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壮志酬横戈不为封侯(2 / 2)

加入书签

沈思抬手抓起晋王胳膊,左右张望:“医官何在?传医官来!”遍寻不到医官,他干脆揪住衣摆撕下一大块布片,先替晋王暂时包扎了起来,“守之,你且忍忍,稍后上了药散便会疼得好些。”

中间有侍卫打算上前帮沈思的忙,不想晋王凤目微挑,一个眼神将其撵了回去。其余侍卫即刻领会了主子的意思,都各自低首垂眸,老实守候一旁再不出声了。

很快马车与医官悉数带到,由医官替伤口简单止了血,晋王便在侍卫们的护送下登上马车回城疗伤去了。沈思虽心里牵挂,但他身为主将总要留下处理一应善后事宜,一时半刻难以脱身,

-

等沈思布置好一切带着满身疲惫返回王府,已是暮色四合晚霞点点了。经过湖畔画廊,他正犹豫着该不该先去瞧瞧晋王,就见胡不喜带着几名小侍迎面匆匆行来。沈思停住脚,礼貌唤了一声:“胡总管,”又细心打听道,“王爷伤势如何?是否上过药?可有旁的不适?”

胡不喜一抬头见是沈思,当即低三下四堆起满脸谄媚笑意:“公子尽可放心,大夫已为王爷诊治过,虽说流了不少血,但所幸没伤及筋骨,只需安心静养便可,现时王爷应是已经歇下了。”

既然晋王需要静养,沈思也不便多去打搅,他原地呆呆站了一会,默不作声朝着自己的小院缓步走去。

金葫芦领兵在外尚未返回,小院里多少有些冷清,还好有小狐狸从窗口跳出来热情地迎接了他这个好兄弟。简单洗漱过一番,沈思翻找出几块风干的鸡肉喂给小狐狸,又从房间角落取了一坛子私藏的好酒,然后将小狐狸往腋下一夹,提了酒坛三两步窜上屋顶,坐在那惬意地翘着脚,慢悠悠小酌起来。

回想宁城之外与晋王初见,竟好似就发生在昨日一般。记得那时晋王准许自己直呼他表字,自己还道他是城府深厚,惯会使手段笼络人心呢。可在王府住了许久,倒从未听旁的属下、义子唤过“守之”二字。看来晋王待自己似乎真的多有不同……

当日宁城府衙自己以下犯上拔剑相对,他只是云淡风轻一笑而过,可自己无意间触碰到姜韵声那柄淬了毒的古琴,反叫他疾言厉色紧张无比了。相识不过数月,他便将身家性命交托在自己手上,且深信不疑,就连王妃与郡主的身世秘密都随随便便就讲给自己听了。方才汾水岸边,他更是不顾王爷之尊为自己以身挡箭……卫守之他怎么就对自己推心置腹肝胆相照了呢?

佐着黄昏的小风灌下半坛子酒,沈思不但没把心中疑惑捋明白,反而脑子更加混沌了。晋王的好与父亲哥哥们不同,与卫悠也不同。卫悠像是一轮挂在天上的明月,很高,很亮,总是引着人去追逐仰望,可月悬中天,凡人总是可望不可及。而晋王则像一盏灯,光晕笼罩周身,尽管火苗飘忽捉摸不定,却很温暖,它可以提于手上,架在床边,置放桌前,无论何时何地,需要它时它便会出现。

想着想着,沈思朝自己脑门重重敲了一拳:“真没用!”见小狐狸眨巴着黑豆儿般的大眼愣愣看他,他不禁对小狐狸气恼地抱怨道,“不知这十几年功夫练到哪里去了,还整天自以为耳聪目明身手敏捷呢,箭射到背后竟都丝毫未查,真是给沈家丢人!”

小狐狸自然听不懂他在讲些什么,但看他神情沮丧语气低落,便用爪子轻轻挠了几下他的手背,以示安抚。

“琉璃老弟不必多言,今日之事的确怪我。”沈思叹了口气,“是我得意忘形失了戒备,被人趁虚而入,才会连累他受伤的。”

小狐狸听他呜哇呜哇说个不停,早已闷了,自顾自晃悠着大尾巴朝他怀里挤去。

沈思一边揪着毛往外捉狐狸,一边小小声嘟囔道:“你别看卫守之早先也是行伍出身,可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了。当年他爹太祖皇帝起兵造反,他们兄弟若不搏命厮杀就会成为刀下鬼,自然是多少苦痛都能捱的。如今他是呼风唤雨的晋王爷,养尊处优细皮嫩肉,这箭伤要教他有得消受了……”沈思对着人没什么话聊,对着狐狸倒是滔滔不绝的,“话说回来,卫守之容貌果然俊朗贵气,威严庄重里头又透着几分神采风流,他这王爷倒是给我大周长了不少脸面。怪道什么张公子、戈公子见了他步子都迈不动。琉璃老弟,依你看……”沈思一低头,怀里是空的,小狐狸耐不住寂寞,丢下他跳到院子里舔鸡肉渣去了。

留下沈思自己,他郁闷地扁扁嘴:“贤弟真是不讲义气……”

-

晋王府富可敌国,自然不缺灵丹妙药。清凉的药膏涂在伤处立时止血消肿,连疼痛都减轻许多。时候尚早,晋王上好药又喝了几盅补血养生的汤羹,此刻正靠在床榻上与王妃聊着闲话。

王妃一身家常服饰,未施粉黛,怀里抱着个景泰蓝的暖手炉,轻声细语与晋王说笑道:“幸而我提前告诉绯红你需要静养不可打扰,否则她一来定要聒噪个没完了。好好的女儿家,整日叽里呱啦说些什么领兵打仗啊上阵杀敌啊,可不是魔怔了?我看啊,都是被沈念卿给拐带坏了。”

晋王知道王妃只是故意拿自己寻开心,也假作不满道:“阿姐莫诬赖好人,绯红的脾气分明是随了青哥。青哥当年不就是个兵痴?躲在书房和季老将军推演沙盘可以一整天不吃不喝。当初又是谁躲在屏风后面偷看,借着端茶送水的机会眉目传情来着?”

“好好好,我不与你斗嘴。我再不说你的人了,你也别说我的人。”王妃温婉一笑,“也不知那孩子到底哪里好,竟生生把你给迷得晕头转向了。”

晋王朗声笑道:“念卿如绝世佳酿,仅是观其色、闻其香便已使我酣醉至今,也不知何时方有幸一品其味。”

王妃伸出食指在脸颊轻轻刮了两下:“守之,你好生不要脸皮啊。”

“食色性也,人之大欲,何必扭捏?”晋王满心坦诚,“阿姐,如今绯红长大成人,你对青哥也算情至意尽了,若是有心再……”

不等晋王说完,王妃便已摇着手打断了他的话:“我出身将门,算不上大家闺秀,也从不愚守贞洁二字。只是青哥一去,那些年里有多少吵架、别扭就都渐渐遗忘了,心心念念全是他的好,越是觉得他好,就越是忘不了。唉,守之啊,真心喜欢上一个人可是很辛苦的。”

晋王细品了品这句话,不觉点头:“我确已尝到辛苦了,但苦中亦有甜。”

说话见,守在门外的侍从轻声通禀道:“王爷,王妃,沈公子来了。”

晋王这头还没出声,王妃已脚步轻盈地跑去开了门,将沈思亲切让进室内,又把他扶到了床边绣墩上坐定:“好了念卿,你既然来了,王爷便交给你照顾,我坐了大半日也乏了。”走到门口,她还不忘笑意盈盈揶揄晋王,“明日早膳我命厨房备下蜂蜜莲子粥如何?苦中亦有甜……”

沈思不知他二人话中深意,只当是王妃对王爷的悉心照料而已。待王妃出了门,沈思关切问道:“伤口如何?”

晋王笑得轻松:“早就无碍了。”

沈思重重吐了口气:“你也是,何必去挡呢?你也只是血肉之躯,又不是铜皮铁骨。”

“情急之下,想不了许多。”晋王拍拍沈思胳膊,“幸而你完好无损,不然我就要更加难受了。”

沈思眉毛一挑:“伤到你难道我不难受?”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不止晋王从这话里品出了几分情思婉转,连暗处值守的侍卫都牵动嘴角轻笑了出来,唯独沈思自己并没体会出这番话有何不妥。

枯坐片刻,沈思记起自己受王妃所托是要照顾晋王的,他茫然地四处张望着,最终盯住了桌上的茶壶,兴冲冲问晋王:“守之你渴不渴?想不想喝茶?”

能劳动沈思亲手斟茶,晋王自然求之不得:“方才与王妃说了半天话,倒真是口渴了。”

“你等着。”沈思当即起身来在桌前,麻利地倒了杯热茶端到晋王跟前,可惜这茶倒得太满,晃晃荡荡一路走一路洒,几大滴滚烫的茶水溅在晋王手背上,皮肤霎时红了一块。

晋王不想搅了沈思兴致,只管将被烫到的地方用袖子遮住,忍着疼笑道:“多谢念卿。”

沈思在地上转悠几圈,见晋王坐姿并不十分舒适,他又将软枕取过两个:“这里只有你我二人,无需再摆架子了,不如你靠着它躺下,我坐这陪你聊天如何?”

晋王喜不自胜:“如此甚好,我正嫌坐得背酸呢。”

见晋王起身的动作略有僵硬,沈思伸手过来扶了一把,不留神指头正抓在伤处,当即疼得晋王额上冷汗直冒。

晋王极力压住溢到喉头的呻|吟,嘴角抽搐着对沈思笑道:“昨夜还说陪你去洗温泉的,只能稍后再补上了。”

“嗯,我都记在心里,还等着你亲自给我搓背呢。”晋王的卧房温暖宜人气味清爽,沈思大喇喇往床边一坐,后背斜倚着床栏舒服地伸了个懒腰。他前晚一夜未睡,今日凌晨便起身迎敌,早已疲惫不堪,手脚忙碌着还能精神抖擞,一松散下来那股劲头就散了。

晋王正自说着话,就见对面人慢慢合上了眼睛,嘴里还模糊不清地应着,头却似小鸡啄米般一点一点往下坠,最后彻底靠在那睡着了。

晋王楞了半天,无奈苦笑,幸好自己只是肩膀受了轻伤,若是重伤之下交给沈小五儿照顾,说不定这条小命就难保了。

虽然行动不便,晋王还是没唤人进来伺候。他单手费力地将沈思扶到床上躺好,又拖过锦被帮忙盖上。这一番折腾之下沈思依旧未醒,还迷迷糊糊呓语道:“守之,你……是不是对我……”

听沈思口中跳出自己名字,晋王赶紧俯下身去细听,可惜他屏气凝神了许久,也只听到细微舒缓的鼾声,那后半句到底没能吐出来……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