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仇恨燃烧我心(2 / 2)
冯国璋似笑不笑答应道:“吾为国而死,名正言顺。”
靳云鹏根本不相信冯国璋真愿意给清廷陪葬,干咳一声,说道:“死生问题当以利害决之,公苟为天下人民谋幸福,虽生犹荣,否则徒欲以一死塞责,虽死犹辱,望公勿以一人生死为念,当以国家存亡为忘。”
冯国璋沉着脸道:“我总疑革军不能成事,现在各处秩序紊乱已达极点,一班佻达少年,意气用事,各争权利,势必自相残杀,终招外人瓜分而后已,名为共和,实较专制为烈。即如此次议和,必令官军退出百里以外,公理何在?”
靳云鹏脸上毫无表情,轻声道:“君不得志于满廷,而郁郁久居人下,满廷之待我辈,含垢忍辱,以至于今,而君犹以为未足耶?何一旦手握兵权,竟欲效忠清室,岂高官厚禄,果可以歆动素心乎?”
冯国璋脸色微变,冷冷说道:“满廷何德于我,我又何必效忠,但予终觉中国人格太浅,程度不齐,善泳者随波自如,善割者迎刃而解。否则未有不伤未有不死者。今以不知立宪之国民,而谓能享共和之幸福,吾不信也。”
靳云鹏愣怔了一会儿才温声说道:“如公所言,中国国民非但不知共和,抑且难言立宪,试问中国尚有自强之一日乎!黔首何辜,长遭桎梏,谁无血气,其何能堪!我辈出洋归来,迄今几二十年,岁月不为不久,虽魂梦中无时不希望政府改良,岂料屡经变更,竟演出一作福作威之贵族政治,非驴非马之立宪政体,曩日愁城坐叹,公岂忘之。吾尝与公言变通旗制,竟成虚设,倘圣明在上,废八旗,入汉籍,开国会,节君权,黜亲贵,驰黨禁,起项城,召康梁。旁求俊义,尊崇舆论,剪发易服,兴学育才,实行征兵,改良风俗,俾天下耳目为之一新,中国何患不强?有不赞成君主立宪者,吾弗信也。乃计不出此,徒饰外观,骄侈自肆,萎靡腐败,日促其亡,致召此次革命之变。是所谓革命者,乃满廷自革其命,非汉人革之也。然既有此举,本属死中求生,天下滔滔,人心已去,倘犹顾虑程度,妄思取消,止沸扬汤,因噎废食,坐待其毙,有是理乎?驽马日行三十里,加以鞭策,尚可倍之。促进文明,亦复如是。至于秩序紊乱,乃由人心不靖。人心不靖,根于国体未成。国体定矣,人心安矣,尚何紊乱之有?今者存亡中国之大权,惟公操之。吾与公固感恩知已,且值利害生死之交,区区愚衷,敢不尽言。”
冯国璋徐徐啜着茶,饶有兴致地听着靳云鹏侃侃而谈。
“中国存亡之枢纽,在和与战两者而已,公欲存中国,保皇室则和,否则战。”靳云鹏斩钉截铁的说道。
冯国璋良久才沉吟道:“君以为中国之存,皇室之保,胥资共和乎?”
靳云鹏忙点头道:“惟和则可存可保,不然,中国或尚有望,皇室断归消灭,且不独皇室为然也,即项城与各将士,亦恐有不虞之祸。少游之疏通两方面,正所以联络感情,合为一致。故首以推尊项城为北军保持势力,并要求优待皇室,及出征将士,皆不负害敌责任,以争固有之权利,其所以为大局计者,至周且备,非空言也。少游于此次南行,固与黄克强代表顾君忠琛已订密约,于以上诸节,皆有明条。”
冯国璋不禁一怔,道:“顾君为熊成基一案所累,前太湖秋操,顾为安徽参谋处总办,余曾阴为之助,今居何职?”
靳云鹏正色说道:“现为元帅府总参谋,晤面时尚谭及我公,颇为感激。”
冯国璋坐着没动,硬棒棒的说道:“项城断不赞成此举。”
靳云鹏起身笑道:“项城居于被动地位,心中已以为然,特口不能言耳。”
冯国璋身子一仰,说道:“何以知之。”
靳云鹏忙一躬身,赔着笑脸道:“芸台尝为余言,且即不言,观其屡欲言和,且允北军退驻百里,皆赞成共和之明证。”
“我欲战,君以为何如?”冯国璋陡地阴沉了脸。
在这一霎间,靳云鹏才看清这人的真面貌。
“战必须款,果筹得否?”
冯国璋忽地起身:“尚可勉强筹之。”
靳云鹏脸色冷峻,咬牙轻声说道:“勉强二字,殊难经久,且大局未定,人心不安,和战之间,最宜审慎。今既以热血所易之汉阳,甘于弃掷,已不知内阁是何居心,而犹欲以已退之师,无饷之众,贸然言战,非有十分把握,似不可冒昧从事。”
冯国璋铁青着面孔道:“若言退兵,亦战略上应有之义,恐其三面包围,第一军将处绝地,已成不得不然之势,惟出之革军要求,余气愤填膺,已累日矣。”
“北军将士皆欲战乎?”靳云鹏断喝一声问道。
冯国璋阴冷的目光紧盯着靳云鹏,许久,才说道:“诸将之意甚坚,张怀芝来电,已联合姜桂题、张勋、曹锟、李纯、王之春、陈光远等,一致主战,并向亲贵要求军饷,绝无异议。”
靳云鹏拉下了脸说道:“以大局利害而言,决无再战之理,战则自速其亡耳。”
冯国璋自然一听就明白,心中不禁大怒,涨红了脸别转过去,说道:“文天祥、史可法非人为之耶?”
靳云鹏并不害怕,冷笑道:“惜乎辛亥以后之历史,断不认公为文、史一流人物,虽一死究何以谢天下。”
冯国璋厉声道:“人各有志,吾志既坚,虽白刃在前,鼎镬在后,所不惧也。”
“公勿怒,”靳云鹏喘了一口气,“一室之内,言论自由,庸何伤,吾闻暗杀党人,将有暴動之举,皇室与项城及公,皆处危地,吾不忍见公被其祸,今日之言,正所以报知已,听受与否,其权在公。”
冯国璋气呼呼坐下,一边听一边沉思:“君意可感,然欲吾委曲相从,则有所不能。”忽转嗔为喜,“今夕之言,幸勿为外人道,事苟有可为,吾亦决不拘执。”
靳云鹏眼睛一亮,笑盈盈道:“公出此言,为斯民造福不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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