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5)飘摇(2 / 2)
苏老爷子指间捏了一颗棋子玩弄,须臾,又抬起头问:“江南那边怎么样了?”
男子做了个恍然的表情,看了苏瑞一眼。当即说:“对,江南这一回算彻底栽到少爷的手里了。免不了是要判刑坐牢的。今天在法庭上被反咬,脱不了身了。”
苏老爷子高深莫测的笑了声:“这就对了,薄南风不是不想逃,是在刻意等这一出好戏上演。算起来,他处心积虑等到今天,就是为了这一刻。”
苏瑞本来静静听着,也有自己的算盘可打。这一会儿听苏老爷子这么说了,蓦然抬眸。
“爸爸,什么意思?”
苏老爷子扔掉手中那颗棋子,端起茶水啜了口,说起上一次薄南风跟他说起的非江南不可的事。
那时候他想见一见江南,想知道什么样的女人,至于让薄南风这么有算计的男人不管不顾到失去理智的程度上。明知道他对苏瑞下狠手,再怎么是苏瑞胡闹,他这个当父亲的不可能真的无所忌惮。
薄南风明明什么都想得到,却仍旧敢那么做,那不是个会因为儿女私情感情用事,更不会因此失了理智的人。直到那一天晚上薄南风跟他说江南就是当年他家破人亡那宗案子的辩护律师,他才一下子恍然,什么都反应过来了。薄南风做那些事是因为什么,到底是爱还是恨,他很清楚。
这样做才是薄南风会有的处事风格。他那种爱恨分明的人,没有姑息手软的道理,当年那一伙人到如今无一幸免的惨死在他的手上。江南做为当时的辩护律师,怎么可能逃得过?薄南风既然动了报复的念头,就不会让她相安无事。
如今来看,显然是想亲见这场复仇计划得逞,所以直等到现在才抽身离开。
苏瑞听苏老爷子说完,半晌缓不过神来,只觉得不可思议。她从来没想过,薄南风跟江南在一起不是因为真的爱她,而是为了报复。江南竟是薄南风不共戴天的仇人,而以前表现出的种种,不过就是一种手段?
肺腑中一阵翻腾,目光顿时凝紧,扯上苏老爷子的衣袖。
“爸,你说的是真的?”
苏老爷子看了她一眼:“怎么可能假得了,薄南风那一晚跟我说完,我就让人查过了,江南的确是当年负责薄南风父亲那个案子的辩护律师。家破人亡,薄南风怎么可能不恨她,反倒会爱上一个仇人?你觉得他是那样的人么。”
早些时候,薄南风来到他们这里,脚跟才一站稳,首当其冲做的事,就是将当年那些人铲除了,手段相当残忍。而他小小年纪眼都不眨一眼,更是没有半点儿含糊,可见当年那样的恨在他心中如何的根深蒂固。
爱上自己的仇人?
苏老爷子笑了声:“薄南风不会做那样的蠢事。”
苏瑞刹那间百味陈杂,有说不出的感觉,最初心里对薄南风的那些恨也隐隐平息一些。瞠目结舌的看了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那边男子跟着了然,已经问起苏照民:“老爷子,您说接下来该怎么做?要把少爷找回来么?估计他在国内不能露面了,公方一定很快发布通缉的命令。”
苏老爷子手中那一盏茶即时往坐上一撂,发出青脆的响,震慑心弦。
冷眼道:“糊涂。”
薄南风什么血腥心性?他对其他的仇人不会心慈手软,对他就会么?这一次他被推出去做了代罪羔羊,薄南风会不心知肚名,心头生恨?只怕早已恨得咬牙切齿,肆机报复了。这会儿将他再找回来,跟养虎为患有什么区别?
苏老爷子也不傻,知道薄南风这颗棋事到如今必须要舍弃了,没有再留下去的必要。否则便是自留后患。
当机立断道:“通知手下的兄弟,在公方将人找到之前,悄无声息的处理掉。”云淡风轻的吐出这一句,看一眼时间接着说:“让道上的老朋友们帮忙,让他逃无可逃。这不是个简单人物,没些力道,只怕不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处理掉。”
男子淡淡应:“是,老爷子,我这就吩咐兄弟们去办。”
苏瑞脸色发白,心脏通通直跳,等男子一走,不满的望过来。
“爸,你什么意思?是想至薄南风于死地么?他是我们的人,你不是一直很看好他,何必要将他赶尽杀绝。”
苏老爷子就知道苏瑞这个时候会犯妇人之仁。
所以故意让她将事情原尾听得清楚,以免后来旁门左道了解一点儿,听东不听西的,从中做梗,做出犯傻的事来。
叹口气:“小瑞,这不是你犯糊涂的时候。对薄南风你就彻底死心吧,你们两个以前不可能,现在就更加不可能。以当下的情况只有两种选择,要么他死,要么你爸爸死,你自己好好想想。”
苏照民相信苏瑞也不傻,只是不想她为爱冲昏了头脑。如今的薄南风于他来说,就是一颗定时炸弹,如果不将他尽快拆掉,早晚会引爆,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其中的道理苏瑞是明白,如今这样,就相当于他们苏家和薄南风也反目了。薄南风之所以有今天,亦是因为苏老爷子将其推出去顶了罪,他怎会甘愿当这个替死鬼?非是恨得他们苏家人牙龈痒痒。
诚然,看得再清,还是难免有恻隐之心。
苏瑞争辩道:“可是,爸爸,就算薄南风现在真的恨我们,也不能做到这种地步啊。白道上,他被公方通缉,暗下我们再这样,他岂不是腹背受敌,没了容身之所,非死不可么?你就真的狠心?将他推出去顶罪,本来就是你不对,为什么就不能给他留一个活口?”
苏照民冷下脸,已经十分不耐烦。
“给他留下活命的机会,你觉得他会让你活么?我警告你苏瑞,这件事你不要插手,对薄南风你就死了那份心。就算他不爱江南,跟她是仇人,他也不会喜欢你。你现在在他心目中的角色定位和江南是一样的对立面,别脑子发热。看看江南什么后果,也该有个思量。”
扔下这一番话上楼去。
留下苏瑞一人焦头烂额,知道苏照民这样的命令一下,黑白两道一夹击,薄南风就只有死这么一条路了,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的路可以走。
这一天发生了太多的事,苏瑞头脑中一些东西被颠覆了,乱得很,好多事情想不明白。头疼得厉害,起身冲进茫茫夜色中。
她从来没敢想过,薄南风竟然是不爱江南的,他不爱她……
觉得这一点,是对她最大的安抚和说服,即便薄南风有天大的过,她也愿意原谅他,何况她一刻不曾停止对他的爱。
一夜之间,天翻地覆,世界已然另一番模样。
景阳集团一夜之间轰然倒塌,以往神秘莫测的集团总裁不仅成了在逃的通缉犯,连身份也随之曝光。成了各大新闻媒体的头版头条,偌大的标题醒目鲜明,花样倍出,哪一个都是关涉景阳集团的。
媒体力量强大,而且素来无孔不入。薄南风的真实身份一经曝光,黑道的身份紧接着浮出水面。连同跟江南的婚姻问题,纷纷成了热点话题。
问题一再再升温加热,仅用一天的时间,不禁连同江南出道时一炮走红的案子也提上桌面,翻查出当时的被害人就是薄南风的父亲薄明哲。这样尴尬的身份碰撞,致使各种猜想纷至沓来,薄南风跟江南的结合是否因为报复?
这样的猜想越演越烈,明眼人已经能够肯定,薄南风定然是别有用心。而江南如今的落没,或许就是最好的证明。
甚至已经有媒体大胆断言,薄南风这个血腥强大的黑道份子,来到S城的目的就是为了了断恩仇。
几乎一夜之间,薄南风不仅同世界反目,更同江南反目,成了千夫所指的恶人。许多不明所以的人回过味来,一阵恶寒,竟不知薄南风有这样繁复不清的背景。被媒体问到的时候,纷纷表示匪夷所思。甚至一再撇清关系,说只是正常的商业往来,而且都是合法的商业交际,并没有任何私交。
离正扬揉碎手中的报纸,焦灼不安的靠到椅背上。头疼得厉害,太阳穴似要爆裂般跳个不停。
从昨天到今天他一直关注外面的动态和事情的进展情况,到现在还没有薄南风落网的消息。不过如今S城盘查紧密,想逃出去,甚至出境,只怕很难。据他所知薄南风的各种证件还扣留在公方手里,便是连个护照都没有。
不知道他现在藏身何处,是不是还逗留在S城。毕竟他抽身的时间太晚了。
至于薄南风的真实身份,离正扬以前虽然不知,可是看到了,也没有多少惊诧,毕竟一早就想过的,早预料到他不简单。现在一想,有黑道背景反倒合情合理,能解释他过往的异常行径了。而阮天明,定然既是他的兄弟,又是他的手下,终于算是想明白了。
只是关涉江南的那一段,离正扬最是难以置信。所以不愿去想,真想当面质问薄南风一句,是真是假,如果真如传言所说,那么,他怎么对得起江南?还算是个人么?
门板被破开,黄宇叼着根烟进来。
“江南被逮捕了。”
离正扬蓦然站起身,导致行动猛烈,大脑一阵供血不足,晃了两下才站稳。
“怎么回事?不是还在医院?”
本来昨晚知道薄南风出事之后,两人当即联系江南。电话是纪梦溪接的,那一会儿江南已经被送到医院了,还在晕迷中。才知道昨天开庭也出了差子……
离正扬和黄宇赶过去时,江南还没有醒过来,与此同时,江南事务所当晚来电话要紧急将她召回,并已经向法院方面书面通报,解除江南对钟庆丰公司的代理。
江南的电话一直在纪梦溪手中,一切事宜都是他亲自打理。江南那个时候哪里也去不了,纪梦溪卖了脸面四处打点终于将事情暂时安抚下。
等离正扬和黄宇看过江南从病房里出来,便说:“最晚不过明天,江南即便不被逮捕,也得刑拘。”抬起头,俊眉紧锁:“我找同事通融一下看看能不能缓一缓,你们先照看着。她情绪很不稳定,醒过来可能会闹,看好她。”
离正扬点点头:“放心吧,这边有我们照顾着,你去忙吧。”
结果江南一直睡得很安稳,半夜醒来一次,没哭没闹,半点儿反常的情绪都没有,只说她口渴。
离正扬倒了水给她,站在床边看着她喝下去。
等江南把杯子递给他,弯下身问她:“饿不饿,要不要吃点儿东西?”
江南下意识看了一眼窗外,那个时候已经很晚了,天自然已经黑透。没说其他,也没有问起任何人,摇了摇头:“不饿。”
便又躺下了。
离正扬看着她那个呆怔的模样,心疼不已。知道没什么比现在更反常,如果她肯哭一哭,他反倒会安心许多。
帮她盖好被子,转身要走。
江南叫住他:“离正扬……”
离正扬转过身,看她眼睛睁得大大的,很明亮,一点儿困倦都没有,莫名的透着股茫然。温温的扯动嘴角:“怎么了?”
江南平静的躺在床上,只问他:“外面还下不下雪了?”
离正扬一伸手放下杯子,走来过将她当孩子一般哄骗。
“下着呢,一直没有停下来,好好睡,明天早上能堆雪人了。”
江南双手握着被子,便不再说话。甚至这么晚了,离正扬会在这里她也不惊不诧。
离正扬心里酸到极至,垂在身侧的手拼命的想要抬起,抚到她光滑的额头上,把她那几丝乱发捋顺,告诉她:“不用害怕,还有我在。”
掌心布了层细密的汗,连毛细血管都要炸裂开了,终于抬起来,摸了摸她的头发。告诉她:“好好睡,我和黄宇一直在外面。”
江南望了一会儿天花板,半晌“嗯”了声,很快就睡着了。
离正扬站在床边打量。
直到黄宇抽完烟从外面回来,推开门问他:“怎么?醒了?”
离正扬出去跟他说话。
“嗯,喝了点儿水又睡了,什么也没有说,太平静了。”
黄宇半晌,就只想出这么一句:“哀莫大于心死。”
两人在走廊上守了一夜,平静得不太像话,心里从来没有那么空落过。一种哀伤自心底蔓延出,话都不想说,只想闷着头不停抽烟。便不停倒换,轮流着出去,再回来都是一身烟味。
知道这是最后一个宁静的夜,回过反照的宁静,一旦过了今晚,就什么都不一样了。江家的人到现在还不知道薄南风和江南都已经出事了,还有那些狂轰乱炸的媒体……
所以想让她就这样,好好的睡一觉。
早上纪梦溪过去之后,两人才离开的,都想着回去找人疏通打点,没想到现在就听到了江南被逮捕的消息。
离正扬拿上外套跟着黄宇一起出来。
问他:“江家人知道这些事了吗?”只怕场面就要乱套了吧。
黄宇痛心疾首:“怎么可能不知道,我来的路上刻意给江南的朋友打了通电话,那个宋林爱的打不通,孙青的通了,说她已经去江家了。这回南风虽然逃了,可他的财产肯定要冻结没收。我早听说,只查出一栋房子和银行存款,再者就是景阳集团的股份,怕他转移资产,江南是他老婆,估计也得查。可真他妈的热闹了,你再听听外面更是一锅粥,我纳闷了,事情怎么被爆得这么彻底?”
离正扬看了他一眼,一起步入电梯,这回事他几乎不用想也知道。
“有人刻意为之。你想啊,景阳倒下,南风就是被人给坑了,看来那只黑手是想将他一下毁彻底了,明显对他方方面面的底细都查得很清了,只怕就等这一时呢,如今这个时候一下全爆出来,南风可真是半点儿翻身的余地都没有了。”
这样复杂的身份,一旦被社会广泛关注,哪还有再立足的余地和可能性,即便法院不想判死刑,舆论的压力都挺不住。除非逃到国外去,远走高飞,再也不被抓回来。
盯着跳动的数字,心乱如麻。按了按太阳穴,又如何逃得了?
黄宇又闷着头点燃一支烟,划动火柴的那只手隐隐是打着颤的。没有看离正扬,吐了口烟圈,嗓音沉闷:“你信么?”
离正扬愣了下,抿紧唇,侧首看了他一眼,没说话,电梯门已经打开。快他一步走了出来,明显是有意避及。知道黄宇跟他在意的一样,就是关于薄南风和江南的那段传言和揣测是真是假。
难得有他离正扬那么害怕一件事,想不出答案,又不想去证实,便像这样,连同人讨论都失了勇气。
边往大厅外走边说:“你先去看一下江南,疏通一下见一见她,安抚一下她的情绪,我想她一定吓坏了。”
黄宇问他:“那你呢?”
离正扬没回头,已经打开车门。
“去找钟庆丰。”从昨晚就一直打钟庆丰的电话,可是打不通。问过他的秘书,只说连夜去国外出差了。哪有那么赶巧的事,他离正扬又不是三岁小孩儿。江南这个跟头就栽在他这里,离正扬想,总得有个说法的吧。
------题外话------
江南现在的心情想了下,周迅的《飘摇》最应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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