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福兮祸兮(上)(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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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现在是我女儿不答应,可不是我这老婆子从中作梗,我看你也识点趣,回去温习功课,可别前脚刚进翰林,后脚就被人逐出来。”

李媪一直瞧不上陈东,哪怕如今对方傍上了富贵,但长久以来的观感还是让她难给好脸色。

陈东心知李媪刁难,但这时也不得不向她弯腰,“这里可只有李妈妈能劝的动了……”他摸了一千两的交子塞她手里,低声着,“今后我必能为小姝赎身,劳烦妈妈勿要再使她接客。”

李媪眼睛一亮,没想到这穷酸刚入翰林就能捞钱了,不禁多瞟了眼,眼珠子转了又转,不过还是板着冷脸。

“我这女儿生性执拗,我也不知能否劝回,你先回去等着,若有转机,我便差人给你通信。”

“那可就谢谢妈妈了。”陈东拜了又拜,心知萸卿在气头上,所以只能借着李媪来缓和。

他下楼后,李媪才收起母夜叉的形象,转身推门进去。

“妈妈,他可走了?”面色清减的萸卿见着外头没声音了,便有了这么一问。

李媪与她身边坐下,头顶的流苏在荡漾,将雅致的环境装点起来,李师师笑着在旁给她沏茶润喉,李媪喝罢,眯着眼睛从袖子里掏出那钱来,并不避讳。

“看来那穷酸也非一无是处,算是妈妈走了眼,若是他今后真个搏了差遣,那你随他去妈妈也认了。”

见着那千两的票号排出来,那萸卿脸上更白,半晌,摇了摇头,“他若真是这般,那今后我也不会随他去了。”

李媪不解,李师师却是理解她,这富贵来的太容易,始终是不稳当的,人生福祸相依,越是大起大落的人生越是容易湮灭,如今朝政更迭的就是最好的佐证,今日他陈东搭了党争的风上位,来日怕会跌的更惨。

李师师按住了李媪欲要行劝的动作,轻轻的摇了摇头,示意让她自个儿调节。

这半年来,京里动荡太多了,就是身在勾栏的她们也能感受到危机,也不知今年的年关还能不能安生的过,她一想到那不辞而别的何老头,眉上不觉又添了分愁思。

……

……

月底三十,又是吹起了飘零的雪,和着寒烈的北风,将汴河水从北到南冻了个镜面,好在入冬不深,河冰并不结实,只一挥橹,就能碎开一路的冰面驶出东水门闸,不过今日这天气还是让不少码头少了出船,生意萧条的更是开始囤积货仓,准备着年底跑最后一趟子货。

这是一个冰冷的日子。行人蓑衣压笠,兜住风头迤行,忽然间。有一队喜红礼乐闪出街头,路人们停下脚,目送着这些礼乐吹拉过去,大红的轿子在中间走,前头是高马戴花的新官人,待得瞧清后,还发现这队伍比礼制要短上两截。心里不禁诧异起来是哪家的千金选这么个日子出嫁,直到问了三圈后才恍然,远远避开了。

鞭炮。在李府院里响了两个来回歇了,留了一地的红纸屑被风卷走,府里的奴婢在前院张罗宾客,小厮则是在后院安置彩礼车辆。井然有序的让人感觉不像个大户人家的结亲。

缚彩灯笼的正厅里头。李晏小手不停的搓暖,眼珠子望外头看,“阿姊,这亲结的,可真是够憋屈的。”

他身边穿厚绒衣裳的姊姊说话中带出白雾,眼望着前院子,心头亦凉,“如今能成即该道幸。此些俗礼从简亦好。”她望了会儿后就把视线收了回来,扭头去看偏厅席中被人围着的苏进。

苏进作为这场婚事的牵线人。今日的喜宴上自然是有一副碗筷的,不过就现在的情形来看,似有些喧宾夺主的味道,心思活络的乘这会儿搭讪,希望能在报上捞到个指甲盖儿的地方。

“这小子也是心思玲珑主儿,难怪你姨娘不答应。”

身后走过来晁补之,笑眯眯的也在看偏厅那桌宴席,他对苏进印象不深,所以一直对其保持谨慎,不过这话却不尽让人信服,冻的直缩地李晏就很不以为然。

“男人要是没点本事,还怎么在这京师立足,我觉得挺好的,比那些成天斗鸡走狗的官瘫子强多了。”他替她阿姊回了。

晁补之听着一乐,敲他下脑门也并不怪罪。就这时,外头的迎亲队终于到了,喇叭吹弹到这里被掐停,一大瓢的红火轰进大门,让这飘雪的天院子里暖和了起来。

大堂,装点金碧,硬樘挂落和金柱上都系了喜绸,主案上两支高红蜡烛在烧,当外边的礼乐声响传进来后,大堂里的嘈杂是压了下来,宾客开始往中道凑,大半是曾李两方族人,余下则是李格非这边的鸿儒友客了,他们见着婚仪即开,就都放下了话头聚去目光。

堂上的李格非和王素卿分坐两头,今天他们装束礼服,举止严谨,虽然是简办亲事,但一概的礼俗是不能漏的。

“新人高拜天地——”

媒人声音洪亮清晰,似是能穿透外头层层雪幕,让人精神也振奋起来。场中的曾芝兰今日凤冠霞帔,在礼堂和祝福的映衬下,就是礼拜进茶也让人觉得美好,旁边的李霁虽因腿疾拄拐,但此时的英姿也丝毫不差于战场得胜的将军。

众人有喝彩,有抚掌,这看在李清照眸中、就开始闪烁起来,晁补之留意到了,偷偷戏谑她。

“可是想着出嫁了?”

没想到这女娃还真点点头,嗯了下,“女儿家的……这样便就归宿了。”她蹙着的眉头松软下来,而场中的新人也已拜礼完毕,余下便该是作为新官人的李霁敬酒了。

“来来来,今日小登科,我们可不能放了这新郎官安生洞房!”旁边起哄起来,已经作势要灌他酒,不过李霁却婉拒了四周的善意,拉着新妻到苏进跟前敬酒。

“此次能与内子喜结连理,皆是苏兄之助,霁感激不尽,今日特以此酒相谢!”夫妇俩一同敬酒,苏进只得笑着承了,说些祝福,众人齐乐下,这场亲事算是和谐了。

当宾主准备落座,外头有家奴慌忙报入。

“老……老爷……”

“什么事,吞吞吐吐的。”这是王素卿接的话。

“曾……曾相公来了。”这家奴显然吓坏了。

里头还来不及诧异,曾布就已与夫人魏氏进来,身后的几个随从伺候在门外,并没有进来打搅。

“曾……曾老学士怎得……”李格非磕磕绊绊的,曾家说亲事不作张扬,就连回门酒都撤了,想着是不会出什么大辈分的人,可没想到这做首辅的伯父会过来。

“芝兰今日大婚,老夫过来看看也是应该。”

曾芝兰香肩在颤,唤了声后,便已揭去盖头迎上,她知道今日是大伯返乡的日子,所以根本不想着他们会过来。

魏氏和蔼地抚她青鬓,这从小看大的侄女自然疼在心里,“今后在夫家可要恪守妇德,莫要将家里的性子带出来,可知?”她转头又是与王素卿说了几句,无非是要让其多担待包涵,王素卿第一次在人前露了局促,这魏夫人是大宋有名的才学之妇,比之小辈,就如同自己那小女儿一般,是无数少女的艳羡对象,王素卿自然也不例外,局促应下,甚至把这新儿媳拉到身边软语相偎,很是婆媳融洽。

“曾夫人若是不弃府上酒薄,就一起坐下聚聚吧。”

魏氏望着四周喜绸鎏金,缓缓颔首,却不是应话,“今日老妇归乡,是路过进来看看,李夫人的美意就只能心领了。”

她这话有些伤感,曾芝兰心领神会,低下头黯然,一时间,大堂的喜气冲淡了许多。

曾布不经意间瞟到角落里的苏进,眉头一皱,不过马上就释然了,“那边可是一品斋的苏仲耕?”

他高声问去,众人目光也跟过去,苏进只能起身给这宰辅打礼。

“后辈见过曾老。”

曾布凝视着他脸,这个从未被他放在眼里的小子,在此刻他却想要记住,旁边魏氏感觉出来自家老爷的情绪变化,搀过他臂弯,轻轻压了句好话。

她以为曾布记恨这商户子弟煽动民众,心有担心。旁边李格非、王素卿几人见曾布神色,心里亦是这般揣测,苏进报上抹黑曾布,致曾布名誉大跌,换作常人,恐怕早就一把刀子亮出来了,如今仇人见面,会发生什么还真不好料断。

他们已做好救场的准备,苏进怎么说都是客人,闹出什么事来也是伤李家体面,夫妇俩以目示意后准备劝话,不想曾布抬手一挡。

看着苏进,脸上露出了笑意,似是枯树逢春般的盎然生机。

“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好,好……”

他忽然一掌按在苏进肩头,苏进感受到内中的厚重,眉头微微皱起来,旁边宾客就更是不解了,只是再看去时,曾布已大笑着出门了,门外随从赶紧跟上,里头魏氏面色凄忧的深望了眼自家老爷,又交代了曾芝兰几句后也跟出了。

堂中,一众的人目光在苏进和门外来回。

这又是哪出?

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李清照这时已默默偎在苏进身边,抬头看苏进脸色,见原本还疑虑的神色已平缓下来,甚至沉淀下来一股深邃在脸上,她不禁暗蹙眉头。(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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