渝,与你修身养病也无益处。所幸眼下贾琏也在府上,有他一路护行,自是无碍的。你若愿意,回头我便叫林平与你打点,想带些什么直说便是,毋需费什么心思,我也非小气之人,哪会抠着那些个身外之物与你计较?”

“什么?老爷这是何意?您是在赶妾身走?”贾敏失声叫道,满脸不敢置信地盯着他看,“您当真就这般容不下我,要我枯守这屋子还不够,还要将我逐出府去?”

“非我林家容不下你,而是,”林如海深深地看着她,摇头道,“是林家太小了,委屈了你。或许在你眼里,你仍是贾府千金,而非我林家主妇。”

“老爷想要叫我给那苏云岫腾地儿直说便是,何必扯这些有的没的,非要将错责都推到我头上?那苏云岫就千好万好,值得你不顾结发之情,冷情冷心要将发妻赶出林府,还是,你们要活活逼死了我才甘心?我这身子,不过是捱日子罢了,难道竟连这几日也等不得?”贾敏失态地叫嚷道,两手紧紧攥成了拳在身侧,扯着嗓子嘶声道,“难道今日的一切都是我的过错,她苏云岫就是仙子一样的人物,那小方卿哪来的唱词,宴未尽,宋姨娘便故去了,这当中就没有猫腻?若她真是这般无辜,哪来的什么眉山夫人?你现在是心心念念盼着那宝贝儿子,可谁能保证那就一定是林家血脉?先有个苏佑安,眼下又冒出个秦子浚,往后还会有谁,老爷您当真全无介怀?”

“她的事,与你无关。”林如海沉下脸,含怒斥道,“那些东西既是你为玉儿挑的,留给玉儿便是,玉儿也是我的孩子,我自然不会薄待与她。往后,玉儿的事也毋需你再插手,玉儿聪颖良善,可沾不得你的阴沉诡谲虚伪狠毒。”

“你……”贾敏气得浑身颤抖,若非撑着椅面,怕是要就这般瘫软在地上,此刻的她,全顾不得什么情态风姿,满心都是那句毋需插手,这是要绝了她与黛玉的母女情意,这怎么可以,玉儿是她的命根子,是她最最紧要的、唯一的骨肉哪,“林如海,你好狠的心肠!为了个苏云岫,你什么都不顾了?你莫要忘了,纵使你要迎她进门,也得征得贾府的同意,若不然,这大红的衣裳她绝不可能穿得上!你再宠她护她着紧她,她在我跟前也不过就是个妾,永永远远都只是个妾!”

“好!好!好得很!我林如海倒要看看,教养出你这么个毒妇,贾府还能说什么?我林家的事也是他们能管得了的?”林如海怒极反笑,起身走到她跟前,俯□,伸手握住她的下巴一用力,强迫她迎上自己的视线,盯住她的眸子,忽的放柔了声音,凑近她的耳畔,道,“你说,若是我将你这些年做的事告诉你的母兄,他们会如何行事?是为了你不惜与我林家做对,还是……舍了你?”

他的声音温柔缠绵得如同芙蓉帐暖里缱绻之时的情话,呢喃私语唧唧,却叫贾敏不自觉打了个寒颤,只听轻笑一声,复又叹息,“我听闻贾府人丁繁盛,待字闺中的小姐可不算少呢。更何况,还有个身在宫闱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终于写到这了,表示今天写得超级爽,也不觉得卡,这回终于把贾敏拍死了,彻底拍死不会动弹了。没有了林如海的心,也没有了黛玉,林家主母的身份权利也差不多被扒下来了,贾敏在乎的,在意的,基本都落了空,亲亲女主,灯花是亲妈哦,妥妥的亲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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