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受刑不受罪(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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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身都是血腥,金枪班的军汉,都是贵勋家的,哪里见过,远远围着不敢来绑,听他这般说,又见徐宁默然不语前头先行,俱都松了口气,又看擂台上人头滚滚血成溪流往下滴,咬牙切齿。

李师师见他发起性来杀人,骇得一口气竟背了过去,慌得青鸾两个急忙来救,幽幽醒转,不见人面,只军士围了擂台收容尸体,待知暂且关在开封府里,扭身疾走,道:“快些生个法子,他性情激烈,不料竟至于此,好歹赎人出来,莫教牢里吃了干系。”

青鸾只觉手脚冰凉,闻声强自打气,道:“他于街头的好汉都有交情,开封府牢里,大都与他有旧,想必暂且性命无碍——只是此番算计,定是那某下手,娘子要寻谁来?”

李师师一时茫然,竟呆了,心里只道:“正是,既是那人要下手,奴奴又能寻谁说情来?”转念恨道,“难不成,只好眼睁睁等死?!”

红萼心里毕竟有计较,劝道:“大郎既不教那厮得逞,如今情势,又是京师里万千百姓面前,金人歹毒在先。那人若要称心如愿,娘子处不好太过逼迫,大郎既曾入军,只怕发配是最好发落。”

李师师垂下泪来,决然道:“我知大郎,若是委委屈屈将这身子换他平安,早晚再不能见——也罢,便依他,倘若开脱了,天高地远,终能相见,若是……奴奴生来清白,将这薄命陪了他,也好过肮脏世间留恋!”

有了计较,心里便安,李师师精明过人,拂袖道:“只在金钱巷里等着,闭门不见外人,谁敢逼迫,也是杀了,早早开封府里陪他去。”

青鸾恨恨将擂台上下打望半晌,紧随而去,心内只是道:“他既有友朋无算,倘若那某定要下手,不若联络百十个好汉,定教那黄金窝也一把火送了!”

待到了家门,悄然去看红萼,却见她揽镜自照,平日不屑的胭脂水粉,都堆在面前,怒道:“大郎命在旦夕,你不思生个法儿解救,要这劳什子,好不知羞!”

红萼淡漠一笑,低声道:“娘子有死烈之心,你也有必死之心,总要有个窝囊着活,早晚有报仇时候。想那妲己褒姒,奴虽无倾国颜色,曲意奉承不难,金人既来,狼子野心,不教这天下翻覆,不来泉下相会。”

青鸾愕然,细细看去,红萼泪如雨下,却轻轻微笑,皓齿将那红唇都咬破,嫣红一片。

正为李师师听见,心内大恸,三人束手无策,只得先这般计较了,抱头而泣。

只说赵楚,为金枪班押送来开封府大牢里,牢头都是泼皮闲汉,早早与他有旧,眼见了大吃一惊,待将金枪班远远送走,忙忙来问,道:“哥哥如何落这般模样?”

赵楚笑道:“金人蛮横,奸贼无节,被俺一刀杀了。”

牢头们叹道:“前番万人俱呼要哥哥打擂,小人们早晚担心,果然吃了官司——且不忙,哥哥只在此处住了,不比外头,还要哥哥受些委屈。”

挪出个空间来,赵楚不知生死,心道果然要死,必先有些力气挣扎,径自坐了,不片刻牢头送来酒肉,大快朵颐,谓众人道:“这世道,饿煞爷娘的忠孝两全,卖国求荣的坐了高官,把俺们这一身都是本领的,只想着谋害毒杀,想开国来英雄好汉,不知已屈杀多少,俺今落难,纵然一死,死得其所,心胆酣畅,只是放不下苦命的阿姐,你几个劳烦平日里往金钱巷上跑一趟,教她莫为难,莫委屈,莫起必死之心,逢年清明,俺那坟头上,少不得一坛美酒。”

牢头们忧心忡忡,一面劝慰道是必会无忧,一面件件依了所请,叹着气,美酒肥肉流水似往来送,道:“哥哥平日接济,小人们常念无所回报,今日都在小人地头上,倘若不教哥哥好生……好生快活着,没面目撞见江湖上好汉。”

如此过三五日,外头不知究竟,只机灵的牢头回报,道是金钱巷大门紧闭不容出入,有黄辇时常来探,不得门而入。

这一日,赵楚吃了酒,正往干净铺子上躺着,蓦然鼓声如雷,有牢头抢先进来,低声道:“府尹升堂,哥哥去了,千万莫与他犟嘴,好汉子,也吃不消那官儿们万千手段,干干净净回来,小人们还有好酒,都替哥哥藏着。”

赵楚一面应了,为如狼似虎枢密军汉引了,尚未贯那枷锁,行动甚是轻便,片刻转来开封府堂前,京师百姓,也有好汉,不下千人,鸦雀无声将个府衙门前挤得水泄不通。

上了堂,那府尹先喝:“把这厮,若非补救,将将坏了两国盟好,此罪,汝可知?”

两个持刀柄乱敲腿弯的健军,又唤来同伴,强行将赵楚摁在地上,骂道:“吃黄口刀儿的贼汉,公堂爷爷面前也敢放肆,不打断你的腿!”

百姓里有人喝道:“将这厮几个面目记了,早晚杀他们上,鸡犬不留!”

那军汉陡然失色,急忙放手,府尹大怒,又不好寻见恫吓的人,只好又问:“兀那汉子,可知罪?”

赵楚昂然道:“金贼杀我弟兄手足,何不与他问罪?奸贼助纣为虐将近卖国求荣,何不与他问罪?那某为一己之私戕害好汉性命,何不与他问罪?”

府尹喝令刑杖,又问:“既有罪,受不受?”

赵楚脊上吃了棍子,是几下下去,皮开肉绽,竟不觉痛,呵呵笑道:“人命为最贵,俺既杀人,本该受刑杖,然则本无罪,便不受罪!”

府尹又令刑杖,再三喝问:“受罪不受罪?”

三十棍下去,血流如注,皮肉翻开,百姓不敢直视,赵楚厉声道:“本便无罪,如何受罪?”

府尹丢下水火签来,再刑十杖,道:“不受罪,便该杖死!”

赵楚冷笑道:“便是杖死,绝不受罪!宁受刑,不受罪!”

府尹大怒,待再令击杖,堂后有人轻咳,又见百姓里许多好汉群情激奋,也有那亡命的彪形大汉摩拳擦掌,心里先失了气,走下堂来,目视赵楚后背,触目惊心,乃道:“既已伏法,看你西军里与贼拼杀功劳,再行杖脊五十,刺配青州,你可心服?”

赵楚冷笑连连,那府尹见势不妙,也是左右为难,既不好恶了官家叮嘱,又不能得罪心黑手毒的蔡太师,急忙取了判文,使军士念,道:“京师赵楚,性情桀骜,念曾有忠君报国之举,又有勾当保举,既杀人,须抵罪,再念生死文书,故以斩立决改杖脊五十,刺配青州,即日动身!”

群情哗然,有几个精明小厮,扭头往药铺里便走。

赵楚咬牙再受五十杖,拂开衙役牢头搀扶,目视那府尹,蹒跚而去。

此判既出,不容更改,好歹赵楚记着,似是太师蔡京极力说情,虽知他也有龌龊计较,也是为国,终究记了这个好,只听闻竟是名叫董超薛霸的两个押送,心内又起了杀机。

使牢头打探,太尉府里那陆谦并着富安两个,几日前出京,便知林教头以去了草料场,看看天色已将欲雪,唤叮嘱了去照拂张教头一家的来细细问了,放下心来,背上敷药静养,只等天明动身。

这一去,好有一比,蛟龙脱了铁索,猛虎出了柙兕,如鱼得水,海阔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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