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念婉(1 / 2)
清晨,光亮透过窗棂,给静谧的大殿披上一层薄薄的轻纱。
夏侯冽静静地坐在龙榻上,低敛着眸子,视线停驻在自己覆在被褥之中的双腿上,只是,他虽然是睁大眼睛看着,但是,在那空洞的双眸之中,却是黑沉一片,映不进半点光亮。
他已经很努力了,但是双眼却仍旧只能见到稀薄的影子,一天天,一日日过去,他能看清的东西越来越少,视线越来越模糊,有时候,他甚至看不清自己摊在面前的双手。
或许,明天早晨起来的时候,就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了。他想。
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苦笑,很快地,除却了黑暗一片,他什么东西都看不见了。
即使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仍旧忍不住感到痛苦。
他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变成这样一个废人。
这样的无助和恐惧如一张网一样让他无所遁形。
他还记得年少时的自己是多么的意气风发,为了能够娶到清儿,他在人前敛尽自己所有锋芒,背地里却不断地发愤图强,只求有一日能够飞黄腾达,有足够的资本去娶回自己爱的女人。
可是现在,江山,爱人都有了,他却只能逼着自己用最恶毒的话将她赶离身边,让自己日日忍受思念这种锥心刺骨的痛。
“皇上,你醒了吗?”伴随着开门声而来的是楚姑姑清亮的嗓音,“外面下好大的雨了,窗外那一树合|欢花都落了好些,在地上铺了一层红艳艳的落花,倒是好看得紧。”
这是楚姑姑这十几日来的惯例,每天清晨,她就会絮絮叨叨地说出今天外面的天气如何,有哪些花又开了,有哪些花落了,就像她自己曾经说过的一样:
“皇上的眼睛看不见没关系,姑姑就是你的眼睛。”
他还记得曾经在西楚为质的时候,他们孤儿寡母在西楚皇宫相依为命的日子,为了护他周全,楚姑姑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虽然名义上是主仆,其实,他早就将她当成了亲人。
夏侯冽笑了笑,伸手按了按自己的膝盖,不想让楚姑姑看出异样,挣扎着就要起来,可是双脚才碰到地面,就软了下去,瞬间又跌回了床上。
楚云绣脸色一变,赶紧奔了过来,才碰到他的手指,她就被上面的温度吓了一跳:
“皇上,你的手怎么这么冰?是不是昨晚的被子盖得不够暖?”
她依旧像是看顾年幼的孩童一样,殷殷地询问。
只是这样的体贴,却让他更加感觉到自己的无用。
他冷不防抽出了手,摇了摇头,故作轻松道:
“没有,被子很暖和,差点害我热得睡不着。”
“那为什么你的手这么冰凉?一定是因为皇上成天呆在宫里,身子骨变差了,改天天晴了,姑姑一定要扶你出去晒晒太阳……”
夏侯冽的薄唇紧抿,突然喃喃道:“现在就算想出去,也不成了,朕的双腿已经没有任何知觉了。”
“皇上!”
“姑姑不要慌张,这是迟早的事情,现在可能只是暂时,就像一开始,我的眼睛从逐渐模糊到现在只能看见稀薄的影子,以后我的双腿也会像这样,慢慢的、慢慢的失去知觉,直到再也不能走动。”
他的声音仍旧淡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绪,像是在说别人一样,却让楚云绣听得更加心酸。
“姑姑这就去找太医,你等着,姑姑这就去找太医……”
她说着,转身就要跑出去。
“不要去!”他蓦地出声喊住了她,“就算太医来了,也还是这个样子,更何况,我现在这个状况,除了你们以外,不能让任何人知晓。姑姑,你别难过,或许,待会儿我的双腿就能动了。”
“皇上……”楚云绣难过地红了眼眶,“要是娘娘知道了,会心疼死的……”
闻言,夏侯冽并没有立即说话,只是下意识地伸出手摸向枕头底下,当手指触到那只还带着他体温的小玉兔时,再也按捺不住悲痛的心情,一滴清泪从眼角缓缓地滚落下来,跌碎在手中的玉兔上。
“皇上……”楚云绣惊呼出声,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脸上湿润的痕迹,从夏侯冽出生起,她就一直伺候着他,她深知这个小主子的脾气,当年在西楚为质时,哪怕是受了再大的委屈,小小年纪的他都不曾掉过一滴眼泪,更何况后来长大以后,那样坚强刚毅的性格,更是让眼泪与他绝缘。
她从来没想过他也会哭,而这一刻,她却看到他真真实实地落泪了。
“阿冽……”这一刻,她只觉得痛苦难当,恨不得自己才是那个中毒的人,也不要上苍如此折磨这个她视如己出的孩子。
夏侯冽从来一刻觉得自己这样脆弱过,他任由楚姑姑将他的头揽进了怀里,如同幼时一样,紧紧地抱住,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她的怀里回荡着:
“我想念婉。”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仿佛只要语气再重一些,就会让已经够疼的心更加揪痛。
是的,他想念她。
或许是因为双眼逐渐地失去光明,让他的心不再坚强,让他开始越来越强烈地想念着她,过往的自尊和骄傲在这一刻全都变得微不足道,想要见她的心情就像是利刃一样一刀一刀地剜着他的心,随着时日的增加,利刃剜得越来越深,已经疼进了他的心坎里。
他觉得这一切好讽刺,那一日,明明是他自己把话说得那么残忍绝情。
可是现在才过了多久?不过十来天而已,他对她的思念就已经足以让自己疯狂。
他觉得自己好狠,真的好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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