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逆天篡命十年过往合一忘,失魂落(1 / 2)
问叶何苦远飘零,问月何必转阴晴。
问仙何不赐永寿,问天心安何处寻。
人间从来难有幸,世上几多易变心。
一寸柔肠一寸念,江南烟色柳青青。
1
虽是暖春融融,但入了夜,这山间也是风声怪鸣,凄苦骇人。
逼仄坎坷的蜀道上有人借着夜色在山林中疾风遽行。
杨德一路狂奔不敢停顿,“烈风”在山林中绕了几遭,居然轻巧地将身后尾随的官兵甩掉了。
行到一处山坳处,“烈风”的速度不知怎的慢了下来,走着走着,竟然停下了。杨德大骇,忙踢打了两下,令它快走,“烈风”却是不肯动,威胁一般地穿着粗气。杨德无可奈何,正踌躇间,一匹黑马自山上跃了下来,径直奔到了黄马身畔。杨德大吃一惊,正要勒马调转,“烈风”却极有主见地绕到黑马身边,交颈相蹭,甚为亲热。
山上传来了人声,杨德已经如惊弓之鸟,不敢久留,狠狠踢了“烈风”一脚就要离开,却觉得肩上一麻,立时失去了意识……
醒转之时,他发现自己躺在冰凉粗糙的地面上,一张圆圆的面孔出现在自己上方。
“你是谁?”杨德费力睁开眼,撑着手退了两退,这才爬起身,摇晃了几下立定了,盯着那面如冠玉的娃娃脸。
“娃娃脸”嘿嘿一笑:“这里是桃花寨,我是当家老二岳瑟,看得起的,就叫一声二当家好咯。”
杨德心怀戒备,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二当家,初次相逢,还望告知是怎么一回事。”他不明状况,不表露身份,也不直接追问对方身份,只等着对方给出答复。
“啧啧啧,有意思有意思。”岳老二挠着下巴,眯起眼上上下下打量起了杨德,绕着他转起了圈子,看得他周身发毛,不寒而栗。
杨德小心错了错步子:“当家的这是看什么?”
岳瑟手中“咯吱咯吱”转着两个锃亮的核桃:“七儿说你是杨小姑娘的哥哥,这样看来嘛,你这多疑敏感的性子和那小姑娘还真有点像……啧,眼神也有点像。”
杨德大惑不解:“什么小姑娘?”
“‘烈风’把你带过来的,姓杨的小姑娘出什么岔子了?”岳老二转动着手里的两个核桃,似笑非笑。
杨德终于意识到他所说的小姑娘是指杨枫灵,一时头脑拌起了浆糊,不知该不该说实情,权衡良久,他抬起头,断续说道:“她……她死了……”
岳老二的眉毛挑了起来:“嘢,又死了?”
杨德便将杨枫灵一箭穿心,断无生还可能之事与岳老二说明,说至惨烈处,向来不羁的岳老二面上也闪过一丝凝重来,不过这凝重闪得太快,快到杨德都怀疑那不过是自己的幻觉。
他一边听着,一边踱着步子,似是无心,却又有意引着杨德入了一间房,那床上躺着一个红衣佳人,正是惜琴,床旁立着一个灰衣男子,杨德认得,是楚生。
“她临死前叫她……”杨德看了看床上昏迷不醒的惜琴,转过脸来正视岳老二,“叫她,忘了她……”
“她真是这么说的?”岳老二摸着小胡子,表情变得有些暧昧。他走到床边,低头仔细打量惜琴,眉毛扬了起来。
“你……做什么?”杨德几步到了床前,眼神里满是警惕。
岳老二目光却是转柔,素来玩世不恭的面上也显出了几分认真:“啷乖一个女娃子,只是昏睡都昏睡得不安逸,眉毛拧成了疙瘩,不晓得是不是不想醒哟……”话语间满是怜惜,叫杨德一愣。岳老二叹了一刻,看了看杨德,又看了看楚生,开口道:“七儿,叫默儿来噻。”
楚生深深看了惜琴一眼,迟疑问道:“二哥,你真要如此……?”
岳老二捋了捋小胡子,幽幽道:“不是我要如此,是杨小姑娘要如此。这红衣小姑娘脾气烈得很,昏迷都昏得这么倔强,怕是已经没了生念。啧,身死形灭,又何苦霸着一个人身心不放?好歹我和杨小姑娘相识一场,忘了吧,忘了吧……”说着,他背过手,饶有兴味地打量起了墙上的裂纹,大掌中仍不断转着两个光溜溜的核桃。
楚生默不作声地折身出了屋,只剩杨德仍然一头雾水,心怀戒备:“二当家,你要对她做什么?”
岳老二转过头与他对视,杨德便捺着性子等他答复。二人僵持了一炷香之久,却见岳老二只是嘿然一笑,就又转了过去,手上转动的速度加快,还轻轻松松吹起了口哨。应是有意,咯咯哒哒的碰撞声和口哨声节奏无比协调。
杨德火冒三丈,正欲发作,楚生领着默儿进来了。
一袭黑衣又是面无表情的默儿竟给人带来了鬼气森森的寒凉之意,她一进屋,就摆出了滴漏,药箱,瓶瓶罐罐摆满了一桌,最后,又从脖子上摘下了漆黑如墨的墨玉。
“这是要做什么?”杨德大惑不解,但也不敢妄动,只能心下忖度。那楚生是与枫灵有交情的,料是不会害他。
“好了,你们都出去。”面无表情的默儿不容置疑地下了命令,将众人赶出了门。
单薄的木门缓缓合上,杨德紧张地盯着那破旧的房门,紧张地吞了吞口水,想了又想,他还是猜不到里面会发生什么事,这之后惜琴又会如何。
他的六神无主自是被岳老二看在眼里。后者伸了个懒腰,向着楚生递了一个眼神,促狭一笑,懒洋洋道:“格老子的大晚上地把老子喊起来,回去困觉了,小七儿你老实陪着那个没头苍蝇噻。”说罢,也不看杨德,兀自扬长而去。
他走出杨德的视线外,转了个弯,便唤来了寨子八当家花歆,在他耳畔如是这般地吩咐了几句,花歆连连点头,立时带了十几个手下下了山。
杨德没有工夫顾及岳老二,他应该判断的事实在太多,脑子一片混乱。
杨枫灵死了,那个一母同胞的妹妹,死了。而那个屋内昏迷的红衣女子,和自己妹妹究竟是怎样的关系?
难道便成了谜?
夜色浓稠如墨,满天星斗照耀着仍残留着血腥气的战场。
怜筝将枫灵身上的箭矢拔了出来,把她搂在怀里不肯松手,一身血污地坐在冰凉土地上,已经好几个时辰。
齐恒留下的士兵不敢走,也不敢强行带走公主,只能生起篝火,在一旁取暖。
幽幽盈盈的火光迷蒙了泪水已经枯竭的眼,幻象之中,那个傻乎乎的女孩儿在火边递给自己冰凉的馒头。
她呜呜哭着,只是因为怕黑。
怜筝扳过枫灵的脸,轻轻蹭着,低声喃喃:“枫灵,那个世界,会不会很黑?要不要我亲你一下,好让你安心?”
颤抖的唇贴上了冰凉的额头,滚烫的泪就又落了下来,沾湿了两个人的脸。
怜筝难过地把头埋在枫灵颈窝,嗅着若有若无的气息。
人死形灭,自身带着的气息也就散了……散了……
一阵奇异的香气突兀地钻到了鼻息之间。
迷香?!
怜筝警惕地闭气,抬头向四周看去,却不防颈上一阵痛麻,登时昏死了过去,昏倒前模模糊糊看到了戴着黑色面罩的高大男子。田许收回手刀,扯下面上黑布,打了个呼哨,几道黑影嗖嗖从树林中蹿了出来。
苍凉夜色下,四周横七竖八地躺着北国士卒,都是为迷香所迷。二十个精干的智彦汉子动作利落地把他们摆好,在周围布好了干燥易燃的枯草。
田许小心翼翼地将怜筝和枫灵分开,看到枫灵模样时,心中一痛,咬咬牙把她抱了起来。
一辆马车和一匹黑色骏马在众人十丈开外的地方驻足许久,终于迈着小步子奔了过来。到了近前,头戴风帽遮住了大半张脸的爱笙率先翻身下了马,走了两步,却又犹豫了,情不自禁地捂住了嘴,终究不敢上前。赶着马车的是面色铁青的田谦,他从车上下来,木讷地盯着田许怀中已经毫无生气的尸体,脸色一点点变作灰白,蓦地爆出一阵刺耳的笑来:“哈哈,哈哈哈,爱笙姐,你好手段,好手段!”他笑得咬牙切齿,盯着爱笙,目光中透出了森森寒意。
田许察觉到他神色不对,生怕他对爱笙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忙正色道:“田谦,不得无礼!”
兄弟二人目光相峙的工夫,爱笙已经冲到了田许身边,愣愣盯着他怀中蜷着的瘦弱身子。她捂着嘴,一言不发,眼眶里含着一圈泪,颤抖着伸出手去触摸枫灵冰凉的脸颊。泪珠从她柔和的眸子中滚落下来,划过脸颊,和入了泥土。
初见枫灵之时,她是在北国的擂台上,一袭白衣,面上挂着素雅温和的笑意,一双眸子却隐约露着精光。那副风度翩翩,善良却又狡猾的模样便在那时刻在了心头,成了这些年来她对枫灵唯一的印象。
墨爱笙几曾想过枫灵竟会有今日这般惨状,一身血污,骨肉翻卷,五脏破碎……那个她唤了多年的“少爷”毫无生气地缩在田许怀中,宛若沉睡。眼前什么都看不清,泪落得太快,快到根本来不及遮掩擦拭,爱笙哽咽着哭出了声。
田谦好似随意地四下打量,终于瞧见了枫灵落在地上的青锋剑。他匆匆几步走了过去,蹲身拾剑,这才擦了擦泪,面无表情地把剑收回鞘内。
田许一咬牙不再看爱笙,抱着枫灵将她安置在马车上,又从上面拖出了一个昏睡着的壮年男子——是年前他们从怜筝身边引开,又设计囚了的叶寂然。
田谦冷笑着看着大哥在面前忙活,打量了一下昏睡着的叶寂然和怜筝,讥诮地一笑:“怎么,爱笙姐这般善良,还给怜筝公主找个依靠?”
“田谦,”爱笙的声音柔弱哀伤,还带着些哽咽的水声,“你回去向夏敬禀告消息罢——说是杨悟民也好,唐朗也好,死了。”
田谦哼了一声,向着黑马走去:“杨德的兵已经跑了几个回去,他早就知道这事了。”
“……皇上任你为虎贲将军,圣旨应该到了夏敬的帐里。蜀国之战我不再插手,悉数交予你,务必,务必要将齐恒逼入绝境——”爱笙一字一顿道,“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田谦翻身上了马,紧紧握着腰间的青锋剑,面无表情地高喝了一声“驾”,一阵风似的向着东边恭州大营去了。
爱笙形单影只地在夜空中深深吸了口气,吩咐道:“放火——一会儿给他嗅香,把他弄醒。”她说的“他”是叶寂然。
一个智彦士兵换了北国的军士服走上前来向爱笙拱手致意,表示明白。
爱笙点点头,一步步走向马车。
田许看着她步伐不稳的模样叹了口气,别过头来,又看到枫灵尸身,心头难过翻涌,只好轻轻闭上了眼,退出马车,把帘子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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