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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云在那片花丛中休憩了很久,才突然想起来年级主任说的关于四点钟一定要回山脚下集合的话,她看一眼腕表,发现竟然已经快三点了,时光流逝如此之快,让她暗自咋舌。她急急忙忙地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土,打算下山。

齐云退回到她来时的那片林子里,仔细观察周遭环境,不由得大吃了一惊,暗叫一声糟糕。原来先头来的时候,齐云先是想到陆忧,便已有几分神思不属,后来又追那小松鼠,更是一时兴奋劲上来便脱离了那条“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的路,高山上的树林并不算密,她跑起来又并无障碍,以致脱离航道得不知不觉。这时再想去林中找那前面探路者系了做记号的红布条,却是遍寻不见,只得望洋兴叹。她又把手机拿出来,可是摆弄了半天却一格信号也没有。

还好齐云有倔强乐观的天性。找不到红布条,她就索性按照自己的判断向一个方向走了约莫有十分钟,可是既没有看到标志红布条,又觉得林中的树看起来全然陌生的模样。她停下来,叉着腰观察了一会儿,终于沮丧地发现这片林中的书看起来实在都差不多。她一向引为以豪的第六感偏偏隐约地提示她:她走了一条不正确的路。她停住脚步考虑了一下,再沿着另一个她认为正确的方向走去。

可这回还不如第一次,道路越走越窄,最后竟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了,这回齐云肯定自己的方向又一次弄错了,而且她还发现了更坏的情形,那就是她已经连她坐了好久的那片野花丛也找不到了。

齐云独自在树林里转转停停,饶是她胆大包大,焦灼和恐惧还是慢慢从心底钻起来。这个时刻她想起了年级主任的话——虽然很不想想起,但那话还是一阵阵地钻进她的脑袋——前年还有五个带着罗盘穿着专业服装的暴走队进这山野林里探险,进去就没再出来。

想到这里齐云脑仁一紧。难道说她貌美如花、壮志未酬,堪堪代表祖国新一代大好青年的齐云,也会像那队倒霉催的暴走队一样进得来、出不去吗?那可真是岂有此理之至。齐云绝对不能接受这样的命运,可是事实兜头给了她一盆冷水,那便是她在林子里像没头苍蝇似的转了将近两个不时,手表指针已无情地指向五点整的时候,她还没有找到任何可以称之为希望的路。

西方的天空已经红得火烧火燎,齐云知道用不了多久,另人惊惧的黑夜就会不动声色地降临。寒冷也慢慢地随着天色的暗沉而来临,如蛆附骨地吞食她的意志。此情此景,任她是怎么不屈不挠的性子,也不由地有一丝又一丝绝望地凉意从心底往外抽。

齐云终于忍不住泪盈于睫。可是想想眼泪在此刻是最愚蠢的液体——不但没有任何用处不说,还会使她丧失宝贵的热量,更会使她意志溃败。于是齐云抬起手背擦干了眼泪,沉下心来仔细观察周围。她刚才因为情急而失灵的第六感再次发挥了一些功用,她似乎感到现在四周的景物千真万确是熟悉的!确认了这一点使她心头一喜,脚下也加快了步伐。

事已至此,齐云明白反正也已经赶不上系主任四点钟集合的指令了,倒也不再去想那个,现在只求能脱出困境,哪怕事后那位地中海发型的系主任再怎么生气,回家老爸老妈再怎么训斥,也都顾不得了。

接下来,四周的环境给齐云的熟悉感越来越强,齐云压着内心的喜悦,越走越快。她飞快地在树林中穿梭,直到从某一个树林的缺口钻出去之后,才又震惊又沮丧地站住,满腹的不可置信。

上帝是在和她开玩笑吗?她绕来绕去,在无处山穷水尽之后好不容易盼到了一丝柳暗花明的曙光,而当她靠近了这一丝曙光之后才发现,她原来是回到了错误的起点,现在她怀着巨大的希望踏上的,竟然是下午那片曾经惊艳了她的苜蓿田!

齐云的意志彻底崩溃了不是没有道理的。想她齐云对上帝不曾亏欠,虽然平时说不上虔诚,可是也从没有过不敬的言行,更何况她光明磊落,做事一向遵纪守法,怎么看也该是个“上帝钟爱的子民”,可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噩运降临在她头上?

这一次上帝好像是立刻听到了齐云的腹诽。没多久,齐云就在苜蓿花田边上的一块天然巨石上看到了她的“希望”,要说是希望倒是一点没错,可是看到他的时候齐云还是忍不住闭眼**了一下,她甚至有点怀疑她是不是想看到他,还是宁可被困死在这高山上算了?

一个齐云非常熟悉的人影站在那块巨大的石头上。奄奄一息的夕阳正好从陆忧站着的位置投下光影,浓重的金红色给他的身影镶上了一道金边,所以他的身影看上去显得格外高大。

齐云虽然内心有抗拒,但求生的本能却促使她脚步不停地走到陆忧身边,陆忧这时当然也看到了她。他站在那块大石上,俯视着齐云,本来英俊的眉眼此刻更是焕发出一种生机勃勃的神采来。

齐云竟然感觉到一阵晕眩。她莫名其妙地就想起她前几天还花痴兮兮地对卓美讲过:1931年阿根迁的鸡尾酒会上,康素爱罗去衣帽间取大衣准备离开,回身却突然撞到一个高大的男人身上,康素爱罗在回忆录里写,他“我得仰头望天才能看见他。”

当齐云意识到此时的自己也正一脸痴呆状仰头望着陆忧,心里立刻恶寒了一下,后悔得只差没咬舌自尽。还好陆忧也没给她更多追思和悔恨的时间,他看到齐云后立刻麻利地从巨石上跳下来,皱着眉头训她:

“叫你不许爬野山,你就是不听。”

齐云平生最讨厌的一件事便是别人教训她,连她最爱的老爸都不可以,陆忧又算老几?于是她毫不犹豫地反驳:

“我爱爬就爬,谁用你管?再说你没爬野山,又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她当然知道陆忧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是因为她,可是说起胡搅蛮缠的功夫齐云若是认了第二,天下有谁敢当第一?陆忧说不过她,只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丢下一句“跟我来”,就走到了前面。

“哎哎哎,你别抬腿就走啊,”齐云拖住他的衣袖,“怎么说不也需要先定定位、找找方向吧?……对了,我爸说过可以用手表来辨识方向,喏,你所处的时间除以2,再把所得的商数对准太阳,表盘上12所指的方向就是北方……”

一边让陆忧扯着一通小跑,齐云一边伸着手腕给陆忧看自己手腕上的铂金色浪琴表。她也真是懊恼,刚才一个人的时候她竟然丝毫也没想起这个“求生秘籍”,怎么被陆忧一气,智商就突然提高了?看来她还真是属于激励型人才。

“啧,”陆忧被她扯得一个趔趄,不屑地问了一句:“小姐,你现在在什么地方看到太阳了?”

齐云抬头看了一眼天,脸上立即挂上一片火烧云。此刻太阳已经正式落到山后,天色正届于明与暗的交界,虽还不怎么黑,但就连齐云这样没什么生活经验的人都知道:夜色将在十几分钟之内就将整个世界涂满。

“怎么办,”齐云的声音忍不住带上了一丝怯意,“天快黑了,你到底记不记得路……对了,你肯定在树上打了红布条标记了,就像前面我碰到的那些一样。”

陆忧平素在班里的表现很是沉稳,齐云相信他不会像自己一样丢三落四的。这样一想,她心中略为安定。可是这刚刚升起的安定感又被陆忧冷冷的一句话就打发掉:

“别人那是事先有备,我身上哪带了什么东西可以往树上系?本来我倒是边走边画一个草图,但后来你追松鼠跑得太快,我怕跟你跟丢了,就什么也没来得及记,赶紧跑来了。”

“什么?你说什么?”齐云的嘴张得能塞进一颗鸡蛋,伸着手直指陆忧:“你、你你……竟然跟踪我?”

原来这可恶的家伙竟然一直在暗中监视着她的行踪,这不是偷窥狂是什么?想到下午那首五音不全的“死了都要爱”也被他听了去,齐云恨不得就地挖个洞把自己埋了算了。此刻不情不愿地跟在他的身后,望着他的背影,简直是顿起杀人灭口之心。

“原来你才知道我跟踪你,你下午在树林里左钻右钻,我还以为是你反跟踪的技术高明,害得我跟丢了。”陆忧不屑一顾:“别以为谁想跟着你,要不是我,你今天真回不去家了也说不定。”

“那也不用你管!”齐云讪讪地嘴硬。

那个可恶的背影传过来的声音居然带了一丝笑意:“好,我不管,可是你现在跟在我后面走又是做什么。”

“我……我乐意!你管得着么?”既然被噎得翻白眼,齐云索性把“城墙拐角无敌厚脸皮术”发挥到极致。这样一来,倒也成功地使陆忧住嘴不语。

陆忧像个锯嘴葫芦似的地在树林中穿行,齐云却耐不住寂寞,突然小心眼一转,又生了疑惑:“既然你也没标记路,现在又是带我到哪儿去?你别光顾着瞎走,得先想办法确认一下方位,哦对了,我又想起来了,在树林里确认方位的方法是看树冠哪边长得浓密些,长得浓密的一面就是南面。还有……”

“啧,”陆忧忍无可忍地站住脚,一指天上:“齐云同学,如果你真的特别想知道东南西北的话,我告诉你,傍晚天上最亮的那颗星所在的位置就是西方,喏,就是我手指的那一颗,叫天狼星,它旁边往东南方一点有三棵小星组成一个小角形,像不像一张弓?这就是古人说的‘弯弓射天狼’了。”

齐云抬头,看到了一整张墨水蓝色的天空,蓝得那么纯净、那么宁谧。依着陆忧手指的方向,她看到了几颗调皮眨着眼的小星星。山里的能见度比城市高许多,看星星也特别清楚,像许多颗小小的宝石,一闪一闪,闪得齐云心里痒痒的。她有片刻的沉默。

寂静的树林里只余两人的脚步声。过了半响,齐云才闷闷地说了一句:

“你懂得辩认方位是再好不过。不过这树林子真的邪门得紧,刚刚我在里面钻来钻去却又绕回原地,看来就是传说中的鬼打墙了。”

“不要紧,我们沿着溪水走,”也许是因为疲惫,陆忧居然也意外地放缓了声调,“凡是有溪流的地方,溪流自己就一定会找到下山的路,而这片林子能通往山下的路,有一个必经的隘口就是玉皇顶。”

“嗯,真的?”齐云还是疑惑:“可是溪水在哪?”

她以为陆忧只是信口开河。可是陆忧招招手,示意她蹲下身子。

“你摸一把地面。”他自己先示范着伸出手来摸了一把,再次扬起的手居然是潮湿的,“虽然这里的溪水很少,几乎不能冲出一个溪道来,但是如果你仔细听的话,还是能听到树林深处,还是有一点溪水声的。”

齐云静下心,果然听到淙淙的泉声,非常非常轻微,似有若无。此时,一轮比城里皎洁的月亮升上树梢,齐云看着月亮,感受着这林中如同凝结为固体一般的静谧,“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虽然景物不相同,但意趣总是很接近的了。

好像是为了打破自己竟然联想到诗情画意的尴尬,齐云朝陆忧挤挤眼,有些恶意地问:“你不是说你家乡干旱缺水,你们每天早上上学前都要走几里路到河边去挑水么,你怎么又会对小溪的溪道这么熟悉,这些本事是哪来的?是你背着蒌满山割草放猪时学到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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