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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苏妍所料,她刚刚转过垂花门,还未走到玉清小筑前,那边便来了人,粉衫白裙的丫鬟拦在她面前,规矩有礼的福身,“二爷请四姑娘去一趟。”
苏妍淡淡点头,吩咐流萤先回院里,自己则带着桂枝嬷嬷往魏正远院中去。
传话的丫鬟一路不时偷偷回头看她,似有什么话要说,却一直在犹豫,直到苏妍要进魏正远的院子前,她才下定决心一般,低着头低低提醒苏妍,“二爷早间听说姑娘一早便去了宫里,发了好大的火……”
顿了顿,她飞快往院里看了一眼,又道:“三姑娘也在,姑娘当心些……”
说完这两句话,她便正了正神色,若无其事的将苏妍带到魏正远书房前,躬身告退。
苏妍只来得及回头看了一眼她的背影,便推开书房的门,神色淡淡的迈过门槛。
她发现一件事,一件许只算得上是巧合的事——
她这位父亲见她,从来都是在书房,这样一个公事公办,不带一丝温情的地方。
苏妍暗自摇头轻笑,不过两次罢了,她理好诸多心绪,在案前站定,不远不近的距离透着生疏。
“父亲。”苏妍唤道,顿了顿,她稍稍侧首看向一旁梨木圈椅上的人,笑了笑,“姐姐也在。”
苏妍生得漂亮,那是一种乍看惊艳,细看却柔和似水的美,尤其是那双眼睛,清亮透彻,轻易让人生不出厌恶,现下她眉眼弯弯,对着魏蔷笑得温和无害,几是刹时便让魏正远生出一种感觉——
他这个归家没多久的嫡女也许并不是多么介意魏蔷的存在。
看着那张肖似其母的面庞,魏正远有些出神,直到案前的烛火摇曳,灯芯炸开发出噼啪响声,他才略微回神。
是啊,都说女儿像阿娘,衫儿那般良善宽和的性子,她的女儿自该是随她的。不过十六岁的小姑娘,又自小流落在外无人教养,能有几分心机?
这般想着,本预备好的严厉质问不知不觉化为了温和的问询:“妍儿今早入宫了?”
听他这么问,案前那道纤细的身体有一瞬的紧绷,她似是有些紧张,无意识的咬唇,抬眼偷偷看他一眼,才喏喏道:“嗯。”小心翼翼的模样。
终究是自己的女儿,尤其……魏正远自觉对她有所亏欠,面对苏妍如此姿态,魏正远竟再硬不起心,他放缓语气,“日后若是出门提早支会为父一声,你一介弱女子,为父自然是要多挂心几分的。”
他话音刚落,便见他那还有些陌生的女儿猛地抬头,杏眸圆睁,半是不敢相信半是欣喜的看着他。
魏正远忙露出最为温和的笑,施以抚慰。
不想苏妍竟是一瞬红了眼眶,泪意莹莹,沾湿她长长的睫羽。
她低着头,魏正远便更清晰的看到她不安抖动的睫羽,这般柔弱姿态,在烛火的映衬下更是楚楚可怜。
魏正远心中一瞬时竟生出层层愧意心疼,扰得他一时不能开口。
一旁的魏蔷却开口了,她不安的起身,似是想上前安慰苏妍,却又顾虑着什么不敢太过接近她,只敢在离苏妍尚有几分距离的地方站定,略有些不知所措,“妹、妹妹,你别怪阿耶,他也是担心你,你昨日刚归家,照理、照理今早该陪阿耶用饭的……”
似是想到什么,魏蔷脸色有一瞬的苍白,她抢在苏妍开口前急急道:“若是、若是妹妹不想见我,我、我可以……”
苏妍自始至终垂眸,听着她声色俱佳的演出一钞可怜’庶女被‘骄纵’嫡女欺压的戏码,心中冷笑一声,不就是掉眼泪?不就是比谁更楚楚可怜吗?当谁不会似的?
如今的苏妍哪里还是那个小山村不谙世事毫无心机的苏妍,自从得知她的身世,太后同月芝雪芝两位嬷嬷便明里暗里教她一些这些世家贵族后宅的手段,这几位都是浸淫后宫多年踩着多少人的尸体走上高位的,魏蔷这等小角色哪里能与之抗衡?即便苏妍只学到些许皮毛,也足以与魏蔷一较高下。
更别说宫里还有一位庄皇后,这位虽素来不屑那些阴诡手段,却也是个不好相与的,最爱做的便是扮猪吃老虎,你柔弱无依我便泪盈于睫,你楚楚可怜我便不语泪流,端的是‘杀人于无形’,便是明昭帝都拿她没办法。
自晋阳长公主去了军中闹腾,庄皇后看着宫里那些个嫔妃使劲浑身解数你争我斗,看了三年无非就是那些手段,庄皇后早就看腻了,没有新鲜事物注入的宫中生活可谓是百无聊赖,越发无聊,好容易遇到一个合自己心意的,自然是欢喜的紧,当即“毫不吝啬”的将自己的看家本领、诸多心得不加隐瞒的教给苏妍。
魏蔷还在那里惴惴着同苏妍解释,不过这解释却是每一句每一字都在提醒魏正远他早间是多么的怒气中烧,苏妍是多么不懂事云云。
却见一直低着头不发一言的苏妍终于抬头,话语里满是不可置信,“姐姐,你怎么会这么想?”
魏蔷一愣。
苏妍不再看她,转而看向魏正远,眼里的泪意重又急速积聚,眼眶里层层水光,似是下一瞬便会不堪重负落下,但她没有,而是竭力忍着不让泪珠落下,将嫣红的唇咬的苍白。
深吸一口气,苏妍再度开口,“阿耶,我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从来没有那样想过……”
汹涌泪意终于忍不住,豆大的泪珠扑簌而下,苏妍哽咽道:“我从小便知道自己跟别的孩子不一样,他们有疼爱他们的阿耶,有温柔的阿娘,可我、我没有……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没人要的孩子,可是、可是后来突然有人告诉我,我有阿娘,有阿耶……”
苏妍抬手抹去眼角太过汹涌的泪珠,露出一抹笑,“……我很高兴,真的!我一度以为自己在做梦,梦醒了便什么都没了。”
那莹润玉白的双颊还挂着几滴泪珠,可魏正远却真切的感受到她的高兴,只因那抹笑实在太过粲然,轻易便可直击人心最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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