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纵论河西(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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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虽然这两个人看似走的路子并不相同,但是随着地位逐渐提升,两个人可以选择的道路却是越来越少,简单的政绩已经不足以帮助他们登上更高的位置,到了这种时候,如果不能有一个真正足以能显出出类拔萃的大手笔,是不能让人信服的。

看来房间里的杨伟权,杜言已经肯定杨家显然是选择了和宋家合作这么一条出路,想来以杨家那些宿老的眼光,也不可能看不出宋家走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棋,只是因为从一开始就做了各自不同的选择,所以即便知道以宋家那种低调的方式更适合发展,可杨家却显然是不可能走相同的道路。

但是这却并不妨碍合作,特别是在知道宋家对内地的基础重工业有着兴趣时,这对杨家来说,何尝不是一个既能帮助杨伟权在河西尽快获得辉煌政绩,又能借着机会示好拉拢宋家的一举多得的好消息。

看到宋嘉逸两人进来,原本坐在杨伟权对面的一个中年人立刻站起身迎了上去。

“宋总。”中年人向宋嘉逸招呼了一声,然后神色淡漠的打量了一眼杜言。

“不用忙乎刘处长,都是自己人,”宋嘉逸从杜言肩膀上放下胳膊对他说“这位河西省政府办公厅秘书二处的刘主任。”

“刘主任您好。”杜言伸出手和中年人微微一握,他知道这位刘主任应该就杨伟权的秘书,而省政府秘书二处,正是隶属杨伟权的秘书班子。

刘处长和杜言微微握着手,同时眼角向杨伟权看去,看到杨伟权也已经站起来,而且脸上还露出了一丝微笑,他就和杜言略一点头,退到一旁。

“伟权,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虽然知道杜言是认识杨伟权的,可宋嘉逸还是依着规矩来。

“不用了嘉逸,我们认识,”杨伟权打量着杜言淡笑着伸出手“太华平陵大青乡的镇长杜言,对吗?”

“是的省长,您还记得我。”

杜言神色激动的和杨伟权握手,可在心里却是暗暗叹息,这杨家少爷也当真会拉拢人,如果不是自己对他们这些人已经有了足够的了解,只冲他这句称呼,估计就已经高兴的忘了自己是谁。

杨伟权能在这里等他,自然是已经知道他是谁,不过杨伟权在叫出他的身份时,并没有叫他现在的职务而是提前了当初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职务,这无疑是在暗示自己并没有忘记这个当初匆匆一见的小小镇长。

只从这点细节上,就可见杨伟权为人做事的细腻和擅于收敛人心的手腕,杜言相信如果自己现在真是个毛头小子或是普通干部,也许只冲这见面一句话,可能真的就会把自己卖给杨伟权了。

杨伟权脸上始终挂着笑容,他所以招呼了一下宋嘉逸之后,就示意杜言坐到自己对面,然后他故意上下打量了一番杜言。

“嘉逸我可是听说了,小杜主任在郜省长视察太华的时候一鸣惊人。”杨伟权的称呼有略有变化,不过‘小杜主任’这几个字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却又和其他人的味道不同,似是带着丝随和,又似是隐约透出一股亲近,这让杜言在暗感杨伟权善用手腕的的同时也暗暗心惊,这个人不愧是久居上位的红色后代,当真是会巧妙的调动气氛。

“我也听说了,据说郜省长不但当面表扬了新区的建设,还提出有机会单独听听你关于平陵那边重机厂的改制建议,有这回事吗?”宋嘉逸随意的坐在沙发上开口问道。

杨伟权面露微笑的向宋嘉逸看了一眼,然后也转头向杜言露出个询问的神色。

“那都只是平时的工作,关于重机厂改制,那其实是一条绝路下的无奈之举,这也是我们河西当前很多大中型国有企业面临的现实局面。”杜言没有说平时场面上的套话,因为他知道杨伟平这么兴师动众的见自己,不是为了听那些空洞说辞的。

“绝路下的无奈之举,”胡伟平轻声重复着杜言的这句话,然后脸上神色略显严肃的沉声问“小杜,你这个说法是不是有些过了?或者只是太华那边一些企业的现状,虽然我们省现在形势不容乐观,可应该还没到那么严重吧。”

“省长,具体情况我这里有个初步调查。”杜言从包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文件,这是他之前托乔洛蔚给他找来的关于一些河西省大中国企的资料,除了一些做为掩饰的原本已经效益不佳的企业,其中一些关键情况是杜言根据对未来几年河西的经济走向的回忆,特意要求挑选出来的。

这些企业有的如今已经是处境艰难,有的虽然现在还不是很糟,可不出多久就会因为种种原因而面临困境,直到最后最终因为再也无法承受巨大压力而轰然倒下。

杨伟权拿起杜言恭敬的放在旁边小桌上的文件缓缓翻着,开始的时候他虽然看的也算认真可多少有些漫不经心,可渐渐的,他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这是你写的?”

在此期间杨伟权抬头看了一眼杜言,可随后就又低头看起手里的资料,随着越往后翻,他看每一页的时间越长,直到后来在其中某一页上干脆停顿下来。

“你这些资料的来源确定吗,其中会不会有些东西太过主观了?”在看了一阵之后直接翻到最后看了看的杨伟权抬头望着杜言,当他伸手去拿旁边的茶杯时,因为手指上传来的热度微微一烫,他才意识到之前因为看的时间的太长,刘主任已经把变冷的茶水重新换了一杯。

“省长,我可以保证这些资料是完全按照现实数据做的调查”杜言略微先前欠起身子“我们现在很多大中国企的现状是很糟糕的,譬如我们省里有名的省属东方红钢铁厂来说,这是我们省最大的炼钢厂,几乎承担全省百分之二十以上的炼钢产量,去年他们一年的钢产量是七十六万吨,这应该是一个很了不得的数字了,可是实际上为了维持钢厂的正常运行,紧紧去年下半年的六个月当中,他们就分别向银行申请了高达一亿两千万的经营贷款,再加上每年省里给东方红追加的各种资金,事实上东方红钢铁厂虽然有那么大的产出量,可实际情况却是生产的越多,亏损越大,因为生产产值根本无法和投资成本形成正比。”

杜言不慌不忙的回答着杨伟权的提问,他神情自若,丝毫不因为面对的是常务副省长而露出紧张不安的神色。

这固然是因为他说的都是事实,更重要的是,杜言知道自己所说的,恰恰就是杨伟权在不久之后就会关注到的东西。

杜言记得,杨伟权在担任河西省常务副省长期间,引起最大争议的,正是对包括河西省东方红钢铁厂在内的十几家省内大型国企的政策执行上。

杨伟权显然是很想在做为副省长时做出一番成绩的,这样一来他才可以在将来郜克有机会向上一步之后接替郜克的位置。

和郜克这个河西本土干部不同,杨伟权做为来自首都的红色后代,拥有着天生的政治优势。但是也正因为如此,杨伟权就不由得在稳定踏实的蛰伏了很久之后,在关键时刻犯下了和其他很多同样有着深厚背景,只等着机会向上接位的干部相同的毛病。

这个毛病就是往往为了能按部就班的攀上当初计划好的位置,而不顾现实的在某些时候显得急功近利,特别越是在关乎换届的时候,就越是显得过于急躁。

杨伟权接任常务的时候正好是在两届中间一年多的时候,这样一来,只要他再熬上四年就完全有望接替郜克。

四年的时间看似不短,可实际上却是很紧,特别是杨伟权要是想在与其他有足够资格与他争夺未来那个位子的众多红色后代中脱颖而出,那就绝对不能有任何闪失,否则如果稍有差池,耽误的就不是四年,而可能就会是后半生的命运!

正因为这个,杜言记得杨伟权就是差不多从这个时候,开始下大力气整顿省内的大型国有企业,试图想办法把那些逐渐向着困境滑落下去的企业挽救回来。

他显然是希冀借着这么一个实实在在拿得出手的政绩,来做为自己四年后角逐省长宝座的垫脚石。

不过正因为是这种急于求成的心思,未来的几年的杨伟权却一心只把重振河西省的工业视为关键,而几乎完全忽视了这些企业当中工人们的利益。

最终的结果,就是在杨伟权的好大喜功和有心人推波助澜之下,河西省的工业并没有真正走出困境,在表面上一副长足发展的盛景下,建立在牺牲了无数底层利益基础上的辉煌成为被人诟病的把柄,导致杨伟权最终在关键时刻一败涂地,从此一蹶不振!

现在,杜言坐在杨伟权对面,一边向他做着解释,一边注意着杨伟权若有所思的神情,这让杜言更加相信,这个时候的杨伟权,应该是已经注意到了东方红钢厂的问题,甚至有可能已经开始下手做了一番调查,而自己现在挑选东方红钢厂做为对自己意见的突破口,显然是恰好摸到了杨伟权的脉门!

“小杜,东方红那边还不会这么糟糕吧。”杨伟权还是有些不以为意的问,而坐在他身后不远处听到他对杜言的称呼有所改变的刘主任,则是抬头看了眼杜言。

“省长,我这个资料已经还是有些乐观的了,事实上还可能会有更糟糕的情况出现。”虽然杨伟权看似漫不经心,可杜言却知道其实他已经听进去了,否则他是不会特意为了这么点不同意见提出反驳的,看到这种情景,杜言决定在下一剂猛药!

“哦,还有什么情况,小杜你可不要胃炎耸同哦。”杨伟权把身子靠在沙发里,脸上露出一个看似微笑,可实际上却隐含深沉的表情。

如果是别人,也许杨伟权这话已经足够把人吓得不轻了,可杜言却是除了坐的姿势略显端重了些外,脸上依旧是神情轻松。

“省长,我看今年本省工业发展展望上,曾经有这一条,希望在年内突破全省钢铁胚钢产量二百八十万吨,成品钢产量一百万吨,甚至有消息说到了明年,全省要在现有基础增长十到十三个百分点,”杜言胸有成竹的说“省里之所以有这样的信心,我们都知道是因为现在全国都在大力发展基础建设,市场上钢铁的需求量在极具增加,所以东方红这样的企业即便因为生产设备陈旧,成本奇高,可还是在不停的生产……”

说到这,杜言停了下来,他看了一眼杨伟权,然后缓慢却有力的说:“但是省长,如果这种市场环境忽然发生变化呢?如果中央决定要煞一下全国这股基建风呢?到那时候象东方红钢厂这样的老企业,是根本经受不住任何风吹雨打的。”

“等一下,你说中央会对现在全国的基建项目喊停?”杨伟权的眼睛忽然微微一眯,他本能的向坐在一旁的宋嘉逸望去,但是看到宋嘉逸摊开双手,露出不知情的神色之后,他就向杜言望去。

“省长,其实只要仔细看一下就可以发现,现在全国不论是国字号还是各省市自己基建项目可以说是四面开花,这绝对不是个很正常的局面,特别是我们河西省,是全国经济相对落后的省份,可在基建项目上却是一点都不比其他省少,”杜言说到这里注意到杨伟权向他瞥了一眼,他知道杨伟权这是想起了恰好这段时间被郜克重新提出来引起人们关注的联省铁路计划,他接着说“当然,有些关系到将来河西发展百年大计的项目还是有必要的,譬如现在全省都在讨论的联省铁路计划,可有些却是根本并不重要,甚至是重复建设的项目,这样的项目现在全国实在太多了,一旦将来中央改变政策,这些项目就面临着被叫停的风险,说起来最近我听到一些传言,虽然不知道真假,可已经足以应该引起我们的注意了。”

“什么传言?”杨伟平依旧笑着问,不过他神色却依旧不以为然,毕竟一个处级干部又能听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我之前偶然听说负责主管国家银行的商副总理好像对国有项目投资问题提出些意见,所以准备资料时候我就想,我们河西省那些投资项目如果忽然被叫停,象东方红这样的大型钢厂会不会一下子垮掉。”

杜言话音刚落,杨伟权脸上飞快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沉。

而刘处长则手腕一抖,钢笔落在了膝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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