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会(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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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日在革委会大院里,无心虽然时常见识陈大光的官威,可由于陈大光毕竟还是个年轻人物,私底下忍不住一派随便,尤其对无心并不讲究礼数,故而他还意识不到陈大光的权势。及至出了县城下了乡,无心开了眼界,才发现原来陈大光真是有着土皇帝一般的高身份。陈大光乘坐一辆苏联嘎斯69吉普车,又轻又快的行驶在柏油路上,后方跟着几辆大卡车,满载着他的部下。出城之后没过多久,他们便抵达了最近的猪嘴公社。猪嘴公社本名猪嘴镇,紧挨着猪头山。因为猪头山早成了矿区,所以猪嘴公社受了恩惠,也很繁华。陈大光一下吉普车,就被公社干部和先进社员们包围了。一边缓步前行,一边享受着四面八方的热情恭维,陈大光飘飘然的,认为□真是好,如果没有□,他去年响毕了业,现在至多是在一中当体育老师。体育老师和县革委会主任相比,地下天上,没有可比性。

公社里杀猪宰羊,款待县里来人。陈大光自知学问不济,说不出漂亮话,所以谨言慎行,保持自己莫测高深的伟岸形象。旁人没他的顾虑,一个个兴致勃勃的东走西逛,欣赏镇上不甚地道碉园风光。无心带着苏桃满镇里转了一圈,随口说道:“变化真大,原来镇上就只有一条正经大街。”

苏桃好奇的看他:“你怎么知道?”

无心把两只手□衣兜里:“听别人说的。”

白琉璃从书包缝隙中伸出圆脑袋,并没有看到什么好风光。飞快的一吐信子,他因为近来吃得太多,动弹不得,于是懒洋洋的缩回了书包。

无心带着苏桃踏上了归途,心里想起了月牙。月牙要是活到现在,也是个老太太了。岁月是能把一个人活活风干的,仿佛有一只干枯苍老的手抚摸了他的头和脸,让他在大太阳下恍惚了一下。

苏桃抽了抽鼻子,扯着他的袖子问道:“你闻到香味了吗?”

无心吸了一口气:“闻到了,真香。”

公社的伙食太好了,陈大光和朱建红等人,在公社干部的陪同下吃小灶。小灶精美,大灶也不赖,成盆的炖肉往桌上端。在动筷子之前,众人统一起立,手持红宝书齐声叫道:“敬祝伟大领袖的□万寿无疆!万寿无疆!万寿无疆!”

随着“万寿无疆”四个字的重复,众人手里的红宝书向斜上方挥舞三次。然后继续喊道:“敬祝林副统帅身体健康!身体健康!身体健康!”

敬祝结束之后,满食堂的人又高歌了一曲《东方红》。唱完最后一句,食堂桌椅声音响成一片,筷子也都箭簇一般直射猪肉。无心和苏桃连主食都不要了,专挑五花肉大嚼,吃了个满嘴流油。

饭后的节目,是革命群众大联欢。热闹了大半天之后,又是一顿丰盛晚饭。陈大光明天还要下到生产大队里视察,所以夜宿猪嘴公社reads;。照理来讲,县里的干部们应该被分派到老百姓家居住,不过无心带着个不离手的半大丫头,住到哪家都不合适,于是陈大光善解人意,让他和自己一起在公社大院里居住。

无心和苏桃得了一间宽敞屋子安身,屋子里砌着半截火炕,两人总算能够宽宽展展的睡一夜。但是先前两人凑合着挤,总像是不得已的对付,还算自然;如今舒舒服服的并肩躺了,小两口似的,反倒要让人往深了多想。

两人洗漱过后,无心和苏桃头脚颠倒着躺了,各自盖着一床新被。新被不大,苏桃盖着正合适,无心则仕了上就顾不得下,不是露肩就是露脚。苏桃一时睡不着,睁着眼睛往窗外看,视野边缘翘着无心的脚趾头。白琉璃在被子上爬来爬去,末了把脑袋往她颈窝里一拱,乖乖的不动了。( )

无心无声无息瞪在炕上,苏桃都睡了,他还清醒着,心里走马灯似的闪现旧人旧事。正是出神之际,他下意识的猛一歪头望向房门,就见紧闭着的房门前方,探头探脑的飘进了一只鬼。

此鬼形容凄惨,生前不知被谁把半边脑袋敲了个稀烂,一只眼珠被挤出眼眶,险伶伶的吊在脸上;一身工人装更是遍布鲜血,看不出本来颜色。无心立刻半闭了眼睛,想要看看对方意欲何为。而惨鬼试试探探的飘到炕爆伸手想要推他,可惜力量微弱,一只手纯粹只是幻影,连阵风都扇不动。

惨鬼仿佛是急了,开始呼唤:“哎,醒醒,醒醒啊!我知道你是能看到我们的,你睁眼呀!”

无心装聋作哑,一动不动。

惨鬼原地转了个圈,飘飘荡荡的穿墙而出。不过片刻的工夫,他带着四名同伙回来了。四名同伙全和他是相似的打扮,有的死相还算干净,有的则是没个人样。无心眯着眼睛,就听他们在房内嘁嘁喳喳,正在商量如何把自己叫醒。一番谈论过后,四鬼站成一排,惨鬼站在人前,抬起双手打起拍子:“天大地大——预备——唱!”

四鬼一起发声,开始小合唱:“天大地大不如党的恩情大,爹亲娘亲不如□亲,千好万好不如社会主义好,河深海深不如阶级友爱深……”

一曲终了,惨鬼回头往炕上看:“他怎么还没醒?”

五只鬼实在是能力有限,连根针都拈不起,站在炕前干着急reads;。无可奈何之下,他们在房内又跳了一阵忠字舞,唱了五遍国际歌。无心被他们吵得心乱如麻,不得不睁开眼睛望向了他们。而他们见无心总算醒了,立刻一起向房门指,仿佛是要让他走。

无心不出声,做了口型问道:“干什么?”

惨鬼答道:“有人找你。”

无心又问:“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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