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四章 渐聚风暴(2 / 2)
“差不多。”
“那……我明白了,明天被斩的,一定是个假的尹山峦。那些出谋划策的犬儒大概以为,只要朝廷宣布斩了尹山峦大叔,尹山峦大叔就相当于真的死了吧?真不知道这种自欺欺人的垃圾计谋是靠着什么样的白痴脑袋才能想出来……也不辜负他们‘犬儒’的称号了。”赵凌风用了一秒钟,搞明白了银尘突然向他介绍鸵鸟的用意,也跟着讽刺起当今朝廷的做法来了。
“这种看起来很蠢的策略,倒也不是全无用处。”银尘悠然道,似乎全不过心:“朝廷作为咱们帝国至高无上的存在,自然有着最终的裁决权威,他们说尹先生死了,那就是死了,活着的尹先生也是死了,他们说尹先生活着,那就是活着,死了的先生也是活着的。这就是一个垃圾政权的垃圾公权力,他们说黑就是黑,白的也是黑的,说白就是白,黑的也是白的,他们这么颠倒黑白,四月问斩,等于从名誉上杀了尹先生,让他以后就算说自己是尹先生,也不会有人相信,这一手,肮脏龌龊,可是还算有效吧……”
“可问题是,大叔不管是不是尹山峦,始终都是大叔啊!他的智谋,他的仁义,他的豪情,他的能力,根本不可能因为他的名字变了而改变,他始终是他。父亲,十斗才恩师,还有雪儿姐姐,青松哥哥,他们都不会因为大叔被朝廷说死了,就真的认为大叔不是大叔了!朝廷颠倒黑白,或许能让天下书生消沉一阵,可以让许多不明真相的百姓上当一时,可是真正在乎大叔的人,依然不会相信朝廷颠倒黑白,依然会把大叔当成原来那个大叔啊!他们这么做能起到什么效果?”
“你能认识到这一点,说明这些天来,你真正学到点东西了。”银尘走过来,轻轻拍着赵凌风的肩膀,夸奖道:“一个政府,哪怕是最独裁,最专制,最暴力的军政府,也绝不能在脱离了实事求是的行事原则之后,还能长存兴盛的。一味地遮遮掩掩,一味地唱战歌说好话,终有一天会为自身撒过的谎付出最惨重的代价!你刚才说的话,已经戳中了整个事件的本质,我辛苦这么多天救出来的,是天下第一文豪,可不是‘尹山峦’这三个字啊。朝廷既然愿意当鸵鸟,那就让他们当好了,终有一天他们会为此付出代价!我们如今,只要静观其变,揣着明白装糊涂就好,顶多配合一下,演演戏,总之只要朝廷不怀疑我们,随他们怎么折腾。你其实没必要将这种事情放在心上,无论是你的父亲,还是十斗才先生,尹山峦先生,可都不是什么好糊弄的人呢!”
他连夸赞带安慰,让赵凌风彻底冷静下来:“明儿要去观斩,还请先生能够一同前往,我担心宫墙后面的那位会耍什么花招呢!”他说完恭敬地拱拱手。
“你意思是我原来可以不去的?”银尘有点惊讶,他原以为既然是要斩“尹山峦”那么应该所有人都得必须到场吧?
“哪里是这样的?除了监斩,副监斩,行刑官和禁军之外,只有皇上钦点的人必须到场,其余的人都是自愿,像十斗才先生,就装病不去,皇上也不会追究,其实往年这个时候,斩什么犯人的,就连王府里也甚少有人去的,毕竟又不是什么大型庆典嘛!如今皇上钦点父亲做了副监斩,而真正的监斩官到现在还不知道是谁呢,所以……我真的担心里面有诈啊!”
“这不过是小事一桩而已,去就去,也好看看我们的圣上究竟会指派个什么样的家伙来冒充尹山峦,嘿嘿!”银尘冷笑着,此刻他还没有意识到,一场斩假人的仪式,居然会弄到他不得不用武力保护自己的局面。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刚刚大获全胜的他,未免有点看轻了这个混沌的江湖呢。
【昭和八年四月卅日】
处决犯人的地方,以前在皇城正南门外面的菜市口,第六王朝建立起来之后,皇帝们都觉得菜市口问斩不够霸气,不能震慑住霄小鼠辈,同时菜市口又处在正南门外面的官道之上,影响交通,便在百年之前,大笔一挥,下旨建立御斩台,选在了京城最南端的某处风水宝地上,打了个土台子,用玄冰寒铁铸造了许多刑具架子,插上往生招魂幡,刻上轮回往生的石刻,作为帝国最高规格的刑场保留下来,每年在五月份之前,羁押在帝国最高监狱“风波亭”里面的死囚,都会被提出来在这里送了性命。这座刑场上,砍头,凌迟,车裂,杖毙,乃至烹煮,火焚等等一切出现在南方帝国法典中的残酷极刑,全部都可以在这里实施,久而久之,这里就成了人人闻风丧胆的杀戮之地。那些往生的石刻和招魂幡,不过是给死囚们一个心理暗示,来生要做守法顺民,死前忏悔罪过,兴许还能够投胎到大户人家,至于那轮回时刻到底灵不灵,没人知道。
今天,又是一个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的好日子,一大早,银尘就醒来,在侍卫们的帮助下穿上复杂华丽的蓬松长袍,用过一桌调配的早饭,骑着马出了庄园,在半道上和真王赵凌风的车队会合了,此时,街上摩肩接踵,人头攒动,虽然个个都鲜衣怒马,可是大部分的人脸色都不怎么好看,毕竟今日要问斩的,可是帝国第一文豪尹山峦。、
一路无话,直到了地方,银尘才下马和赵凌风,赵光怡父子见了面,这才能搭上话了,只见赵光怡不戴冠带,披头散发,脸上可能是给河老画了什么印象派的妆容,一脸青灰色,,还带着厚重的眼袋和也不知怎么画上去的鱼尾纹,气色十分地差,老态弄钟的,看了让人不免揪心。十斗才并没有到场,据说是突然得了呕血之疾,不能下床了,这事情被身边的暗卫一传开,几乎人人变色,看向真王的赵光怡的眼神不免有点同情之意。赵凌风毕竟年轻,还做不到父亲那样堪称影帝的表演,只能绷紧了脸,仿佛中风面瘫一样维持着衣服僵硬的表情,虽然已经穿上了象征真王的华丽服侍,可是总有一点拘泥扭捏的样子,让那些早到的尊王美王之类的家眷下属暗中指指点点,以为又是一个不成器的家伙。银尘穿着一身有点亮瞎眼的银色长袍,跟着现任真王赵凌风走到御斩台对面的土坡上,在一处座位上坐了,这是专门给达官贵人,当然必须是国字号的达官贵人准备的观斩台,按照亲王的规格,赵凌风可以坐到第三层最中间的一把镶了黄金边的交椅上,而作为他的家眷,退位的赵光怡居然只能坐到儿子身后的一把很普通甚至有点寒掺的木头椅子上,只有下人送来一副绶带,披挂好了,才知道他原来也是副监斩之一,至于银尘,河老之流,还有真王府的暗卫,那只能站着楼,帝国再有钱也没法在刑场附近安排上许多椅子吧。
至于第一层第二层坐些什么人,站些什么人,银尘并不知道,他也没有问赵凌风,毕竟观看虐杀犯人,这好像并不是什么适合大声说笑的场合,无论是赵凌风,还是真正老态龙钟的尊王赵风雷,堪称美男子的美王赵雨露,以及其他乱七八糟的赵姓王爷,一个个都板着一张脸,仿佛被欠了许多钱,泥塑雕像一样端坐在沿着土坡修建的第三层木楼上,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下面空荡荡的刑场。银尘随意看了一眼刑场,看到那些玄冰寒铁架子上光溜溜一片,将初升的太阳散发出来的缺少热量的光芒反射成一颗颗橘黄色的光点,居然几乎一点儿血迹都没有,一点儿也显示不出刑场的血腥残忍,反而有一股沙场征战的森然肃杀气息弥漫开来,只有那些招魂幡上,溅落着星星点点的血迹,无声地昭示着国家暴力机器的冷酷无情,无规矩不成方圆,更进一步来说,无刑场不成国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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