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将来(1 / 2)
箱子里的人还活着,像块被揉皱了堆作一团的布,红色的血,白花花的骨,撕裂的筋肉拖出一段段拉长的鲜嫩的皮。
几名弟子一起把人从木箱里挖出来,分别放在两张裹着干净布单的竹架上,阮封屏和田悦开始对他们的伤口做最基本的处理。
屋子里散发出腐肉的腥气和恶臭,楚砚秋站了一会儿,猛地捂住胃部从偏门狂奔出去,萧五紧跟着跑去后院,不一会儿便传来剧烈的呕吐声。
萧琮看了看在场众人的表情,沉声道:“都回去吧。”
众人闻言如逃离般地散去,只剩下萧四几个人想要留下帮手,也被萧琮一并遣退。
她皱眉看了眼冷寂云,随即一言不发地拽着他往外走,不料对方身体一僵,忽然大力地扯开了她的手。
男人盯着地上血肉模糊的人,黑色的眼睛里像燃着一团火。
萧琮只能再次抓住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往外拖,边走边道:“咱们出去等,别打搅他们救人。”
“放手!”冷寂云低吼,使足了力气挣扎,逼得萧琮用蛮力扣住他的腰,连拉带扯硬生生把人带出屋外。
怀里的人死命扳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能听到彼此的关节轻响。
萧琮在这一刻甚至产生一种错觉,假使自己再不松手,这个男人或许真会把她的骨头掰断。但是她已经没有时间思考,只有用尽全力抱住对方不断挣动的身体,一遍遍在他耳边道:“寂云,你冷静点!没事了……他们没事了,一定会救活他们……寂云,不会有事的,你听我说!”
不知过了多久,冷寂云终于将全部力气爆发殆尽,似乎潜意识里还知道会有人在背后支撑住自己,于是全身松懈下来,整个人向后倒去。
萧琮忙紧紧地捞住他,身体相贴的地方仍能感受到对方轻微的战栗。
男人凌乱的黑发纠缠在一起,低垂下眉眼,不断喘着气。
“萧琮,是我害了他们。”冷寂云远远注视着屋里影影绰绰的忙碌身影,眼神已经清醒过来,“我只想到自己的全盘计划,想到如何要他们答应同我合作,却没有为他们考虑退路。如果我事先安排人手支援唐瑛,或者事后调派几百人随同砚之前去营救,结果都不会是这样。”
萧琮转到他身前,看着他道:“不要胡思乱想,当时事发突然,谁也料不到凤九竟是血阁右使,药师门内出了内奸,苏枕河对咱们的计划了如指掌。况且对方落下断龙石,仓促之间不容你深思熟虑,倘若分散兵力解救唐瑛,也许大家都已被困死在龙棠山上。”
冷寂云抬眼看她:“你这是在安慰我?”
“不,这是事实。”萧琮伸手按住他双肩道,“两害相较取其轻,就算给你机会重新考虑,仍然别无选择。”
冷寂云沉默着,没有再说话,直到四个人抬着两副竹架出来,经过两人身旁。
“他们的情况如何?”田悦和阮封屏甫一近前,就被冷寂云叫住。
阮封屏先是抬眼端详他的脸色,随即抿了抿嘴唇,欲言又止。
冷寂云见他如此便隐约明白了什么:“你直管说。”
阮封屏转头与田悦交换了一个眼神,方对冷寂云道:“楚砚之是被人硬生生扭断了四肢关节、手指脚趾,接着以重手法震碎全身骨骼,筋脉俱毁。唐瑛也被废去武功,另外……被人挖掉双眼,割下舌头。”
冷寂云听得脸色一白,问道:“还医得好吗?”
田悦摇了摇头,道:“对方的手法极其歹毒,存心造成无法复原的伤害……我们尽力了,但是毫无办法。”
冷寂云闻言一震,心底渐渐凉透。听对方言下之意,楚砚之往后便只能躺在床上由人照料起居,唐瑛更是目不能视,口不能言。
萧琮忙道:“天无绝人之路,等来日请师父亲自替他们诊治,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田悦和阮封屏听她这般说,心知希望渺茫,只是看到冷寂云的神情心中不忍,不约而同地点头附和。
楚砚之和唐瑛被安置在东面单独的小院,平时除了阮封屏等人前去复诊伤情,旁人都不会入内打扰。
两人醒来后,冷寂云曾来看过几次,但每次都是远远地沉默地站着,之后悄悄离去。
萧琮明白他一时之间不知该怎样面对二人,而自己除了多抽出时间陪他,也没有其他的办法。
“萧大侠,你得空的时候去问问他,还要在外面站多久。”
楚砚之由着阮封屏给他换药,面容憔悴,嘴唇全白。
萧琮吃惊道:“原来你知道?”
楚砚之道:“我只是不能动,又不是看不见地上的影子,听不到他的脚步声。”
忽然被牵动伤处,他忍不住皱了皱眉,缓了口气才继续道:“让他进来吧,就说是我要见他。”
楚砚之提出了这个要求,冷寂云虽然不想现身,却无法拒绝。
确切地说,不管楚砚之提出什么样的要求,他都不会拒绝。
楚砚之先开口道:“唐瑛被带去沐浴,暂时不会回来,所以你不用担心挨她的拳头。何况她已经看不见了,即使是打,也不知道该打向哪。”
冷寂云听了,心里更加难受:“倘若她想打,我让她打。”
楚砚之便道:“原来你不是怕唐瑛,那么是怕我了?”
冷寂云抿了下嘴唇,没有回答。
楚砚之安静了一会儿,忽然道:“我从前欠你的恩情,但是从今往后,我不欠你什么了。”
“砚之,你从来都不欠我的。”冷寂云的眼黑如深潭,从最中心的地方一点点波动起来,“是我有愧于你,是我……不该逼你。”
两人交谈了一阵,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楚砚之的每句话都正正扎在冷寂云的痛处,令他脸色越来越苍白,拢在袖中的手指紧紧拧在一起。
萧琮也感觉到身边的男人虽然强作镇定,但他内心里已经被楚砚之逼至绝路,快要崩塌。
她连忙上前一步隔在两人中间,出言调和,却很快地被楚砚之打断了。
“我不怪你们,不怪任何人,一将功成万骨枯,这就是你们在走的路。对我和唐瑛而言,虽然代价惨重,但也是置之死地而后生。或者说,我们从今天开始才算是真真正正地在一起,无论是你还是苏枕河,都不会再为难我们,我很快乐,也很满足。”
萧琮一震,久久地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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