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面临选择(2 / 2)
看着邱支书狠狠的样子,几个村民组长也只能纷纷点头,当他们散去之后,邱支书回头向杜言看了一眼,然后也不说话闷哼一声提着铁锹向着堤下跑去。
“杜主任,您别在意,”茅镇长看到杜言望着邱支书的背影就低声说了一句“村里的干部都这样,火气一上来就不管是不是当着领导面了。”
“茅镇长,咱们一起帮把手去吧。”杜言没有接茅镇长的话茬,而是抓起把铁锨跟着邱支书后面走去。
邱家坳里大多数都姓邱,早年间据说是因为逃荒避难,邱家的祖辈几兄弟从甘宁那边到了平陵,经过将近百多年的繁衍,邱家坳成了当地的一个大村落,虽然后来陆陆续续的也搬进来了其他一些外姓,可邱姓始终占据着压倒性的多数。
走进邱家坳的村子,杜言感觉到了明显的族群村落所特有的气氛。
不能不承认,在这种地方,上级干部的权势官威往往不如当地家族长辈的一声呵斥,可即便如此,当听说要暂时撤出村子时,还是遇到了很大的困难。
而当杜言来到邱支书家门口时,远远的就听到了院子里传来的女人哭闹声!
“邱连福你个败家的东西啊,好好的家你要拆啊,你这是不想过日子啦!”女人的哭喊声引来院子外面一群看热闹的村民,虽然见到茅镇长纷纷让开,可依旧有人呵呵笑着向里面张望。
走进院门,杜言就看到邱连福手里提着铁锹正和一个挡在房门口的女人对峙。
“你懂个屁!”邱连福对着自己老婆大喊着“要是大水来了啥都没了!那时候你还有个屁的家!”
“那怎么你就非要拆自家房啊?!”女人同样不依不饶,当她看到茅镇长时,脸上先是一滞,接着就咬牙喊着“就当个破支书你就要拆自己家,那这个芝麻官也别当了,我看谁敢动我家一指头!”
“你个死婆娘,你以为现在说不当就不当了?告诉你,现在撂挑子这叫临阵脱逃,轻了进大牢重了就枪毙,你是想让老子掉脑袋自己当寡妇是不是?!”
听自家男人这么一说,女人脸色就不禁一变,她有些恐慌的看向茅镇长:“茅镇长,这是真的吗,我家连福不当这个支书都不行?”
茅镇长没吱声,而是向着邱连福看了一眼。
“少废话,不想老子倒霉就让开!”邱连福脸色通红,伸手一把推开因为他之前的吓唬已经有些发傻的女人,看着自家的几间两层石基,半高虎皮墙的青砖房,随着高高的举起手里的铁锹,在女人的哭声中,他嘴里蹦出一声透着压抑的吼叫:“拆!”
雨一直在下,虽然雨水不大,可是小青河的情况却是越来越糟糕,从上游冲下来的夹杂着大量泥沙的河水已经是混沌一片,远远看去,整条小青河就如同一条不住翻滚挣扎的泥龙般在河道里肆虐汹涌。
杜言站在河堤上密切的注视着远处的河水,和他一样,河堤的各段都有人专门观察着河面上的动静,看着那浑浊的巨大水流,人们的眼睛都睁得大大的,因为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不会就会有个什么怪物从那泥泞浑浊的河底下露出可怕面目。
“主任,您下去休息一下吧,吃点东西。”司机小声对杜言说。
“给我拿上来吧。”杜言两眼不离河面的说。
司机下了堤坝,可没过一会,他就两手空空急急的跑了上来:“主任,李书记的电话,很急!”
杜言立刻跑下堤坝,之前从村子里临时扯了条电话线出来,又也不知道从哪找了个老式电话机,虽然用起来不方便,可至少能和其他地方联系上了,
“小杜,有个情况我通知你一下,”李培政一听到杜言声音立刻大声说“上游甘宁那边大约中午又出现了一次大规模的溃堤,形成的洪峰可能今天最迟明天早晨就会到咱们平陵,这次可能会更大,郜省长已经亲自赶来咱们平陵,其他人我也都已经通知到了,小杜你负责的那片是个河湾,洪峰在那里很可能会形成一个大冲击的险情,你和我说句实话,能保住吗?”
杜言略微沉吟了一下,到了这时他忽然莫名的想起了那些影视里经常会出现的一句台词。
在以前,每当听到这句台词都会给人一种做作的印象,可是现在,杜言发现自己正是面临着那种情况,而现实要比文学作品更加真实,也更加残酷。
“书记,我只能说不论成败,我与大堤共存亡。”杜言平静的说出了这句话。
这种时候,进退还能由得自己吗?!
“小杜,自己小心。”李培政低声吩咐了一句。
“谢谢书记。”
从电话里听出李培政透着关心的声调,杜言心中闪过一丝暖意,李培政念旧他早知道,可这种时候能亲耳听到这声吩咐,他觉得自己以前算是没有白和李培政主宾一场。
杜言放下电话走出了帐篷,看着乌云缝隙之间透出几道光芒,他的心情却是更加沉重,虽然天气似乎渐渐放晴,可是真正的考验却正在逼近。
杜言走回帐篷,拿过桌上的地图认真看着。
整个河湾就如同一个很大的勺子,邱家坳就在这个勺子最中间的凹处,而四周的地势则是向外翘起,看到这里杜言略微寻思,随后拿起桌上的电话。
“您好,我是平陵县委常委杜言,我向找赵大队讲话。”杜言对着电话里说。
杜言找到了茅镇长和邱连福,听着他的介绍,那两个人的脸上都不由露出了凝重的神色。
“杜主任,咱们能守住吗?”邱连福低声问,他的家已经拆了,可如果依旧没有能守住大堤,那对他来说打击就未免太大了。
“必须守住。”杜言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尽管他知道这样的话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在和大自然的斗争中,人的力量是何其渺小,而坚信所谓人定胜天或是与天斗与地斗的其乐无穷,不过是极端的浪漫主义,甚至是极端的自我膨胀罢了。
“可是万一?”茅镇长犹豫了一下,不过还是问了出来,这段河堤里有他分片包干的一部分,如果在这段上出了问题,他也是跑不了的。
“所以要加快步伐组织准备撤离群众,”杜言声音里透出一丝果敢“记住了,不论发生什么事,群众的安全是第一位的,东西没了村子淹了都没什么,首先要保的是人!”
“可杜主任,这样做万一要是让上面知道了?”茅镇长脸色有些发白的问。
他很清楚杜言的这个话,其实已经是变相的回答了之前邱连福的那个问题,一想到从上游可能会冲下来的那数以千万吨的泥沙洪流可能会瞬间吞没下面的整个村庄,茅镇长原本就不好的身子骨几乎都都快坚持不住了。
可杜言的吩咐同样让茅镇长不安,如果真出了事,这因为擅自撤离导致动摇军心大堤不保的责任,谁承担?
看到茅镇长犹豫的样子,杜言转身走进帐篷,从桌子上抓过一张纸在上面飞快的写着,然后在最后前面之后他把这张纸递给了茅镇长。
“这是我写的一个证明,证明下达命令是我一个人的决定,你们只是执行人,责任我一个人承担!”
“杜主任这,这算什么?”茅镇长原本苍白的脸上有些发红“事做了就做了,你一个人顶缸充大个的啊?”
听茅镇长一着急就溜出来句粗话,杜言却是微微一笑,他倒是没想到郭松林手下也有这样的干部,仔细想来人还真是奇怪。
“杜主任,我不懂你们领导那套,”邱连福接了一句,他手里依旧提着那把拆了自己房子的铁锹,这倒是似乎成了他的招牌“我让人找村子里的长辈帮着组织大家做准备,我带着人上去守大堤,守住了大家没事,守不住最多一百多斤不要了!”
杜言没再说什么,只是用力一拍邱连福的肩膀,看着邱连福带着几个骨干走上大堤,他回头向茅镇长说:“老茅你别以为劝群众撤离简单,故土难离,你必须尽快做好工作,必要时候就是用点手段都可以。还是那句话,保住人比什么都重要,其他的都是屁!”
听杜主任居然也吐了粗话,茅镇长脸上不禁露出了笑容,说起来因为郭松林的缘故,之前他对杜言多少是带着应付的,可现在看到杜言这种样子,茅镇长的心思不禁有了些变化。
人在忙忙碌碌的时候往往就忘记了时间,当天终于黑下来时,站在大堤上看着堤坝上下点的偏偏火把,油灯,还有远处临时拉的大片灯泡,杜言不由又向着这是已经一片黑暗,如同纷纷张开可怕大嘴的那些浪峰望去。
除了必要几个留在村子里帮着准备村民疏散的,几乎所以的壮劳力都已经上了大堤,而大半天连续不停的搬运沙袋条石和拆下来的房梁木料,已经让一些人累得穿不过气来。
“二松你个怂货,就这点累就躺下了,把折腾你老婆那劲拿出来,少给老子装怂。”一个干部一脚踢在靠石头歇着的一个村民屁股上,他的话引来一通笑声。
“我说六哥,村子里都要撤人了,咱还在这玩命干有什么用啊。”那个村民不满的嘟囔着。
“放屁,”那个村干部抬手照着他后脑勺就是一巴掌“撤人是为了防万一,撤人就不要家了还是怎么地?四大爷把自己家都拆了保大堤。告诉你二松,你小子要是敢事临头上拉稀掉裤裆,别怪六哥我到时候手黑!”
听着村民们熙熙攘攘的喊叫,杜言的心却是逐渐变得异常冷静下来。
他记得有个参加过多次抗洪救灾,经验丰富的干部曾经说过,守堤护坝的时候,人们的激情最容易调动起来,可也正因为这种都已经较上了劲,这种时候要想把人撤下去也是最困难的。
大堤需要守住,可是杜言也不想看到出现无谓的牺牲。
他记得很清楚,在抗击后世那场大洪水时,有一个已经决堤地段的缺口在明明已经无法抵挡之下,却有领导强制下令命令必须严防死守,在那种纯粹是政治意义大于实际意义的命令下,一大批正是风华正茂的年轻士兵们义无反顾的冲了上去!
最终缺口依旧崩溃,那些还是孩子的士兵们白白付出了他们的生命,而电视上却从没出现他们的身影,有的只是一遍遍的赞美讴歌抗洪战役的伟大胜利。
杜言不想看到那种情景,至少不想自己的眼前出现那种惨剧。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不求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
杜言深深的吸了口气,就在这时,他看到顺着河堤下面的公路,两道汽车的灯光闪动着由远及近。
汽车在不远处停了下来,黑暗中车上的人似乎在向人问路,接着车子继续先前开,在杜言所站的堤坝下面的停下。
一个人沿着堤坝缓缓爬了上来,看着那个人影,杜言不禁微微一皱双眉。
“杜主任,你在这儿啊。”楚亦兰的声音在夜色中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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