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3.第403章 烬池悟道(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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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辇纵横,金鞭络绎;龙衔宝盖,凤吐流苏。

纨绔富家子便高坐在街边画楼之上,美人在怀,饮酒醉歌。金阶玉堂,银烛高照,一派奢侈靡费。

是冰天雪地里营帐。

烽火长照,铁甲光寒;白雪盖满旌旗,风声吹动鼓声!

肃然端坐于帐内的书生文士,听着外间天地里呼号的声音,终是投了笔,将那五车之书付之一炬,向着上首的天子拜下,毅然请命!

是夜泊寒江的客船。

素月沉落,乌鹊南飞;渔火映着愁容,静寂中,远方寺庙的钟声,已敲到心头。

漂白在外的异客,彻底辗转,望望天上的月,也望望江面上那被水波揉碎的渔火,轻轻地吁叹出声,却难释那填满心头的旅愁。

也是孤高接天的雪山。

层云万里,白波九道;峰峦似九叠云屏一般展开,巍峨的影子却落入下方明湖之中,映出青黛般的明媚绮丽。

持着绿玉杖的大能修士,乘着彩云飞上,在雪山绝顶抬手一摘,天骤夜。万千星光竟汇于其指尖,聚成一束明亮的星火,将四方照亮!

……

千般万种,似无穷尽。

年少不知世事的轻狂,闺中思念夫君的惆怅,暗夜与人鏖战的热血,静心闭关苦修的坚韧……

可这些,都是被它们的旧主所遗忘、所抛却的存在。

莲灯照耀之下,这浮动满池的,便是世间人百态的人生,便是所有圣人与凡夫不同的取舍,便是那因因果果缠绕着的是是非非,便是那沉沉浮浮或明或灭的七情六欲,便是——

那灯燃后,残存的灰烬!

燃灯佛,过去佛。

烬池。

燃灯剑。

所有所有的迷雾,在这三者联系到一起的瞬间,已轰然散去!

见愁心下竟然通明的一片。

再没有先前为自己过去之选择而生出的迟疑,也没有了为眼前一局未解之难题而生的徘徊,就连这一颗曾迷惘的本心,都似被拭去了所有的灰尘,干净剔透。

我心,如灯!

过去种种,皆为灰烬。

若不将其扫尽,灯何以明,心何以明?但取我所不舍、舍我所不取耳。

这一刻,她紧闭的眼眸,终于睁开。

夜已过半。

烬灵们原本只当她是泥塑木偶,悠游自在地在绕着烬池在周遭舞动,谁也未料她竟忽然睁眼,顿时齐齐停滞下来,像是被吓住了。

接着,山间怪啸乍起!

这一群先前还大摇大摆在见愁面前晃悠的奇异存在,几乎同时发出了刺耳的惊叫,或是在水面上,或是在半空中,折转了方向,便要四散奔逃。

可见愁的动作,比起它们,快了岂止十倍!

抬首在虚空中一点,整个天地,都仿佛静止在此刻!

她注视着它们,眼底带着全然的善意,只轻轻一叹:“我有一盏心灯欲燃,还请诸位,借我星火一点!”

话音一落,满池波光搅动!

从池面到池底,不管是执怨甚深化作了烬灵的,还是那已经消无了意识沉落下去的,所有的灰烬,尽数冲涌而起!

昏暗中,竟有一点又一点微尘似的光亮,从它们身上亮起……

是已经为它们旧主所舍的种种恩怨是非,也是它们所不愿舍下的七情六欲;是一者放下的执念,是另一者拾起的夙愿!

它们的旧主,因“舍”而成就了各自的现在;

而它们本身,则因“不舍”,且无法舍,而成就了此刻的自己。

人可舍过去,可若是过去本身有灵,又怎能再舍过去,舍自己?

借。

借君喜怒与哀乐,借君悲欢与离合;

借君白首读书不悔迟,借君投笔仗剑未嫌晚;

借那庄生迷蝴蝶的晓梦一场,借那望帝托杜鹃的春心一颗;

借那醒时歌,醉时眠,聚了散,圆了缺……

借你灯下青丝一缕,借我眉间岁月三分!

千千万万,数不清的光亮。

尽管微尘一般细小,甚至模糊暗淡,可此时此刻却似受到了什么奇异的吸引,汇成了一道朦胧星流,向着见愁指尖流淌而来。

于是顷刻一聚,便凝在她指尖,燃成一束星火!

那原本已被她收束起来的燃灯剑,早在见愁一指探出点向烬池的时候,便已经虚浮而出,直直地空悬在她头顶,剑尖向下,据她顶心仅有三寸。

此刻她指尖星火,便化作了瀑流。

霎时飞起,自燃灯剑高处的剑柄落下,犹如滚烫通红的岩浆,向着下方覆盖!

剑身上二十一枚宝相花图纹,像是瞬间被这星火或是心火点燃,竟随着这火光覆下,次第点亮,变作赤红之色!

待其淌落,便连剑尖那一枚也完全亮起。

整柄燃灯剑焕然宛若再锻,温润的烟火气间已隐隐有了几分出世的拔俗。

星火落至剑尖,便如溪流水滴,重被汇聚到了一处。

小了许多,可也柔和了许多。

只像是见愁面前这点亮驱散了周遭黑暗的莲灯火焰,顺着剑尖“滴答”地一坠,便落至她头顶,从天灵没入,现于眉间,将周身照亮!

剑名燃灯,二重境矣;

火名心盏,堪破今昔!

在那一盏“心灯”在眉间点亮之时,心底身内,万千尘垢已去。见愁完全能够感觉到那一刻所受到的震动。

原本死死被她压制在元婴巅峰大圆满的境界……

竟隐隐有了松动的痕迹!

只是她反应到底迅疾。

指诀一掐,神魂若定,只令那一盏心灯渐渐暗淡,那隐隐就要冲破极限的境界,终于还是慢慢地压制了下来,不再晃动。

心境虽暴涨一截,可身境依旧元婴!

待得一切稳定,她才一收指诀,手指一展,燃灯剑便自动飞入掌中,触手竟如暖玉一般温凉合适。

漆黑的剑身上,二十一枚宝相花纹填满焰色。

燃灯剑,过去佛,原就是要人堪破过往的。

她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来。

这时烬池上那先前借了她星火的诸多烬灵,早已经吓回了池中,不敢出现。只有池边那一盏莲灯旁,燃灯童子大着胆子,悄悄探出了自己小小的脑袋,眨巴眨巴眼,眸底是强烈的好奇。

“你刚才做了什么?”

“想明白了一些事。”

见愁收了剑,方才悟道的感慨却还未散去,声音里犹带着几分慨叹的朦胧与模糊。

燃灯童子不解:“是你先前想的她,想的你自己,想的人?”

见愁笑着点了点头:“不错。”

这一下,燃灯童子就更不明白了。

他两只胳膊抬了起来,搭在灯盏边沿,正好垫住自己的下巴,咕哝着开口:“那这什么人啊你啊她啊,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什么意思?

见愁眸底有些渺远,片刻之前那些感悟,一时便涌入了心间。

“人,便是灯。人生一场,燃灯一盏。”

目光从燃灯童子的身上移开,却是落回了他趴着的这一盏莲灯之上,灯芯火焰微微,青烟灰烬袅袅,她轻笑,也轻叹。

“到底,我如此焰,她如此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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