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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喻挣扎了片刻,敲门。

进到小余的办公室里,常喻差点以为自己刚才幻听了。

小余神色如常,倒是乐知微眼圈有一丝微不可察的红。

他二人没说什么,常喻自然也不会去提,只说:“这边离那里挺远的,知微你收拾一下,咱们这就过去?”

乐知微点头。

车上。

乐知微一上车就靠在靠背上闭目养神,倒不是因为昨晚没休息好,而是刚才跟小余的对话信息量太大。

自从上次照片的事让乐知微没了安全感,乐知微就一直想找机会深入了解一下这个时空的社会结构,却苦于没有一个好的渠道。

有了危机意识,没有了之前得过且过的心态,结合之前的种种,乐知微迅速的意识到小余可能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小余以前就跟着乐老爷子,后来又跟着乐知微,以乐老爷子对乐知微的宠爱之心,能把诸多事情托付给小余,足以证明小余是个可靠的人。

即便这样,乐知微也没有开门见山直接问,而是在跟小余说话的时候不漏痕迹的引导。可没想到的是,她原本想捡点芝麻,却一不小心捡到了个大西瓜。

小余对她倒是没有隐瞒,开始还只是顺着乐知微的话题随口闲聊,他也是个聪明人,很快就明白乐知微想要知道些什么了,也没什么可隐瞒的,索性全说了。

说起来,这个时空虽然与大周多有不同,但本质上还是一样的,都是高度集权的社会。

权利无论集中在一个人身上还是个小群体上,这个高高在上的话事人话事群体都是多方博弈的结果。

譬如大周,某皇子有个掌军权的娘舅,有几位门生遍布朝野德高望重的师父,纵使非嫡非长也能去争一争储君的位子。要是亲信中还有个守宫门守皇城城门的侍卫统领,挟天子以令诸侯也不是不可。所以要紧的关口都被皇帝老头死死攥在手里,处处安插的都是心腹,为防止外戚掌权,日日严防紧守。纵然这样,皇帝老头还是夜夜睡不好,所谓高处不胜寒也不过如此了。

皇帝老头算是运气好,前几任皇帝给他打了个好底子,皇权高度集中,地方翻不出多大的浪来。

而大周朝前朝最后就是覆灭于藩镇割据,地方权势极高,很多名义上还臣服于皇帝的地方指挥使更是有机会扶持他们想扶持的皇家候选人。

这个时空的乐家,就相当于大周前朝的藩镇指挥使,几代就任于最富庶的地界,实力堪称“土皇帝”,却低调本分,最可喜的是——

“乐家支持的人最后都当选了。”

乐知微激动的无以复加,投了个好胎,乐家这是从未站错队的节奏啊。

小余看了眼乐知微,知道她理解错了,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嗯,是在乐家的支持下当选了……”

什么???这这这!!!不行,得淡定……

乐知微气沉丹田,强迫着自己不跳起来。

几个字之差,含义却有天壤之别。她家这是隐形大boss的节奏吗?

乐知微眼睛发亮,小余笑着摇头。

在小余看来,这实在也算不得什么好事。

乐家权势极高,虽然显赫,但是哪个执政之人能容忍身后有个太上皇,头顶有个太岁爷?

乐知微看小余摇头那模样,蓦地就明白过来了。

她虽然不懂这个时空的情形,但是她懂大周呀。

就好似依靠外戚坐上皇位的皇子,当上皇帝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制约外戚,他感恩,却也着实害怕,怕到了骨子里。

这实在是一件悲哀的事,却没人能逃得过这个樊笼。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相比乐家也在走历代的老路。

想到这,乐知微惊出一身冷汗。

她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精彩得很。

小余在旁边看着,看乐知微从狂喜、冷静、不解到如今呼吸慢慢加重。

不对,乐家的情况似乎不一样,一定是哪里没理清。

乐知微晃晃脑袋,思绪有些乱,她慢慢的整理思路。

在小余的话里,乐家已经支持过几任了,难道这几任都是大仁大德之人,对乐家感恩戴德,不忍下手?

开玩笑,哪个玩权力的下手会容情?

不是这样,那就是乐家一直有实力与上头抗衡?

……没道理。

几十年下来,只要有心,削弱乐家是必然的,除非无此心。

等等,无心?

乐知微脑海里闪过一道亮光。

从以往得到的信息来看,乐老爷子的形象就是溺爱孙女的糊涂老头,连一个不入流的小经纪公司都能把他唬得团团转;乐知微那对不靠谱的爹妈不务正业不养儿教女,天天鸳鸯比翼,恨不得海外仙山隐居去;乐知微原壳子主人考个大学都考五年,还没考上,整个人疯疯癫癫整天追求的不是郑祺御就是恐怖片……

乐知微忍不住扶额,这简直是一家子极品,哪有一点小余口中隐形大boss的样子。

她再看小余的时候就满眼的同情了,这孩子是得了癔症了,信口胡诌。

这孩子作为乐家的“御用家臣”,是有多希望自家boss是神级老大?

小余一看乐知微的表情又放松下来,突然心里有些难过。

以前的乐知微也不傻的。

只是头顶着乐家的荣耀,就要背负着责任,在很多事情上不敢有丝毫行差踏错。

……

乐知微打开车窗,窗外的风涌了进来,吹得她瞬间清醒了。

后来小余又与她说了好些话,虽然说的极有分寸,点到为止,但她还是听懂了,甚至听出了话中的隐藏含义。

乐知微深吸了两口气,关上车窗。

她扭头看向安静开车的常喻,开口道:“常喻姐。”

常喻看了一眼路况,转头应声:“诶。”

“你以前是当明星经纪人的?”

常喻心中不解,这以前不就已经跟乐知微说过了?乐知微突然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虽然不解,她还是回应:“是的。”

“听说常姐当年混的风生水起,在圈里很有名气?”

常喻听了心中也有些自豪,还是谦虚地说道:“哪里哪里,是大家给面子。”

“那就是的确混的很好喽?”

常喻忍不住看了乐知微一眼,也不含糊:“嗯。”

乐知微似是靠得不舒服了,调整了下坐姿,问道:“那怎么突然转行了?”

乐知微并未往常喻那边看,她盯着车窗外飞掠过的树和车,目光渐渐投向远方。

常喻踌躇着,不知道乐知微怎么突然会问这个问题。这个问题看似好答也不好答,特别是对于常喻来说,这个问题想细致地去讲干系不小,不细致地讲又显得没诚意。

现在坐在她旁边安静看窗外的女孩,似乎跟前两日见的乐知微有哪里不一样,可她又说不出来。

常喻在挣扎,乐知微也没有催促,车内一时间静了下来。

这安静的氛围莫名有些低气压,让人不安起来。

乐知微似乎并不是一个执着的人,常喻不说,她也不追问。

她换了个问题,眼含笑意像是在开玩笑地问:“跟着郑祺御赚的多,还是以前带艺人赚的多?”

车内氛围蓦地轻松了,常喻笑道:“差不太多。”

乐知微笑眯眯地说:“既然差不太多,不如我给常姐双份薪水,常姐专职带我?”

常喻眼皮一跳,滞住。

“所以常姐为何转行?”

常喻的手紧紧的握着方向盘,皮制的方向盘被她抓出一个深深的印。

乐知微笑笑:“我就随口问问,不方便说也没关系。”乐知微话音顿了顿,转而去包里不知道找些什么,“糟了,剧本忘带了。”

常喻因着刚才没有说话,也不好接话,半晌讪讪道:“落家里了?我载你回去取?”

乐知微点头:“也好,落在郑祺御祖父家了,我不记路,常姐应该知道地方吧。”

常喻目光中尽是茫然:“……这个我倒是不清楚。”

不清楚?

乐知微乐了,那常喻连郑祺御的边都还没摸到呢。

常喻好歹也是郑祺御放心的人,不然不能让她来带自己,可就是这么一个放心的人,连郑祺御一点底细都摸不到。

郑祺御祖父住的那个地方,只要稍稍揣测到他的一点背景,都猜得到应该是住在哪里。

可常喻眼中那转瞬即逝的茫然可不是装出来的。

“那就不必去取了,到那里再要一份好了,反正该看的我也看差不多了。可是常姐……”

“嗯?”

乐知微一笑:“我这个人毛病多,最大的毛病就是占有欲强,可是最近我才明白,我一直以为的占有欲其实是掌控欲。”乐知微看着常喻,说道,“是当郑祺御的助理还是当我的经纪人,常姐只能选其一。”

乐知微的话音刚落,就看到常喻投过来的惊异的目光。

乐知微自顾自的说道:“当然,如果常姐选择跟我的话,” 乐知微伸手拢了拢鬓间的碎发,慢悠悠地说道,“郑祺御能给常姐的,我也一样。”

常喻在没来带乐知微之前,就已经知道乐知微是个什么样的人了。这次带乐知微之前,更是听郑祺御仔细的说过。

开始乐知微说那些话的时候,常喻只当乐知微是在开玩笑,只是这话越听越不对劲,似乎乐知微这次是……认真的?

常喻用余光往乐知微那里瞟了一眼,冷不防正对上乐知微的目光,带着审视,常喻心一抖。

“知微……”

“嗯?”

常喻从没有像现在一样纠结,即便是当初退出娱乐圈,丢掉那风光的光环,也没有这么犹豫不决。

她有些搞不懂乐知微怎么突然之间转性了,也不知道乐知微是认真的还是拿她寻开心,故意开玩笑。

被逼迫着二选一,这实在不是一个好的选择题,特别是在郑祺御和乐知微之间选。

常喻知道郑祺御背景深,也知道乐知微背景必然也不会浅了,本想着两条大腿一起抱,可乐知微这一番话逼着她不得不得罪一尊神。

“其实有什么好犹豫的呢?”乐知微漫不经心道,“其实常姐是因为我才有机会直接联系到郑祺御的吧?”

没等常喻说话,乐知微继续道:“按着常姐陪我的时间来算,只怕常姐在太和只是挂了个名,工作都移交给别人去做了吧?”

“我只去过一次太和,找过一次郑祺御,见到的助理就不下三位,这还不算我往他办公室打电话时接电话的其他助理。可我的经纪人只有一位,我倚重的也只会有一位。”乐知微笑道,“跟郑祺御比在娱乐圈多出来的东西,我很清楚。”乐知微话音一转,俏皮道,“他有的我也不缺,除非……常姐介意性别。”

“好了,下车之前给我个答复。”

乐知微说完便不再说话了,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养神。

常喻深吸了一口气,看乐知微在休息又不敢大声呼出来,慢慢一息一息往出吐。

乐知微倚困了,不一会儿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等她醒了,睁眼一看,车子已经在上次试镜的会场停车场停下了。

乐知微松了安全带,有些歉意道:“睡着了,到了多久了?”

常喻已经没有之前的踌躇不定了,只笑着说:“刚到不久。”而后说出了她的选择,“乐小姐,我跟您。”

乐知微:“……”这称呼改的,这敬语用的……乐知微半天才反应过来。

之前一句一个“知微”,一口一个“你”,叫的那么亲切,敢情是不跟她混,不用吃她的饭?之前拿她当朋友,这回拿她当饭碗了?

乐知微连忙摆手:“还像以前那样叫我就好,突然改口不习惯。”乐知微拿起包,正要去开车门,突然转头道,“对了,我不为难你。郑祺御那边你可以继续挂职,他让你做的事可以继续做。你只要知道你选了谁就好。”

说罢,乐知微开门下车。

常喻忙也解了安全带,开门跟着乐知微往里去。

乐知微的一番话听得常喻云里雾里,既然能继续跟着郑祺御做事,那这个选择意义何在?亏她刚才还脑补郑祺御和乐知微生了嫌隙。

常喻脑子急转,突然想到乐知微之前说的那句“我这个人毛病多,最大的毛病就是占有欲强,可是最近我才明白,我一直以为的占有欲其实是掌控欲”,常喻咂摸着,恍然大悟。

这次到的不算早,进入第二轮的人没几位。

乐知微和常喻刚进了化妆间,工作人员就进来递了试镜顺序。

这次来试镜的乐知微都不认识,之前在第一轮见过面的一位也没来这次试镜,也不知道是没选上,还是排在了其他时间。

乐知微也没多想,往椅子上一坐,任由着化妆师在她脸上涂涂抹抹。

常喻叮嘱了化妆师几句,就跑去一旁导演的休息室去要剧本。

半晌,常喻手里拿着几页纸回来,递给乐知微。

那纸虽然平整,但看起来已经不是新的了。

常喻小声说道:“我只当是人人都有的剧本,去问了导演才知道,你那是独一份。”

乐知微突然想起之前导演把剧本给自己的时候,制片人笑着说的那句话当时没来得及细想的话,才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那这是……”

“许先生给的。”

许先生?

“许亦?”

常喻点头:“我要出门的时候,他扔给我的。”

“说什么了?”

“什么也没说。”

乐知微不再说什么,随手翻着剧本看。

***

许亦的助理给许亦送去那么多书,只当他是演戏前的功课,没想到居然只是试镜的功课。

他亲眼见着许亦用功用出了新高度,居然只是为了区区试镜……自家太子爷是受了什么刺激?

小庄摇了摇头,简直不敢想。

马上,小庄就更傻了。

许亦居然陪第二轮试镜“萦画”的女演员一一试镜。

本着自家老大怎么看怎么帅的原则,小庄给出了许亦七个字的评价“帅的不要不要的”,风度翩翩,出口成章,愣是把一个征战沙场的大将军演出了贵公子马上指点江山的范儿。

台上台下众女子一片花痴,只有导演嘴一抽一抽的:太贵气了,粗犷点啊。喵了个咪的,你是演将军啊,不是演美世家子啊。不行,到时候得让化妆师把许亦画丑点,不然都看脸,没人看剧了。

简直泪目。

小庄跟了许亦那么久,看了几场试镜,也渐渐的看出了一点端倪。

自家老大貌似……是在跟谁置气?

可到底在跟谁置气呢?

小庄拉长了耳朵,只听导演摇头道:“跟乐知微比还是差那么点意思。”

编剧点头道:“乐知微是个懂兵法的,根基深了许多。在这方面,的确有优势多了。”

原来是乐知微啊,就那个被娱记抓拍到的那位?

看过这场试镜,小庄屁颠屁颠地去给许亦送水。

许亦打开水,喝了一口,就看门口又进来一位。

许亦的手顿了一下,小庄顺着许亦的目光一看,不是乐知微还是谁。

乐知微这次装扮是剧组统一的装扮,每位来试镜的演员穿的都一样,梳着相同的发髻。小庄连着看了好几位,审美都有些疲劳了。

可乐知微不一样……

乐知微这么一进屋,所有人都有点蒙。

本来这一身衣服,搭配着发髻很温婉闲适。

可硬生生的让乐知微穿出了未及笄闺阁小姐的气质。

乐知微也有些尴尬:“这发型……”

统一的,不能换,剧组的人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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